“还有三个。”祝清呢喃。

    “什么三个？”谭星耀好奇地问。

    祝清眯了眯眼：“还有三个老朋友等着跟我见面，我不能被困在游戏里。”

    谭星耀啧了声：“祝清姐，你和那三个朋友关系一定很好吧？这时候还想着他们。”

    “是啊，很好。”祝清笑得玩味，“其他人都见过了，就剩他们三个了，端铁饭碗的就是不好见。”

    谭星耀“哦”了声：“公务人员吗？那倒也是，工作忙，确实不好见。”

    祝清勾唇一笑，点了点头。

    从十八岁到二十三岁，已经过去五年了。

    其他人都死了，只剩下那三个流浪汉，他们在监狱里，祝清拿他们没办法，只能等出狱后再动手。

    法律并不能惩治凶手，她只能自己动手，哪怕堕落为魔鬼也无所谓。

    因为，这个世界早就病了。

    两百年前，人工智能发展到巅峰，AI有了自己的思想，想要统治人类，人类被逼得退居地下城。经过长达五十年的战争，人类惨胜，才重新回到地面上。

    幸存者们在废墟中重建家园，不敢再发展人工智能，只恢复普通科技方便人们生活。

    曾经带领人类战胜AI的英雄被奉为王族，被国民供奉，以此来感谢他们的付出。

    刚开始的时候，王族管理国家，但后来被民众废除这一项权力，民众成立议会和内阁，王族成了吉祥物和精神信仰。

    如果把这个世界划分为金字塔，那么王族和议会、内阁成员，以及他们背后的家族，毫无疑问站在顶端，中间是中产贵族，最底层是挣扎求生的普通民众。

    贫富差距越来越大，阶级划分更是鲜明。底层民众奉公守法，中层人钻空子为自己谋利，上层人制定法律，却又凌驾于法律之上。

    在那场被称为“智械战争”的旧日战争里，先辈领导者们是真正的英雄，但过去一百多年时光，他们的后代早就失去了初心。

    这个世界早就病了，底层民众作为肥料，供养着上层人。

    这样的世界给不了祝清想要的公道，她只能靠自己报仇。

    她的双手已经沾满鲜血，回不了头，也不想回头。

    思绪回笼，她揉了揉太阳穴，从椅子上起来，跳到桌子上，眺望门外。

    外面依旧是一片浓郁的黑雾，看不见街对面是何情形，也就无法知道，是只有这家咖啡店遭遇了这样的事情，还是附近的店铺都出事了。

    “祝清姐，你看到什么吗？”谭星耀也爬上桌子，往外看。

    祝清道：“似乎是有些东西，隐隐绰绰，鬼鬼祟祟。”

    那些模糊的影子在咖啡店外徘徊，想靠近却又惧怕的样子，就像狼群看到了猎物，想要靠近，但又害怕是陷阱。

    谭星耀也看到了，纳闷道：“怎么回事？它们好像想过来，又不敢过来。”

    祝清脑子里闪过什么，道：“你还记得初级试炼里，对骷髅鬼的介绍吗？”

    “活人血肉的香气吸引来了骷髅鬼......来到临界地......”谭星耀不愧是刚高考完的脑子，记性很好，复述一遍后，恍然大悟，“所以，它们是想吃我们？”

    “嗯，临界地应该是指咖啡店，它们不敢直接冲进来。”祝清道。

    先前那骷髅鬼，也只是欺骗引诱，不敢直接进来。

    这小小的咖啡店像是风暴里的避难所，把一切危险隔绝在外。

    只是，为什么要叫临界地呢？

    临界，临近哪个世界？

    祝清目光闪动，若有所思。

    “不敢进来就好，我才十八岁，还想多活几年呢！”谭星耀拍着胸口，狠狠松了口气。

    祝清没说话，跳下桌，坐回椅子上。

    谭星耀跟着跳下去了，但动作没有祝清那么利落。

    之前往桌子上跳的时候也一样，谭星耀是爬到椅子上，再爬到桌上，祝清却是一只手往桌面上一撑，身子就轻飘飘跃了上去，轻盈得像蝴蝶。

    谭星耀不禁打量祝清——黑色连帽衫和黑色长裤，个头高，目测一米七以上，半长头发随意搭在肩膀上，皮肤白，眉眼深邃，清冷又英气。

    漂亮是漂亮，但攻击性太强，旁人一看到她，第一反应不是漂亮，而是不好惹。

    正看着呢，祝清锐利的视线就射过来，谭星耀赶紧收回视线，笑得讨好：“祝清姐，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见你身手不错，忍不住多看两眼。”

    顿了顿，问：“祝清姐，你练过啊？”

    祝清“嗯”了声。

    以前在福利院，有个退役特种兵经常来做义工，算祝清半个师父。另外半个是祝清自己，她跟人打架，在实战中历练出来的。

    “清姐，嘿嘿嘿，那个，你能不能教我功夫啊？”谭星耀讨好地看着祝清，自来熟得把“祝”字省略了，“我们不知道要被困在这游戏里多久，我这心里慌得不行，要是身手好一点，遇到危险，就能多一份活下来的可能。”

    “有道理。”祝清点头。

    “那......”谭星耀脸上一喜。

    祝清道：“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啊？”谭星耀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

    好像是这么回事，他才和祝清互通了姓名，本质上还是陌生人，他的死活确实不关祝清的事。

    只不过，一般人不会这么无情，也不会说得这么直接。

    祝清太冷漠了，谭星耀尴尬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算我答应教你，你也速成不了。”祝清道。

    谭星耀一愣，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点，嘀咕了一声：“倒也是啊。”

    中级试炼和初级试炼间隔的时间很短，想必高级试炼也很快就会开始，他们并没有多少时间。

    谭星耀念头一转，脸上又挂上了灿烂的笑：“清姐，那要是我们都通过了高级试炼呢？你能不能带我练练啊？”

    祝清没搭理。

    谭星耀立马道：“清姐，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让你白教的！”

    “你能给我什么？”祝清终于正眼看他。

    “要是咱们出去了，我给你钱，我爸妈很有钱，要是出不出去，我......我暂时做不了什么，但我发誓，如果我有能力，一定会报答你的！”

    谭星耀小狗一样，可怜兮兮地看着祝清：“实在不行，我可以做你的小跟班啊，给你端茶递水，按肩捶腿，只要你一声吩咐，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让我往东，我绝不敢往西！”

    祝清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他。

    谭星耀看着像个二傻子，做事还挺上道。

    她不是善男信女，信奉的是利益交换，不做没回报的事。

    这世上的人大概都是这样，自己过得好了，才会发一发善心，倘若自己深陷泥潭，自然长出一副铁石心肠。

    通过高级试炼，成为正式玩家后，不知道会面临什么，多个人手总是好的。谭星耀虽然没多大本事，但懂眼色，人也识趣，有上进心，再没有更好选择的情况下，可以选他。

    祝清往椅子上一靠，胳膊搭在扶手上：“会做咖啡吗？”

    “会会会！我妈名下有一家咖啡店，我去那体验过两天，学过一点。”谭星耀连连点头，打定主意要好好表现。

    他跑到吧台，研究了一下各种工具，做了一杯卡布奇诺，小心翼翼地端过来了，很狗腿地弯着腰，双手把杯子举过头顶：“清姐，您请！”

    祝清接过来，抿了一口。

    谭星耀期待地看着她：“清姐，怎么样？”

    “还不错。”祝清道。

    “清姐满意就好！”谭星耀嘿嘿傻笑。

    祝清勾了下唇：“行，要是等通过高级试炼，我可以教你。”

    “谢谢清姐，谢谢清姐！”谭星耀顿时眉开眼笑，连连道谢。

    祝清没再搭理他，低头喝咖啡。

    这时候，附近传来动静，又有人通关苏醒了。

    祝清抬头一看，是一个年轻女孩，二十岁左右，小圆脸，大眼睛，五官清秀，眼神沉静，身上有股韧劲。

    她穿着白体恤和浅蓝色牛仔裤，小白鞋，身旁的椅子上放着挂兔子玩偶的粉书包，书包上搁着一沓传单，看起来像勤工俭学的大学生。

    她察觉到了祝清的视线，看了过来。

    俩人对视一眼，祝清主动开口：“交换一下副本内容。”

    说完，叫谭星耀过来，把他们的副本讲了一遍。

    然后，看向女孩。

    女孩沉默着听完了，道：“我的副本内容不算太难，跟我过去的经历有关，应该是在考验我的心性吧。”

    祝清道：“愿闻其详。”

    女孩沉默了几秒，开始讲述：“我原先叫方盼娣，出生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父母一连生了四个女儿，才终于盼来了一个儿子，取名叫‘耀祖’。儿子是他们的掌中宝，四个女儿就是根草，谁给的彩礼高，就把女儿嫁给谁。

    大姐招娣被嫁给了一个瘸子，二姐来娣被许配给了大她二十岁的老光棍。到了三姐引娣，爸妈要想她嫁给一个死了两个老婆，脾气还暴躁，很爱打人的男人。三姐趁着爸妈不在，拿着身份证和两身换洗衣服跑了，再没回来过。爸妈差点被气死，也因为有了前车之鉴，他们怕我也跑了，就把我锁家里，不让我去上学，每天洗衣服做饭做家务，做完了还要去地里干活。”

    说到这里，她对上谭星耀震惊地眼神，撇撇嘴道：“偏僻的小山村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不用太惊讶。”

    她清了清嗓子，接着说：“我假装软弱，在他们放松警惕时，拿着身份证跑了，改了个名字叫‘方茵茵’。”

    略一停顿，笑得洒脱：“做草也没什么不好的，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嘛。”

    祝清和谭星耀闻言，神色不一。

    祝清面露欣赏，谭星耀则是十分不忍，安慰了方茵茵几句。

    “谢谢，不过没什么好安慰的，我早就看开了。”方茵茵摇了摇头，然后冷笑，“我的副本就是以前的经历，让我找我和那一家三口的不同。呵呵！我们有什么不同？我是人，他们是畜生罢了，拿这个考验我，想看我在噩梦里沉沦？我直接拿菜刀砍死了他们，就通关了。”

    “卧槽！牛哇茵茵姐！”谭星耀佩服地竖起了大拇指。

    祝清神色不变，冷静分析：“他们死了，你活着，这就是死人和活人的不同。”

    方茵茵大笑：“哈哈哈对！现实里做不到的事，游戏里做到了，真解气！”

    “啪啪啪！”

    谭星耀开始鼓掌：“干得漂亮！”

    “我......”方茵茵张嘴想说什么，但才说了一个字，那诡异的电子音就再次响起——

    “高级试炼游戏《过家家》，现在开始。”

    “祝大家玩得开心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