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穿着斗篷，避免别人认出他来，他去了巴达赫尚的学会大厅，会见研究记忆的大师，验证了自己的想法后，出门循着心中的感应找到长缡。

    浅蓝色的身影正站在一个工艺品摊位前，久久驻足，长缡看到了雪景球，她失神了。

    她面前伸来一只玉色优美的手掌，一只浅紫色的机械天鹅在掌心里挥动翅膀，然后飞了起来，长缡抓住了天鹅玩具。

    琳琅的玩具唤起了她的记忆，她转头，魔王就站在她的身旁。

    长缡有些委屈地请求：“夜哥哥，你总是那么忙，集市里有这么多好玩的东西，阿缡想让你陪我一起看。”

    魔王点头，露出笑容：“今天有时间，走吧。”他掀开兜帽，起初他不想因为身份而引发骚乱，但现在，他需要以王的身份陪伴长缡——以此弥补她那一部分没有满足的往昔记忆。

    很快，有些学识和消息灵通的市民就认出了两人，人们开始向魔王行礼，向他抛掷鲜花，同时也在背后悄声说话。

    “前方亲王的叛乱之战还没有平息，而王为了治疗爱人的病四处旅行。”

    巴达赫尚的大公不得不前来迎接，但魔王让他们不要打扰两人，并且说日落后就会离开。

    这半天时光，他们走过大街小巷，吃街头美食和水果，买一些孩子的玩具，长缡换了紫色的漂亮裙子和项链手镯，直到日落之时。

    “玩的开心吗，阿缡？”

    “开心啊。”长缡满面笑容，神采奕奕。

    他们牵回马匹，向南城门走去。

    看到探险队的人后，长缡问：“夜哥哥，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我们要进行一次与众不同的冒险，”琉夜将长缡抱上马，自己则坐在她身后，“阿缡去吗？”他用双臂护住她，牵起缰绳。

    “好啊！阿缡喜欢冒险，探险员和助手出发啦！”长缡笑着向后靠去，靠在他的肩上。

    暮色降临，人类城邦已消失在地平线之后，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片广阔空寂的暗红色沙漠，名为沥血沙漠。

    叶尾蜥蜴博士说：“在我们的传说中，不同的时间形态存在于不同的世界，现在，我们就要走向那条前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了。嗯……应该不用我提醒，这片沙漠中有魔物存在吧？”

    听到这话，法师和侍女更加靠近蕾娜，警惕起四周，蕾娜则要求他们保护虚弱的公爵。

    很快，黑夜彻底笼罩沙漠，无云的夜空中繁星灿烂，地底响起隆隆的声音，攻击正在逼近。

    刷地一声，学者托瑞尔长剑出鞘，猞猁也抖了抖身上的毛，进入备战状态，人们专注观察四周，忽然看到蜥蜴博士和他的学徒消失不见了。

    下一刻，地面塌陷，精通大地之术的法师重新凝聚地面，大部分人们都躲开了，但马匹受惊，挣脱了主人，四散乱跑的马儿一下子就被从地面冲出的巨大沙虫吞噬了。

    火系和雷电系的法师对那些石柱般的魔物发起攻击，在燃烧的火焰和雷电的霹雳中，爆起魔物震耳尖锐的嘶叫，侍女手中拿着利剑守在蕾娜和公爵身前，长缡也加入了战斗，将冰锥飞速扎向沙虫。

    岩石地面晃动、碎裂了，长缡站立不稳，魔王黑色的身影冲过来抱住她，两人向布满尖牙的巨口摔落，魔王面沉如水，只轻轻向下一瞥，那巨大的怪物忽然分崩离析，化为烟尘，他将长缡护在怀间，两人一起倒在了沙地中。

    沙虫没有退缩，战斗还在继续，地面岩石被法师加固，它们暂时无法突破，只能从侧方钻出地面进行攻击，长缡爬起来时，看到一只沙虫冲向了侍女和公爵，她凝出一柄巨剑，从侧方穿过魔物的头部。

    长缡松口气，还好来得及，她救下了他们，救了一个人……她的记忆再一次跳转，到了她在瀑布边救下那位游族女子的时刻。她发现法隆公爵在看她，他为什么在看她？他这个恶魔。

    蕾娜的侍卫果然是出色的精英法师，他们击退了所有进攻，两位学者也没有受伤，在众人周围，已经落满了烧焦与破碎的残块、掉落的牙齿和喷洒的黑血，终于，沙虫们放弃了。

    确认各位都没有受伤后，之前消失不见的叶尾蜥蜴博士和学徒忽然从远处走了过来，看了看人们：“请原谅，我没有特别的武技傍身，只能选择隐形，看来大家都平安渡过了这一关，好了，蓝色星辰已经出现了。”

    博士说着抬起头，看向璀璨宁静的星空，和永恒的星辰相比，刚才地面上发生的血腥杀戮仿佛从未存在。

    大部分人已经失去了马匹和装备，只能徒步跟随蓝色星辰的指引前进，但蜥蜴博士说不要担忧，很快就能得到补给。

    长缡低着头走在琉夜身边，她读了人类的书，看过几场戏剧后，终于理解了爱的含义，现在，她已做了一个决定，但是……最好要等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

    众人疲惫地跋涉，夜已过半，又经历了一场战斗，惊魂甫定的蕾娜开口请求休息，但游族博士否决了。

    “很抱歉，尊敬的女士，我们必须跟着蓝色星辰走。”

    仿佛过去了一整夜，他们看到平坦无垠的沙漠中出现了一个小型绿洲，一湾椭圆的湖水在月夜下宛如发光的镜子，倒映着周围稀疏的乔木与灌木。

    “快到了，快到了。”骑着马的蜥蜴博士鼓励着说。

    到了绿洲的湖泊边，马儿迫不及待低下头饮水，博士也下马来，回头说道：“现在，我们要饮下这里的水，它会使身体发生变化，然后等待阳光和那座城的出现。”

    “什么城，尊敬的博士？”大猫问。

    “是一座漂浮在空中的城，只有在有阳光的时候才能看见，嗯……明天应该是一个晴天吧。”

    “海市蜃楼。”难得的，托瑞尔低声说了一句。

    没有了装备，人们只能用手掬水来喝，之后都坐下来休息，等待日出。长缡又问了一次这是要去哪里，并对回答感到满意。

    众星隐退，日轮重回天宫的王座，刹那之间，万道刺目光芒洒遍沙漠，他们也看到了沙地如干涸血迹般的暗红色。

    “师傅，在那里！”学徒小齐兴奋地呼喊。

    人们循着他指示的方向看去，在遥远的沙漠边缘，有一个模糊半透明的影子挂在颤动的空气中，底部确实与地面相离。

    探险队再次启程，向海市蜃楼走去，但是他们走了很长一段路后，那个影像依然远远挂在天边，和最开始看到的一样，距离没有缩短一丝一毫。

    “不对。停下。”蜥蜴博士勒住马，“我们走错方向了。”

    “走错方向了？”学徒吃惊地问。

    “只可惜，”博士继续说：“我们的传说里没有具体说明如何走上这座空中的城。”

    “显然，我们不能一直这么走下去。”猞猁蹲坐下来。

    “要不往相反的方向走试试？”其中一位法师忽然建议道。

    “不。”公爵说。

    “去太阳和海市蜃楼的连线之间。”魔王开口了，他的声音十分平静。蕾娜和法师们都吃惊地看着魔王，对他提议这一行为而意外，只有公爵无声地转动目光。

    “也许——有道理？”大猫歪歪脑袋。

    “对，就是这样。”托瑞尔的眉头依然深深皱着，“阳光和空中城同时出现，说明路就在它们之间。”

    他们向右转了方向，抵达连线处后再次转向海市蜃楼走去，他们走着走着，某一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感觉周围一闪，下一刻，他们已经站在了熙攘街道上。

    四周建筑与王国风格迥异，大部分房屋都戴着洋葱形的帽子圆顶，墙壁装饰密集的几何图案，而行人如游族人般种类繁杂，服装多样，他们所说的语言也完全不同。

    “嗯。我们到了。”叶尾蜥蜴博士从马上掉了下来，准确地说，他的形态穿过了马，他和自己的坐骑交错在了一起，然后他走到旁边，两者又分开了。“远征的第一个目的地到了。”

    “时间在哪儿？”猞猁问。

    “很容易就会找到的，那么现在，猞猁队长，我们休息一天吧？”博士说。

    “你要做什么？”

    “我要准备去往下一个世界的门了。”

    “好吧，各位，自由活动时间，一天后就在这里集合。”大猫回头说道。

    长缡深吸一口气，终于有机会独处了，那个计划已经在她脑海中盘旋太久，然而接下来的发现使得她认为计划不能顺利进行。

    她看到琉夜的手伸到了她的胳膊里，他的指尖穿过了她。

    “我们的身体确实变化了，我们变成气态了。”魔王下结论说道。

    长缡也伸出手试着抓了两下，她的手直接穿过他的衣襟，什么都没有，不，他就在那里，但是她触碰不到。

    好吧，我无法拥抱他。长缡感到有些沮丧。

    “我们去哪儿？”

    “去找时间，我能感觉到就在附近，环绕着我们……”时间魔王朝着一个方向走去，长缡闷闷跟在身后。

    他们穿过一个满是画家的小巷，长缡盯着那些在画布上涂抹彩色水雾的画师们，心想：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呢？她一一观察人群，最后确定：即使在气态的状况下，触碰是可以进行的，但她还弄不清方法。

    街道的尽头，是一片失去距离感的白雾，白雾笼罩一切，左右望去，似乎整个空中城都被白雾包裹起来，细看之下，白雾似乎在缓缓流动。

    黑衣的时间魔王继续向前走去，长缡怕他会突然从悬崖跌落，他仿佛走入纯白的梦境，走入一片空白的空间。

    魔王对永恒庞然的白雾伸出手，他的手臂融化在其中，他收回手臂。

    “这是……？”长缡问，她好像已经明白了。

    “时间。”魔王轻声说道，“时间之雾。”

    验证了猜测，长缡还是感到震惊，再一次仰望这没有厚度、丧失空间的白雾，她也禁不住抬手去触碰。

    有一丝丝的凉意，就像森林中的雨雾，这就是时间。不过精灵的手臂并没有融化。

    长缡指着迷雾深处说：“如果一直向前走，会去到何处呢？”

    “别去。”魔王拉她，手指却穿了过去。

    “别去。”他再一次强调，有些担忧她会任性地离开，“你会迷失的。”

    长缡后退了。

    他们在时间之雾前驻足许久、许久，直到魔王说：“走吧，我们需要补充东西。”

    他们遇到了一个热情的街头导游，为他们充当翻译，这一天，长缡知道了作为一个气体人如何生活，顺便了解了他们的历史和人口组成。

    “所以，这里没有国王？”琉夜问。

    “没有，这里没有暴力，您知道的，没有暴力，国王是不能存在的，我们的生活只围绕艺术与科学。”

    魔王点点头，不再说话。

    太阳在雾气背后落下又升起，到了前一天约定的集合地点，托瑞尔和猞猁一直在讨论时间之雾，三位法师显然听得津津有味，而蕾娜忧郁地注视着公爵，而后者似乎依旧不领情。

    叶尾蜥蜴博士抱着一个包走来了，听到两位学者在争论时间之雾的方向时，他打断了他们：“不要吵了，拿上这个。”他取出一只玻璃瓶，里面是灰白色的。

    最后托瑞尔说了一句：

    “在没有进行精确的实验前，我是不会下任何武断的推论的。”

    同时，博士的学徒也将自己怀抱的瓶子分发给众人，博士说明道：

    “在喝掉这个之前，确保你们带上了自己必备的物品。”

    “每次都要喝这些奇怪的东西。”蕾娜看着瓶子，小声说。

    “嗯……”蜥蜴博士显然听到了，“这是一种反向药水，会增大我们的密度，带我们离开这里，同时也会，嗯……有另一种变化，可以去下一个目的地。”

    “我准备好了。”猞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