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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追寻时间的传说(三)

    两人走到湖边的一株柳树后,此时光线消隐,只能勉强看到对方。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菲尔法隆继续擦着他的湿发,似笑非笑,直截了当地问。

    长缡为自己的想法而不自在,眼睛瞟向一旁。

    “现在我的记忆出了问题,但我不想和……和他在一起。”

    “所以你想怎么利用我。”他的声音变得低沉。

    “……像在冰原那样。”长缡平视他,所以视线只能落在对方的脖颈处。“同行……”

    “给你温暖?”公爵又问。

    她在踟躇,他忽然抬起她的脸,他的眉眼隐藏在幽深暗影之中,无法分辨。

    “看着我的眼睛,认真来说这件事,我不知道你的记忆怎么回事,但你可能会忽然忘记,甚至拿冰剑杀掉我,记得吗?”

    长缡皱眉,像每当她无法自己解决好事情时一样噘起嘴:“我不知道,但现在我不想在他身边。”

    公爵放开她,又换上了轻浮而冰冷的面具:“好啊,来挽住我。”

    他一手拿着毛巾,另一边手臂由长缡挽着,两人从树干后走出,夜幕初降,篝火的光照亮了周围,蕾娜跟在魔王身后向这边走来,公爵转过脸,用他无情的声音说:

    “现在亲吻我。”

    长缡不动,他又说:“这是报酬。”

    “亲吻是相爱的人才会做的事。”长缡眉眼垂下,她认真严肃地说。

    “怎么会呢,”公爵轻声蛊惑,“你只要不给这个行为赋予重要的意义,这只是交换报酬,记得佛法僧的认知行为理论吗?换个角度看待。”

    “报酬。”长缡看着他,念道。

    “嗯。”魔王快要走过来了,就在公爵以为他得不到这个吻时,长缡抓住他的衣襟,踮起脚尖,睁着眼睛贴在他的唇上。

    冰凉,仿佛在触碰一块冰,他脆弱的心失去了韵律。

    “阿缡,你在做什么?”相比于惊讶,琉夜的声音里更有压制的怒气。

    只是一瞬间,长缡就离开了,她面向黑衣的魔王,恢复冷淡疏离的神情: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王不允许吗?”

    魔王美丽非凡的面孔上滑过深沉的哀伤,他叹气:

    “他会欺骗你的,不要离他太近。”

    长缡笑了,她知道自己在和他作对。“您在命令我吗?王。”

    暗紫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凝视精灵:“我不想让你被他伤害。”

    只是这样吗?

    长缡唇边的笑容消失了,她冷漠地回道:

    “迄今为止,法隆公爵从来没有直接伤害过我。”

    魔王无法忍受,这些话语像棘刺一样刺破了他的耐心,他上前,钳住精灵的手臂。

    “离开他。”

    见此,菲尔抬手拿开了长缡挽住他的手腕,后退一步,仿佛无所谓似的淡笑着:

    “阿缡,松开吧。”

    长缡咬牙,回头瞪视他:“你刚才不是答应我了吗?”

    公爵看了她片刻,他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他说:

    “好吧,我答应你。王,如您所见,是长缡主动要求我。”他抬眼,面向脸色阴沉的魔王,随后拉住长缡的手,带她与魔王错身而过。

    琉夜松开手,他如雕塑般站立,嘴唇抿成冰冷的直线,这一次,不是担心,而是嫉妒。

    在后方的蕾娜呆呆看着发生的事情,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众人分散休息,专注研究的学者们对他们的组合不置一词,没有兴趣,只有那位侍女有些尴尬,服侍主人时说话声音压低很多,最后除了师徒间偶尔的对话外,没有声音了,而魔王一直没有回来。

    公爵和长缡选了湖边的位置,毛毯盖住两人,菲尔不再像冰原那样强势,而是缓缓抱住了她。

    过了一会,在黑夜星光下,长缡说:“你在颤抖,公爵。”

    菲尔没有睁眼,嗯了一声,他已经在努力克制,他轻声说:“因为你太冷了。”

    “你不怕冷的。”

    “我病了,和你一样。”他的眼睛睁开了,闪动一抹亮光。

    “你究竟得了什么病?”长缡皱眉,稍微离开他一点。

    菲尔眨了一下眼,看着她又像在看着其他地方,她带走了他的热量,他冷得难受,却感到奇怪的宁静,此时,他愿意对她倾吐自己的秘密:

    “还记得,在迷宫之前那个梦境吗?我留了下来,没有和你们一起去最后一层。当我看到创世的景象时,感受到自己作为人类生命的短暂易逝,我开始渴望拥有和你们一样长久的生命,我用了一年时间收集永生秘药的配方,但我失败了,我服下的不是延长寿命的药,而是熄灭生命之火的毒。”

    长缡沉默了一瞬,问:“所以……你要死了?”

    公爵低声笑了,胸腔震动,他的眼睛里忽然迸发出明亮的光芒,笑容满面地盯着长缡:

    “开心吗?你不是始终痛恨我这个恶魔么。”

    长缡推开了他,想离他远点,不愿再汲取他的热量。

    公爵强迫地把她压向自己,眼神冷冷地说:

    “你在怜悯我?我不要你的怜悯。”

    长缡一言不发地挣开,站起身离开了,

    她走向黑暗的树林,想找到一块干燥的草地,忽然,一个温暖的拥抱从背后裹住了她,是他,那熟悉的、如月溶花般令她迷醉的气味。

    琉夜低下头,脸颊挨着她的额头一侧,丝绸般的长发垂落下来,落在她的衣襟上。

    他低低的,令人哀婉的声音说:“阿缡,请给我一次机会,回到我身边。”

    长缡僵住了,她控制自己不要发抖,然后转过身:

    “回到你身边?我是一个自由的人。”

    自由。时间魔王想着这个词,他想起雾歌森林中的长缡,想起游族来访的晚宴上,她放飞时间鸟。自由,就是无拘无束,是的,她是自由的,她从来都应该自由,他什么时候忘记了?竟然想将她绑在身边。即使他不能自由,她一定要是。

    魔王恍惚之间,又仿佛得到了悟,环抱她的手臂放松了:

    “是的,你是自由的,一直都是。谁都不能拘束你,世界宽广,三大王国,十一座岛屿,七大海洋,无数奇景冒险任你探索,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最后,他又抓住了她:“但是,要在你病好了之后。”

    所以,这就是他的心。这就是他对她全部的安排,如果她没有得这种奇怪的病,那天高地阔,从此任君别去。长缡的眼帘缓缓垂下。

    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河。

    “那现在呢。”她问。

    琉夜抚摸她雪青色的长发,如这数日以来每一个晚上,柔声哄道:“现在,就像在森林里一样,温暖地睡一觉吧。”

    长缡后退开,靠着树干坐下,不让魔王再靠近:“就这样吧。”

    天亮后,众人收拾东西再次出发,叶尾蜥蜴博士说今天就可抵达巴达赫尚省,一直到上路走了一段,菲尔法隆始终都没有瞥过长缡一眼。

    跟在旁边的长缡终于察觉不对劲,她对他说:“喂。”

    公爵直视前方,好像没有听到。

    “喂,我在和你说话。”长缡又说道。

    公爵依然没有看她,但他开口了,语气严肃:

    “长缡,你选择一个人,否则我不陪你玩。”

    长缡明白了,毕竟她读了那么多人类的书:“好吧,没有下次了。”

    公爵有意放慢速度,直到两人落在队伍最后方,他转向精灵,碧绿的眸子没有任何感情。

    “我要补偿。”

    “什么?”

    “和报酬一样。”

    长缡想了一下,知道他要的是什么,但他们都骑着马在赶路,她说:“现在做不到。”

    公爵控制马的方向靠近,刹那之间,他倾身过来,双臂卡住精灵的腰部,将她拖了过来,侧坐到他身前。

    空间变换,明白发生了什么之后,长缡感到一丝慌乱,她抬头皱眉:“你做什……”

    哗地一声,灰色的皮斗篷蒙住了她,光线消失之前,戴着宝石戒指的修长手指抬起她的脸,淡金色的头发飘落到她的脸上,还有唇上灼热的触感,他贪婪又有些粗暴,仿佛要从她的口中攫取蜜糖,长缡完全呆住了,微微颤抖,这更像是惩罚。

    他们被打断了,一个柔弱破碎的声音说道:

    “为什么,菲尔,要这样折磨我?”

    他离开,又注视了她一瞬,高原的阳光照在他苍白的病容和红艳的唇上,形成刺目的对比,那斗篷依然蒙着精灵。

    “我没有故意折磨你,这只是一个交易。”公爵淡淡回答。

    到达巴达赫尚是在下午,猞猁让大家在日落后到南城门集合,中间这段时间用来休息和补充补给。

    巴达赫尚远不如王都那般优雅华美,但建立在高原上的城市有一种雄浑厚重之感,与王都气质不同。

    长缡依然会为不同的事物而好奇,菲尔看出了她眼里的期待,将马匹交给旅馆暂时看守后,他带她走上大街,如恋人般搂着精灵。

    “我陪你逛街。”

    然而,他们只沿着花岗石的大路走了一会儿,公爵只觉眼前一黑,随后倒在长缡身上。

    长缡勉强支撑住他的重量,叫道:“喂,菲、菲尔?法隆公爵,你怎么了?”

    急促的脚步声赶来,两位法师架住了陷入半昏迷的公爵,长缡才注意到明黄色的裙裾——是蕾娜。

    蕾娜噙着眼泪看向公爵,下令带他到最近的旅馆,又让另一位法师请医师过来,他们走后,贵族女子才转向长缡,她的眼神冷酷,甚至带有怨恨。

    “他要死了,而我是最爱他的人。”说完这句话,蕾娜便走了,长缡不知道该说什么。

    独自走在闹市区,与穿着各式衣裳的人类擦肩而过,她想,也许她做了一件很糟糕的事,她不应该这样利用公爵。

    “他要死了,而我是最爱他的人。”蕾娜说,她的意思是,在他生命最后的时光里,应该由真心的爱守护和陪伴,而不是虚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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