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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魔尊病重

    “魔尊这般对待自己的子民,似乎有些过了吧,人是我请进来的,还请魔尊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他一马。”宋玉悲道。

    天眷涯居高临下地看向宋玉悲,表情森然,却又在转瞬间化为平静。

    “既然宋姑娘为他求情了,本座便放他一马。”

    宋玉悲站起身,道:“多谢魔尊。”

    天眷涯掩嘴低低咳了几声,握拳的力度稍稍有些用力,惨白的手心留下一道浅浅的半月红痕。

    大氅拂过地面的杂草,王老伯被人扶起站到一旁,天眷涯从他身旁走过,却未曾看他一眼,仿佛王老伯先前的举动在他眼里,不过是小孩撒泼,不值一提。

    直到此时,王老伯方才意识到,或许先前他所言的,天眷涯早有已知晓,只是他如今的君主,并不关心万民的生计罢了。

    宋玉悲走到近前,王老伯方才回过神,浑浊的眼珠在眼眶打转,晶莹的泪水自眼角流下。

    百姓祈祷着君主能知晓他们苦难的日子,救他们于水火中。好不容易得面君主,向其陈情,却得知他们的苦难是君主的有意放任。万民信仰于君主,君主却对万民不屑于顾。如何不心寒 。

    宋玉悲点了一下王老伯的额头,一股灵气自王老伯身体漫开,抚慰他身体上的伤痛。

    “多谢宋姑娘。 ”

    王老伯抹了抹眼角的泪水,一瞬间苍老了许多,他仰头望了眼湛蓝的天空,苍穹之上,依稀能窥见往日君主的面容。

    他蹒跚着步子,埋头提起地上的木桶,离开了人群。

    短暂的安静过后,院子里的人又开始忙碌了起来,直至日落西山,村民才将所有的米清洗完毕。

    宋玉悲让相归给村民安排了住处,接下来的事还需要他们的帮忙,往返两处实在太过费时。

    入夜,人满为患的院落陷入了沉静,宋玉悲坐在屋檐的台阶上,头顶是被风吹得来回摇晃的风灯。

    她手边放了一个笸箩,里面装着一块布料。

    望泱将从屋内出来,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幅画面。

    宋玉悲听到动静,侧过身,风吹起她披散的长发,漆黑的长发愈发显得她面白如玉。

    “师父。”望泱低低喊道。

    “过来。”

    望泱依言走过去,宋玉悲站起来,手里拿了条软尺。她握住望泱的手腕,垂下眼睫。

    宋玉悲站起来,只到望泱的肩膀,松开握住望泱手腕的手,“拿着。”

    望泱手里被塞进了软尺的一端,他垂下眼帘,宋玉悲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身前转来转去,他注意到她先前被风吹起的长发未能抚平。

    望泱看了宋玉悲一眼,确认她没有在看他,伸出手,小心翼翼躲开宋玉悲,触到她那缕毛燥的长发,用手轻轻一梳。

    冰凉的发丝擦过指腹,带来微微的痒意。宋玉悲拍了拍望泱的手臂,“张开手。”

    望泱依言张开,宋玉悲手脚灵活地量完所需的数据,坐在台阶上,摆弄笸箩里的布料。

    望泱垂下眼睫,视线落在宋玉悲身上,想了半会儿依旧没想到自己出来是要做什么。

    宋玉悲瞧见身旁的白靴站了半晌仍不见动静,只觉那白靴格外碍眼,她放下手中的布料,道:“愣着干嘛!”

    望泱回过神,觑见宋玉悲的怒容,不由有些心虚,他低低咳嗽了几声,“我去院中收酒罐。”

    望泱将酒罐收回屋子,仰头看见宋玉悲仍旧坐在廊下,膝盖捧着一块布料,手里拿着剪刀,细细地裁剪,不知为何,心中感到难言的平和。

    他回到屋中,将桌上的云纹玉灯盏端到屋外。

    “小心伤眼。”

    宋玉悲看了眼望泱,垂下头,继续裁剪手中的布料。

    另一边,无极宫中轴线上,俯视整座无极宫的宫殿在夜风中伫立,金砖铺地,朱红大门敞开,一左一右各站了两名侍从。

    椅背上,雕刻了一头被缚住的巨兽,藤蔓缠绕巨兽的身体,巨兽伸出獠牙,面目狰狞,欲挣脱而出。男子宽大的座椅上,身披鸦青色大氅,眉眼冷淡,苍白的手握住酒壶。

    酒水摇摆着落进酒盏,直至溢出,倒酒之人仍未停止。酒水积成一摊小小的水洼,自桌面流淌而下,一滴两滴落在金砖上,发出清脆的回响。

    “陛下,奴婢替您倒酒吧。”

    天眷涯摇了摇倒空的酒壶,突然朝地面狠狠一扔,“嘭”地一声,酒壶碎裂,碎片落得满地都是。

    殿内的侍从身子一抖,跪在地上。

    天眷涯仰头将杯中酒饮尽,褐色的眼眸满是凄色,他问道:“念无你说,她对本座是什么意思?”

    “奴婢不知。”

    天眷涯低声笑了笑,随后又转为大笑,“我等了你五百年,日复一日地修炼,用尽所有的气力,五百年。”一行清泪自他眼角滑落,他伏在湿漉漉的桌面上,剧烈的咳嗽自他身体发出,厚重的大氅随着主人的肩背上下起伏,宝石般的眼眸缓缓闭上。

    “陛下!陛下!快宣医师。”念无扶起天眷涯,“快来人,将陛下抬到床上。”

    一位看着年轻些的侍从从殿外跑进来,低声在念无身旁耳语了几句。

    念无道:“照顾好陛下,我去请顾姑娘。”

    顾灼华从宋玉悲那边回来,面对满室的名贵珍宝,她心中顿然生出一种无力感。

    夜色弥漫室内,侍从要进来点灯,被顾灼华拒绝了。她昏昏沉沉地睡过去,梦中有一抹模糊的身影,站在浓雾中,褐色如宝石般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他。

    斑斓的观音庙,缠绕着无数不得转世的鬼魂,她们号叫着,痛苦着,要将她吞噬。顾灼华睁开眼睛,外面传来声音,是天眷涯身边的侍从,念无。

    “顾姑娘。”

    她坐在黑暗中,冷声道:“何事?”

    “陛下生病了,一直念着顾姑娘。”

    顾灼华站了起来,珠帘外,隐约可见一个黑影躬身在外。她摸到铜镜前,红木梳摆在一旁,她拿起梳子,对着漆黑的铜镜,梳起了头发。

    借着外面微弱的光,铜镜倒映出女子的倩影,红衣似血,头颅破了个窟窿,咕咕地流着鲜血,巨大地怨气散在四周,外面的念无感到一股寒气自脚底深入肌理,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顾灼华道:“他生病,便去找医师,找我作何?”

    念无双膝跪地,“顾姑娘,奴婢求姑娘去看看陛下。”

    顾灼华站起身,走上去,她生性良善单纯,念无自她进无极宫以来,始终对她照顾有加,她心怀感念,扶起念无,道:“是他让你带我过去的?”

    念无摇头,“是我自作主张,过来请顾姑娘。自顾姑娘进无极宫以来,陛下对顾姑娘的关心,奴婢看得清清楚楚,恳请顾姑娘过去看一看陛下。”

    顾灼华松开握住念无的手,想起白日里天眷涯答应过不会再勉强她,既然答应了,总不会出尔反尔,作为客人,主家生病了,确实该去探望一番。

    “请了医师来看了吗?”

    念无眼睛一亮,“已经去请了,奴婢领姑娘过去看看。”

    寝宫内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帷幔后的人,安静地躺在床上,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威仪。

    念无捧着药上前,掀开帷幔,天眷涯蜷缩在床塌的一角,身上盖着厚重的被子,双目紧闭,面色惨白,身体打着颤。

    顾灼华问道:“医师怎么说?”

    “陛下常年征战,落下了不少病根,每年都会有一段日子卧病在床,医师每次来看也只是让陛下多修养一些时日。”

    念无扶起天眷涯,看了眼顾灼华道:“顾姑娘可否替奴婢将桌子上的药拿过来。”

    顾灼华手里端着药,见念无扶住天眷涯,伸不出多余的手,便道:“我来喂吧。”

    “多谢顾姑娘。”

    药匙触到天眷涯的唇,惨白的唇色染上一丝光泽,顾灼华试着将药喂进去,天眷涯却始终不肯张口,药顺着他脖子流下。

    天眷涯生病,向来是由念无伺候,如今陡然有生人的气息靠近,他心中警惕,从疼痛中睁开双目,眼前衣裳晃动,他伸手推开眼前的瓷碗,怒道:“谁准你进来的!”

    瓷碗滚落在地,汤药洒了满地。

    念无跪在地上,“陛下,是奴婢自作主张请顾姑娘过来的。”

    黑发披散在他肩头,天眷涯伏在床榻上,低低咳嗽,他听罢念无的话,缓缓抬起头来,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一道紫色的身影。

    顾灼华正欲转身离去,听到天眷涯在她身后喊道:“灼华。”顾灼华停下脚步,犹豫片刻,转过身。

    天眷涯见顾灼华转身,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他捂住嘴的手不住地痉挛,整个人摔在床上,沉重地喘息。

    “念无,放下帘子,送顾姑娘离开吧。”

    一念骤起,一念骤灭,天眷涯看着手心鲜红的血,凄惨一笑,他盼着她留下,却又不想她留下,他不愿她看到自己这般狼狈的模样。

    念无上前替天眷涯放下帷幔,看了一眼顾灼华,确认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悄然退了下去。

    “她走了吗?”天眷涯低声问道。

    顾灼华走上前,掀开帷幔。

    天眷涯怒道:“谁让你掀的,放下!”

    “是我。”顾灼华低声道。

    天眷涯身子静默了片刻,用胳膊撑起身体,转过身来,二人的视线对上。

    “念无去给你重新煎药了。”

    天眷涯一只手按住隐隐作痛的腹部,额头上的青筋浮起,他咬牙将上溢的鲜血咽下,“好。”

    “你感觉怎么样?”

    天眷涯将肩背抵在床榻上,吐出一口浊气,“习惯了,没什么。”

    “嗯。”顾灼华应了一声。

    殿中设了许多火盆,火花爆开的哔哔声一声接着一声,顾灼华觉得有些闷。

    天眷涯瞧见她额角的汗珠,道:“热的话,就开窗。”

    顾灼华瞧见天眷涯虚弱的面容,摇摇头。若非亲眼所见,她绝对不会想到,初次见面时英姿勃发的少年会是如今这般病痨鬼的模样,也绝不会想到,眼前的人,极有可能是她前世的夫君。

    “要喝水吗?”

    天眷涯褐色的眼眸轻柔地落在顾灼华身上,闻言,摇摇头。五百年的喧嚣,血与泪的混杂,恨与爱的交缠,他难得有这样平静的时刻。

    “不喝。”

    “我是你前世的妻子吗?”顾灼华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从她知道有招魂阵的那一刻,便一直想知道一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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