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章

    夜色暗沉,夏夜的风总是带着清凉之意。

    云卿姿回到花朝筑时已是亥正,她出去了半个时辰,除却守夜的几人,其它皆以睡下。

    岁桃去烧水,侍歌去叫醒惊玉。云卿姿独自先上了楼,内室漆黑一片,并没有点灯。

    她将将踏入房门,便被一股大力扯到了墙边,她甚至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脖颈便被人用力掐住。

    突如其来的窒息感让她怔住,做不出任何反应,过了一息她才抬手去试图掰开攀在她脖颈上的手。

    但她越挣扎,对方越用力。借着微弱的光,她依稀认出对面的人,侍歌岁桃还在楼下,一时间根本察觉不了。

    她只思索了一瞬,便拔下头上的金钗,朝着那双手狠狠插下。

    随着一声痛呼,鲜血喷出,脖子上的手终于松开,云卿姿这才得到喘息的机会,她踉跄着走到门边,呼喊着侍歌岁桃。

    今夜月色盈盈,推开了整扇们,云卿姿才瞧清楚此刻捂着伤口,美目圆瞪的人。

    薛小娘。

    侍歌很快便上来,看到面色苍白的云卿姿与捂着手臂的薛小娘,有些错愕。

    随即她便猜出发生了什么,将云卿姿护在身后,她的语气带上了些杀意,“小娘深夜来此,是为何事?”

    云卿姿扶着栏杆喘气,嗓子有些干涩。她歪头去看,只见薛小娘隐匿在黑暗中,她瞧不清薛小娘的神情。

    薛小娘并未答复,眼神越过侍歌,死死地盯着云卿姿,她的手臂还在流血,鲜红的液体将她米色的外裳染红。她嘴角勾笑,眼中却像是淬了毒一般。

    她一步一步挪到外面,月光照亮了她明艳的脸庞,她脸上似笑非笑,美得不可方物。

    “阿宓,疼吗?”

    云卿姿咳了几声,忍着疼痛,心里有些惊骇,她的模样倒像是疯了一般,先是险些将她掐死,现在又是一副心疼的模样。

    她从来都看不懂薛小娘的,也不在意这个了,“黄家的事你是故意的,你故意让大娘子安排我与黄瑀相看……”

    她顿了顿,又咳了一嗓子,才缓缓道:“便是在卫家那日殿下不出现,黄瑀没有得手,相看那日你也会让他得手,即便殿下不在,你也会想方设法将消息透出,到那时,黄瑀断的就不止是一只手臂了。”

    “黄家与云家、翊王府将会不死不休,便是报不了仇,这辈子他们也不会忘记。”

    云卿姿皱眉,声音有些沙哑,她想不通,为什么薛小娘做这样大一个局。

    “小娘,你到底要做什么?”

    薛小娘听后,仰头笑了两声,她不顾手上的伤,走到侍歌面前顿住脚步,看着云卿姿。

    “阿宓,你何时变得如此聪慧了,不过我要做什么,我想做什么,便不是你可以随意过问和插手的事了,你只要知道,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你了。”

    说罢,她自顾自笑了两声,云卿姿愈发看不懂她了。

    “荼白。”

    她沉下脸,喊了一个名字。下一瞬,便有一名青衣女子从暗中出现,青衣女子的玉佩与栏杆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云卿姿望过去,的确是“荼白”无疑,但是,还是有些不同。

    荼白哪有这样高。

    在云卿姿的印象里,荼白好似与岁桃的身量相似,不过更比岁桃清瘦些,如今的荼白不仅身量比岁桃要高,甚至比岁桃更精壮了些。

    一个人的样貌可以改变,身形也可以改变,却改不了身高才是,云卿姿的目光探向她的鞋底,与府中使女所着的女鞋一模一样。

    再往上,云卿姿的目光顿住。

    她腰间佩戴的,乃是瓴阳庄的玉佩。

    云卿姿心中一定,看来瓴阳庄的事还需要再查一次了。

    她心中隐隐觉得,薛小娘要做的事好似与朝堂有关,她并没有忘记,去岁在棠梧院听到的,薛小娘说花暮锦正在查云家,叫徐妈妈她们出门小心些。

    那些日子她只沉浸在身世之谜中,并未在意其它,如今剥茧抽丝,才有了一丝头绪。

    她们二人看着荼白带着薛小娘离开,侍歌才忙查看她的伤口,仔仔细细看了下才放心许多,“薛小娘并未下死手,她今夜难不成是特意来吓吓娘子不成?”

    云卿姿只摇摇头,她嗓子还是十分不舒服:“让岁桃再去一趟瓴阳庄吧,这回请庆皓手底下的人跟着去,上回说不定有什么疏漏了。”

    她又想起薛小娘寒冰似的眼神,“我们如此隐匿出府都被她发觉,她的人定有在暗处,揪出来。”

    孟夏的天总是燥热的,便是连夜里刮来的风也带着一丝温热,但云卿姿却只感到四肢发冷,恍若遁入冰窖。

    三伏将至,转眼便是云卿姿的生辰,六月二十。

    赵影来刚从邻县避暑回来,卫青岑的婚假是九日,在第九日的傍晚他便赶回京城,赵影来与卫家还未出阁的四娘子在邻县避暑,若不是云卿姿的生辰,她定还要在那待半个月。

    这日一早,虞禾便派人送来了一副头面,红宝石点缀的金冠极为好看,瞧着做工精致细腻,怕是也要百两银子。

    兖朝小辈虽不怎么过生辰,但长寿面还是要吃的,午饭时云卿姿便被老夫人唤去睦元堂吃了碗长寿面。

    回到花朝筑时,二房的几位姐妹也都送来了生辰礼,皆是头面首饰,绫罗缎子。

    云钰舒远在南宁读书,自然送不到什么生辰礼,云砚卿作为兄长,只知道云卿姿平日会练字,也是送了些纸砚。

    赵影来昨日便让下人递了信,让云卿姿将明晚的时间空出来,她要带云卿姿去勾栏的水镜台听戏。

    云卿姿接到这信并不意外,每年赵影来都要带她去水镜台听几出戏,并且回回点的那几首,云卿姿都快会唱了。

    吃过晚饭后后,云卿姿才出门,乘着马车一路来到了水镜台,赵影来早就在里面等着了,见到她,连忙挥手,生怕云卿姿瞧不见她。

    走至近旁,云卿姿才发觉赵影来身旁还有一人。

    少年虽已及冠,但还是束着高高的马尾,一袭绛红圆领纱袍好不惹眼,眉眼如画,满目温情地看着一步一步走来的她。

    云卿姿疑惑地看了一眼赵影来。

    赵影来忙打哈哈:“大家都是好友嘛,一同来庆贺你的生辰。”说罢,便拉着云卿姿坐下,台上的戏已经开唱了。

    水镜台的戏班子都是从北方来的,头几年的戏看的人少,后来班主融合了京都城的戏曲,听戏的人这才越来越多。

    云卿姿自八岁起,每年生辰赵影来都要带她来着听戏,曲目她早已背的,只是今夜的曲目,一开口她便觉得好像不是从前那些。

    “今年怎么想着换别的了?”她微微偏头,问赵影来。

    赵影来咬了一口盘中的酥饼,口齿不清道:“…这是南边来的新班子,好像是南曲戏文?反正京城没有,我听人说前几日才开唱的,我就想着也给你换种听听,听个新鲜,若是唱的不好,咱就去看点别的。”

    云卿姿点头,表示了然,她瞧见桌上的纸,上面写着今夜的曲目,现在正在唱的便是《荆钗记》。

    南曲班子的唱法是与京城这边的大不相同,她们的唱词都带了些吴侬软语在里头。

    许是南曲戏文太过婉转悠扬,云卿姿听得昏昏欲睡,这几日京都城天热难耐,她都没有好好睡觉,今日在这种环境中,自是催发了困意。

    她坐在椅子上,脑袋微沉,身子也随之晃了几下,恍惚间,云卿姿感觉自己身旁坐了人,将她的头揽过去,不知为何,她却迷糊的睁不开眼睛,那人身上的梅香让她心安,不知不觉便想依靠。

    台上的《荆钗记》已经唱到末尾,今夜的水镜台只唱这一台戏,现下已经有人陆陆续续的离开了。

    赵影来回过头来,想问云卿姿接下去想去哪,却瞧见云卿姿靠在花暮锦的肩上睡着了,她抬起扇子遮住脸偷笑两声。

    戏台声落,赵影来只留下了为云卿姿准备的礼物,便带着使女翩然离去,大好时光,还是留给他们二人。

    不知过了多久,云卿姿才转醒,睁开眼睛便只见空空如也的戏台,脖子稍微有些酸痛,她伸手去揉,扭头便跌进一双粲然的眸中。

    红袍少年的眸光微动,眼底好似皓婉明月,令云卿姿移不开眼眸。

    “醒了,近日没休息好吗?”他微微启唇,嗓音轻缓温和。

    云卿姿眨眨眼,错开视线,含糊的嗯了一声,她发觉赵影来不见了,转着眼珠四处寻找,水镜台只剩下他们二人,台外的街道人声鼎沸,热闹不已。

    身后又传来花暮锦的声音。

    “不必找了,影来先回去了。不过她将礼物留下了,在侍歌那。”

    云卿姿回身,点了点头,“多谢殿下。”

    她的声音还染着几丝睡醒的慵懒与沙哑,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花暮锦,他不知不觉红了耳根。

    “随我去个地方吧,我有东西送你。”

    京都城的后郊很少,大多是都是富商的私有地皮,云家只有云卿鸾手上有一块后郊地皮,是宋大娘子留给她的。

    是以,当云卿姿下马车时,发现自己身处的地方,有些错愕。没想到翊王府在这也有资产,不过下一瞬她便笑自己,偌大的翊王府,如实没有资产在后郊,那才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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