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

    “你刚刚想跟大反派说什么来着?”

    周江宁微微一愣,眼神飘忽,思索片刻,这才摇了摇头,说了句没什么。

    这夜,月色慷慨,夜风微凉,吹得人心摇曳。

    船舫随着江水缓缓驶去,一转眼,江南的梅子也熟了。

    周江宁一行人下了船,跟着前来接应的周家人,来到周家老宅。

    “小姐,看着瘦了些。多亏林叔提前跟我们交代了,不然都不知道小姐跟李公子要来。”

    说话的正是眼下周家老宅里的一位掌事伯伯,大家都唤他老董,他是年纪大了,不便长途跋涉,也想着总得有个人守着这老宅,于是当初便没有同周江宁一行人北上。

    “董伯伯,多谢您帮我守着周家。”周江宁扶起弯躯拜礼的老董,轻柔话语以及满眼感激地看着这位头发花白的老者。

    “小姐说的哪的话,这都是老董应该做的。”老董抹了把泪,心叹,果然这人年纪大了就是爱流泪,倒是叫人看了笑话。

    “还望董伯伯好好保重身子。”周江宁好生嘱咐道。

    几人继续往正堂走着,周江宁看了眼熟悉又陌生的周宅,陌生是因为她并未来过,可是却因为原身自带的情感对周宅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看起来都格外亲切。

    “对了,董伯伯,我们离开后的这段时间,江州知府那边有什么动静吗?”周江宁记得之前在原身的记忆里,这江州知府的儿子曾多次上门逼迫于她,也不知道在她离开之后那群人有没有为难周家人。

    “小姐,放心,这知府家的公子在小姐离开后的第二天曾上门来,但没见着人,砸了几样东西便走了。”老董边走边沉声说道。

    “上门他竟然还敢上门砸东西?”周江宁气急败坏。

    “小姐别气,左右不过是些物件,您好好的这才是最重要的。”周江宁哑然。

    这时,一直跟在周江宁身侧的李长霖忽然出声。

    “需要帮忙吗?”

    是啊,怎么就给忘了,此番自己身边还有这尊大佛呢!

    不过眼下对方还未做出什么太过分的事情,倒也没什么理由对他进行惩治。

    因此,周江宁摇了摇头,轻声道:

    “眼下还不到时机,再等等吧。”

    “嗯。”李长霖也不再多言。

    几人在周家祠堂里祭拜了过后,周江宁一个人留在祠堂里。

    周江宁看着面前崭新的牌位,从蒲团上起身,走近几步,再次从一旁取出三根香,就着烛火点燃,静静地站在原地,平静的眼眸正视前方。

    半盏茶后,女子弯腰叩拜,上前一步,将香稳稳插入香炉之中,袅袅的香烟缓缓升起,在这寂静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周江宁盯了几秒,随后一句话也没说,转身抬脚,离开周家祠堂。

    在无人注意的时候,夜色渐渐浓稠,乌云阵阵,连带着晚风也少了几分江南的柔情,多了几分寒意。

    周江宁陪着李长霖走在小巷中,墙角的点点青苔,空气藏着隐隐花香。

    “这江南的夜景倒也是别有一番风情。”李长霖肃冷的声音在巷子里响起,也打断了周江宁的心绪。

    “是吗?”她下意识问了一句。

    “嗯,静谧。”男人平静的话语倒是引起了周江宁的好奇,她朝四周望去。

    夜色有些深了,因此路上的行人并不多,街边也只有零星的的铺子开着。

    忽然,一滴从天而降的水珠滴落在周江宁的额前。她抬起手摸了摸额前湿润,下意识嘟囔一声:

    “该不会要下雨了吧?”

    李长霖也顺着她的目光抬眸看去,的确就感受到一颗豆大的雨点就落在他的脸颊。

    然后下一秒突然就从右臂传来一股拉力,接着便听到身旁小娘子的惊呼:

    “还愣着干嘛,下雨了快走啊!”

    周江宁也没想到当时自己会直接拉起李长霖的手臂,拽着人就往前跑。

    昏暗的巷子中,青石板上是急促的脚步声,女子的淡紫裙摆轻轻扬起,连带着男子墨色的衣袍,视线往上看去,深浅两色的衣袖似乎紧紧纠缠在了一起。

    而男子脸上也难得出现了片刻的失神,回过神来后,他低眸看着女子拉着自己的手,以及她那略带慌乱的神情。

    不知为何,明明此时的他是狼狈的,却还是勾起了嘴角,就连平日没什么起伏的眸子也泛起丝丝涟漪,心中被什么给刺中了一下。

    一直静静跟在二人身后的明风和绿珠也察觉到下雨了,可还没等他俩反应过来,就看见不远处的两位主子奔跑起来,于是也来不及说什么,就这么拔腿跟了上去。

    不知跑了多远,周江宁看到离他们四五米一处,有家铺子还亮着,便径直拉着李长霖朝那儿快步走去。

    两人身上多少都带着几分湿意,衣摆处滴落几滴水珠,沾湿了地面。周江宁看着地面晕开的深色,心中有些不好意思,正想着如何说声抱歉时,铺子里传来一道带着笑意的话语。

    “姑娘和公子来得正好,看看有什么需要的。”

    闻言,周江宁这才往铺子里看去,还真是巧了。

    没想到自己慌乱之下进的铺子竟然是家买油纸伞的铺子,难怪老板这般打趣两人。

    周江宁看了眼外头不小的雨,以及感觉短时间内也不像是能停的模样,因此轻轻扯了扯李长霖的衣袖。

    得了示意的李长霖朝里边走了几步,低眸看向铺子里几把打开展示的油纸伞。

    周江宁将自己的帕子递给绿珠,让她擦擦,随后也跟着去挑选起伞来。

    “咦,这伞看起来怎么有些像朱家的纸伞?”一旁的绿珠仔细盯着周江宁手里的伞,想了想然后看了眼买伞的老板,轻声说道。

    “朱家?”周江宁没什么印象。

    “回小姐,这朱家是江南制伞的大家,这江南制伞家里就属这朱家规模最大,名声最响。据说他家的伞能卖十几两银子一把。”绿珠将自己知道的说与周江宁。

    十几两银子一把的油纸伞,倒还是稀奇。

    “那他家的伞跟朱家的比起来呢?”一旁的明风也听到了绿珠的话语,掂了掂自己手中的伞。

    “自然是不能比的,我曾见过那朱家制成的伞,的确是工艺精巧。伞架是选用上等的竹木,手工削制而成的,又以涂刷天然防水桐油的皮棉纸做伞面。听说他们家学伞的学徒都得跟着老师傅练三年,才能亲自上手制作一把伞。”

    “那还真是慢工出细活呢!”周江宁边感叹着,边将视线落回自己手中的油纸伞上,继而问道:“那为何说这伞同朱家的伞相像?”

    “只是乍一看,这伞的伞面以及这伞柄上的花样有五六分相像,仔细看来还是能看出差别的。”绿珠思索片刻,回想起那朱家的伞,然后同手上这把在巷子里某个不起眼的小铺子中的伞作出对比,得出的结论。

    “五六分相似,已是厉害了。”周江宁低眸,细白的指尖拂过伞柄凹凸不平的花纹。

    “那这朱家可真大方,平白让人学了这技艺。”明风轻飘飘地来了一句。

    大方?这可不见得。周江宁在心底微微摇头,刚打算开口便听到身边的男人说道:

    “止损获利才是最好的办法。”李长霖面无表情地接过周江宁手中的伞,连同几人的伞一起付了银子。

    几人撑着伞便离开了铺子,而眼下雨势也变小了,毛毛细雨在空中落在伞面上。

    周江宁察觉到绿珠似有话要同自己单独说,于是故意放慢脚步。

    李长霖发现后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加快几分脚步朝前走去。

    “小姐,李大人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绿珠皱了眉头看向走在李长霖和明风走来前头的背影,回想起刚才男人那双凉薄至极的眸子和无情的话语,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是在说朱家。”周江宁轻笑一声,没想到这丫头就是为了同自己说这个。

    “为何?”

    周江宁抬手将被风吹乱的发丝轻轻别在耳后,这才开口解释道:

    “因为如果朱家要一个一个去追究这些小商铺,偷学他家技艺的话,这是相当费时费力,有这功夫他都能做多少把伞了?”

    “好像的确是。”

    “再者,你可以假设,假设这些小商贩是这个油纸伞市场的进入者,而朱家是在位者。

    这些商贩选择进入市场,如果在位者默许他们的行为,他们之间的收益大约是,朱家得到八分利润,小商贩两分利润;

    而如果在位者选择打击他们这些商贩的行为,他们之间的收益或许就是朱家只能得到六分利润,小商贩得到零份利润。

    有更多的利润能获取的情况下,又有谁会傻傻得选择对自己不利的那个选项呢。”

    朱家和小商贩各自保持好自己的优势,各自获得令自己满意的得益,没人愿意打破这种微妙关系,这就是博弈中最为稳固的纳什均衡。

    “小姐,李公子好像在前面等着你。”绿珠听完周江宁的解释后,点了点头,然后一抬头就看到一直走在两人前面的男人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周江宁。

    “怎么了?”周江宁也发现了,于是快步走到他的身前,将油纸伞轻轻翘起一些,透过丝丝细雨望向男人。

    男人什么也没说,只是摇了摇头,而后又丢下句等你,便又抬脚朝左边走去。

    等我?

    周江宁口中反复低声这两个字,而后莞尔一笑,提起微湿的裙摆,小跑到了男子的身侧,同他闲聊起来。

    雨夜静谧的环境下,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这话,不时还能听到女子清脆的笑声,以及雨点打落在油纸伞上的细微声响。

    与此同时,不知道两人聊到什么,周江宁突然说了句:

    “其实今夜的雨还挺好看的。”

    好看吗?李长霖思索片刻,无果,于是转头看向身旁的小娘子。

    白皙透亮的皮肤在昏暗的夜色下,如水的眼眸此时正带着盈盈的笑意,嘴角也挂着一抹明媚的笑,鼻梁上的那颗小痣不知为何有些晃眼。

    李长霖的耳边是她娇软的嗓音,一路上都在叽叽喳喳的,像只刚学会说话的小雀一般,一句接着一句的话语涌入他的耳中,连带着令他静默许久的心感受到了充盈。

    后来有人问李长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周江宁的,他脑海中闪过许多他们在一起的画面,可最后答出口的却是一句:

    “在一个雨夜。”

    问话的人一脸疑惑,因为他不知,李长霖在那晚的雨中,他从未看雨,他只看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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