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候

    “怎么了?”

    李长霖默不作声,转瞬间便将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神色平静地说道:

    “福乐寺到了。”

    “好。”这人真奇怪,周江宁又默默在心中给他记上一笔。

    入夏多急雨,雨水连绵,似要将人儿都蒙上一层轻纱,藏在雨帘之中,柳枝芽儿碧绿难掩。

    山寺空鸣,林深寂寥。

    李长霖不是第一次来这福乐寺了,少年时也陪着母亲来过几趟。

    他并不喜欢求佛拜神的,于是后来他入仕后,来的就更少了。

    不过眼下身旁的姑娘倒是对这陌生的环境好奇得紧,因此李长霖不由得放慢了些脚步。

    明风跟在两人的身后,作为自幼被选作李家下任继承人的贴身侍从。

    他跟在李长霖身边也十多年了,倒还是第一次见自家公子主动放慢脚步等旁的女子,或许这位周小姐真的有些不同吧。

    大殿到了,明风很有眼力见儿地拦下想要入内的绿珠,示意她跟自己去一旁待着。

    绿珠望向周江宁,只见后者微微点了点头,得了意她这才同明风候在一旁。

    “进去吧。”李长霖低沉的嗓音在身前响起,她抬眸看去只瞧见男人挺拔修长的背影,周江宁也轻轻提裙跨入殿内。

    殿中是一尊慈眉善目的金佛,底座是四十八瓣莲台,相传是为普渡众生所发的四十八愿。

    听说这主殿的大佛是年初才重新修缮完毕的,通身金光加身,栩栩如生的塑造技艺令人惊叹。可不知为何,这佛像看着与这古朴的大殿有些格格不入。

    李长霖并未多说什么,交代僧丈给周家人点上长明灯,然后将僧人递来的三宝香递给身后的周江宁。

    周江宁接过他手中递来的香,上前几步,来到蒲团前面对着长明灯跪了下去,灯火通明的大殿和冰冷的地面,她眼中思绪翻涌,想说些什么,可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一阵沉默后,她三拜起身,将三宝香交由僧人奉上。就在周江宁准备转身离去时。

    一直静静待着一旁的李长霖从僧人手中再次接过香,上前来到她刚刚的位置,弯腰三拜遂而将三宝香交由那名僧人。

    “多谢。”

    周江宁反应过来后轻轻说了句,转身便走出大殿,也不管身后的人能不能听清。

    闻言,李长霖听着小娘子略带别扭的声音,窈窕的背影,薄唇轻轻勾起,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走在福乐寺的台阶上,周江宁心中还是一阵沉重,对着那些清幽之景也提不起半分兴致。

    绿珠很快察觉了这一异样,出声安慰道:

    “小姐,老爷他们在天之灵一定会好好的,您别太忧心了。”

    “我知道的,别担心。”周江宁只是觉得周家人可怜,一大家子只剩下个小姑娘,留下偌大的家产,唯一的小姑娘最后还病死在路上,世事无常啊!

    午间的阳光透过不算茂密的枝叶,洒在周江宁的身上,鬓发如云,白皙的脸蛋吹弹可破,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金光,莫名给她整个人笼罩上一层金光,让人心头一震。

    福乐寺的僧丈站在大殿门前,忽然身边出现一道人影。

    “云归大师,您怎么来了?”僧丈转身看向来人后,恭敬地弯下身子。

    这云归大师云游多年,没几个人能清楚他的动向,就连僧丈上一次见到他,还是十年前。

    十年时间过去了,云归大师一身半旧衣袍,面容依旧,不曾苍老半分。

    “老朽等候多年,她终于出现了。”云归大师历经尘世,深邃的眼眸盯着不远处的一对壁人。

    马车入城后,周江宁精巧的指尖轻轻勾起车帘,看了眼外边。

    “多谢李大人今日陪同,小女在此谢过。”感激的话语在李长霖耳边响起,引得他抬眸看向端坐一旁的小娘子。

    返城路上,虽然二人还是一路无言,可是明显能感觉到身旁的小娘子心中有事,特别是自入城起便时不时朝帘外瞄。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到女子轻软的嗓音再次响起:

    “小女稍后想独自逛逛,就不打扰李大人了。”

    李长霖骨节分明的长指在膝上轻轻敲打着,微阖着眼垂眸看着她。

    “明风,照做。”冷淡的嗓音在车厢里响起。

    半盏茶后,周江宁如愿带着绿珠走在朱雀大街上。

    “小姐,可要去看看衣衫首饰?”绿珠跟在周江宁身后,看了眼面前娇美窈窕的小娘子背影。

    周江宁摇了摇头,目标清晰地朝前走去。

    又走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来到一家小面积的茶楼,紫檀木牌匾上写着“浮月楼”三字,笔锋婉约清秀,不是名家赐字,却独具风雅。

    江南士人喜爱的雅致布局装潢,更独特的是步入其中便见以水围绕着楼台,潺潺流水之间是朵朵芙蕖在盛放。

    层层纱帘和流水将一楼分隔成桌,微风拂过,纱帘飘起带着满室的荷香味。

    “小娘子,这边请。”

    一旁的小厮先是瞧见了周江宁那令人惊艳的娇容,看愣了神。直到那位小姐身后的婢女轻咳一声他才反应过来,立马上前招待。

    “找你们掌柜谈笔生意,劳烦去通报一声。”周江宁轻柔的话语响起,绿珠见状上前给了半两碎银给那位小厮。

    “我们掌柜前几日出门了,归期不定,姑娘今日怕是见不着了。”小厮没接,面色如常地回话。

    “掌柜可是去江南了?”周江宁画风一转,似随意一问。

    闻言,小厮眼中闪过一丝警觉,语气冷淡,直接下令逐客道:

    “小人听不懂姑娘在说什么,还请离开。”

    话语落下,周江宁脸上没有出现丝毫不悦,反而靠近一旁的芙蕖,伸出手掌,在清凉的水面上轻轻拂过,指尖沾上了几滴水珠。

    “南湖烟水两茫茫,百顷风潭,十里荷香,无人识。”

    女子清冷的嗓音在这寂静的院中响起,语调中带着江南少女独有的软糯。

    久违的乡音在耳边响起,一别数年,竟让人有些热泪盈眶了。

    小厮在原地呆滞片刻,神情复杂地打量几眼,自己面前这位气度不凡的年轻女子,犹豫几秒,抱拳转身留下句稍等。

    很快,小厮便从二楼下来,身后却空无一人。

    带着人走近,小厮恭敬地说:“姑娘,这边请。”

    没想到这茶楼看着地方不大,实则别有洞天。

    周江宁跟着小厮穿过层层院门,来到茶楼的后院,入眼便是一大片荷花池,踏在青石板上一步步朝湖心亭走去。

    亭中只有一人,周江宁步入亭中,抬眸看着站在亭中的人。男子看着年轻,一身苏绣长袍,鬓发间却已生出几缕银丝,面容沉稳,眼中带着一丝戒备。

    “敢问姑娘要跟浮月楼谈什么生意?”男人抢先一步开口,视线紧紧盯着周江宁。

    “自家人能谈什么啊?钱行掌柜莫不是忘了江宁了?”周江宁也不绕弯子,俏丽的脸上划过一丝笑意,眉眼弯弯,自如地坐在一旁的石凳上。

    那位被唤作钱行的男子,闻言身躯轻轻一震,眼中带着不可置信,将人上下打量一番。

    见状,周江宁从袖中取出那半枚鸳鸯血玉佩,递给男子。

    男子接过玉佩,仔细查验一番,最后郑重地还给周江宁。

    待周江宁接过玉佩后,只见这名男子嚯地单膝跪在她的面前。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竟没认出小姐。”

    “钱掌柜,您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吧。”周江宁起先被吓了一跳,随即赶忙起身弯腰扶起他。

    周江宁穿成原身后,自然也知道了原身未完成的心愿,她有心替她完成。

    二人皆落座后,周江宁给钱行倒了杯茶,然后开口道:

    “钱掌柜,周家发生的事情你应该也听说了吧。”

    “回小姐,两月前茶楼的线人就已接到消息,小人那时便决意启程南下,可后来又收到了林叔写来的信,让我们留在京城。”

    周江宁听到这,还是微微吃惊一下,没想到林叔那段时间里便已安排好一切,不愧是跟随大伯多年的二把手啊。

    “小人年少时被家主所救,后来投身周家。一身本事皆来自周家,得知家主和二老爷们意外离世,恨不得是自己替他们去死!”男子的声线都在微微颤抖,强烈的情感做不了假。

    “周家突逢大难,大伯和父亲在天之灵会明白的,还望您保重身子。”周江宁看着满脸悲痛的钱行,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多谢小姐,小姐也得保重身子,林叔送来的信中说小姐身子不大好。在京城里要是有什么用得上钱某的地方,还请小姐吩咐。”钱行并没有因周江宁是一介女子便看轻。

    他自幼受周家恩惠,哪怕如今他年近三十早已有了自立门户的本事,却还是誓死效忠周家。

    在面对周家这唯一的血脉,他也自当拼尽全力相护。

    “在此先谢过钱掌柜了。不满您说,此次我们一行人北上的确不仅仅是为了李家的婚约,更是为了周家转移到京城的产业。”周江宁思量片刻,也不想拐弯抹角地去试探,于是格外大胆赌了一把,直言不讳道。

    听了周江宁的话,钱行抬起头看着她,女子直接的话语和眼中明晃晃地信任,是对他背井离乡五载,来到的陌生的京城经营这偌大周家产业最好的认可。

    周家的家主,也就是周江宁的大伯早年凭借家族背景和自身手段将周家财富积累到了一个可怕的高度,说一句家财万贯,富可敌国都丝毫不为过。

    而早在五年前,周家两兄弟救了李长霖的祖父后,老人家犹豫再三,还是提醒二人道:

    “树大招风,君要臣死臣岂敢违。”

    于是,周家兄弟二人领会过来后,为避免将来遇到不测,延续周家,便在暗中将家产一点点转移到京城。

    “回小姐,家主于五年前便已将一半家产转移到了京城,又陆陆续续购买了不少商铺,留在江南便是一些茶园、染坊、布庄等这些不易转移的。

    眼下钱某掌管的便有,良田百顷,田庄八座,院落十余间,各类的商铺上百间,以及作为据点的这间茶楼。”

    这么多?周家还真的无愧江南首富的称号啊!周江宁在心里默默给周家人竖了个大拇指,经商有道还颇有远见,你不富谁富!

    “还请小姐接手周家的产业!”钱行弯腰拱手,神色郑重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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