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落顿时醒悟了朝歌此行所为何来。
原来来妖界修补关系是假，巡游妖界是假，来给她赔礼道歉是假，带她去个好地方也是假。
原本左不过是为了达成他探查魔神的目的的掩护罢了。
虞落忽然失了兴致，却为了自己心中该死的苍生大义，决定假意陪朝歌演一出戏。
只是她演戏的能力好不好就另说了。
虞落想清楚这些，没有点出黑山君的身份，哪知黑山君却举起酒杯，对她笑道，“我记得你。”
虞落心中大骇。
朝歌不动声色侧身挡在虞落身前，虞落掩饰住眼里的惊讶。
黑山君呷了口酒，叹道，“小妖君来历也颇为不凡啊。”
这话说得奇怪。
若是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大可以直接点明，但他没有点明，而是换了这么个模糊的说辞。虞落耐心听他下文。
“当年便是你误入我在山门前设下的阵法吧。那阵法里藏匿有我致人失明的毒药，被那毒药沾染绝无可能复明……可现下观你，不仅复明了，也无甚后遗症……小妖君能请到医术如此了得的医者，可见来历不凡呐。”
一道模糊的身影在虞落脑海一晃而过，虞落的声音掩饰不住的落寞，“我是碰巧被一个朋友救了，倒是没费什么功夫。”
“朋友？”黑山君笑得玩味儿，他看了朝歌一样，随即又对虞落说，“那这个朋友救了你，你一定很感激他吧？”
“你是怎么报答他的？”
虞落一时不知该从何讲起，朝歌却忽然出声，“我家苗苗最是知恩图报，救命之恩自然是救命以报的。”
“苗苗？听起来不像人的名字，倒像是猫的名字。”黑山君状似无意的问道。
虞落和朝歌一下子紧张起来。
然而那妖僧并未点出他俩的身份，而是忽然起身，“今日叙旧已久，我该走了。”
朝歌正欲拦住，黑山君先一步挽留下月笙，“诶，正事还没办呢。”
正事？什么正事？
月笙甩开黑山君的袖子，虞落却见月笙那平素毫无表情的脸上似乎出现了裂纹。
虞落瞪大了双眼，看着面前这两个俊美的男子……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朝歌忽然拉着虞落要避让到船舱外面，黑山君不好意思地解释，“我这朋友急着走，我得留下他先把正事办了……你们似乎也认识，待会儿正事办完，你们可叙旧一番再走不迟。”
敢情……这意思，还想让他们听个墙角？
这人居然还有这种的癖好？
虞落一时目瞪口呆。
***
朝歌拽住愣怔的虞落转身就走，虞落不高兴地正欲挣扎，朝歌却忽然弹了弹虞落的脑袋瓜。
虞落吃痛地双手捂住脑袋，恶狠狠回瞪向朝歌，朝歌却笑道，“别想歪了。”
“他们是要疗伤。”
疗伤？
虞落回想起黑山君身上诡异的魔气，“他是被魔神打的？所以他不是魔神的下属？”
朝歌摇摇头，“前半句对，后半句不完全对。”
“你要怎么做？”
虞落刚问出话，便见朝歌从芥子囊中拿出一根熏香，在指间点燃，很快袅袅青烟起，飘摇入船舱。
内里传出两道重物坠地的声音，虞落和朝歌对视一眼，立马冲进船舱内。
月笙和黑山君双目紧闭，倚靠着倒在地上，那黑山君上衣未着寸缕，那漂亮的肌肉线条看得虞落啧啧称奇。
朝歌一下子伸出手遮住她的眼，“非礼勿视。”
虞落“啪”一声打落朝歌的手，“你瞧他背后是什么？”
黑山君背部有三道漆黑的纹路，像丑陋的黑色蚯蚓在那里蠕动，看着很是吓人。
“莫不是这就是魔纹？”虞落思忖。
朝歌只略略颔首，随即便使法术在黑山君一旁的衣物中搜寻起来，然后取出一个芥子囊。
“你到底要找什么？”虞落不由好奇。
朝歌只淡淡一笑，“还请帝姬搭把手。”
虞落和朝歌将灵力扭成一条麻花，一齐强行破开芥子囊的封印。
灵力爆炸，疾风大作，吹得人闭眼。
待到灵力风止，朝歌的手探入芥子囊，他细细寻觅，忽道，“找到了！”
然而惊喜还未出现在虞落脸上，虞落随即悚然大惊。
虞落猛地扑向朝歌，而身后黑山君突然袭来的一掌结结实实地落到她背心。
虞落脸色一下子苍白，嘴角溢出一丝鲜血，踉跄着扑向朝歌。
朝歌脸色也陡然苍白，他半抱住倒在怀里虚脱的虞落，又立即打出一掌接下黑山君连绵不绝的掌风。
银色的灵力屏障竖在朝歌和虞落身前，黑山君优哉游哉，勾唇浅笑，“天族的太子殿下果然实力不凡呐……”
“你一开始就认出了我们。”
黑山君笑得很欢，“月笙是我的人，我如何能不知你和这位妖界帝姬的底细呢……太子殿下未免太看不起我黑山了。”
“太子殿下是为此物来的么？”黑山君唤出一个银色九转酒壶样式的法器，“九转往生壶……不，它现在的名字应该叫灭魂壶了。”
“太子殿下很想要它是吧……看来太子殿下对我们魔界的事情知道不少呢，知道这个东西对我们复兴魔界的重要性……”
“可是，碰上了我，太子殿下，看来是拿不到了……”
黑山君又打出一掌，黑紫色的魔气攀上黑色的灵力带，猛然疯涨，朝歌神色凝重，很快脸色愈加苍白。
“若是太子殿下再修炼一千年，我怕是会不敌，但眼下，太子殿下不过是个方才修炼了三千余年的小娃娃，便是天纵奇才，惊才绝艳又如何？左不过刚刚晋升的上君……你可知我已登顶妖界三百妖君三甲已有多少年了……“
“啧……一时半会儿连我自己都数不清了……”
黑山君浅笑着，又用力推出一掌，朝歌脸色顿时白如纸片，眼瞧着银色的灵力屏障就要破了。
然而正待屏障破裂的一瞬间，一道火红的灵力宛如红龙喷涌而出，瞬间席卷了紫黑灵力长蛇，沿着长蛇攀援而上，击退了黑山君。
“你废话真的好多啊……”
黑山君看着自己被灵力灼伤的手掌，笑容不变，“红莲业火？”
“看来妖界的小帝姬还是有点本事的……”
“是，总比你这个废物好些。”虞落手掌轻轻撑在朝歌肩前，将自己翻了个身，摇摇晃晃站起来。
嫣红的嘴唇如桃花，此时勾着一抹嘲讽的笑意，虞落笑笑，“早在一百多年前我便想同你打上一架了……等到如今，倒也没让我错过。”
黑山君看着自己被红莲业火逐渐侵消的魔力，“红莲业火确实名不虚传，但以小帝姬如今的实力尚不能发挥出它万一……想和我打，小帝姬，再修炼个几千年吧……”
虞落不答话，唤出一柄清冽如雪的长剑，手指在剑身一抹，长剑泛起红光，很快从剑身涌出无数赤红的火焰，从船舱弥漫到天际，在虞落和朝歌身后形成一片火海，而火海之中尤似盛放着朵朵红莲。
虞落脸色瞬间苍白，但是她终于露出一抹笑意，“黑山君，你且接我这一剑如何？”
朝歌看着虞落手中的长剑，那般清光湛湛，莫名眼熟……
像是他自己的那柄佩剑，饶霜。
朝歌来不及细想，此时黑山君已然凝练出一团巨大的黑色光球，魔气缭乱，百鬼夜鸣，朝歌看见黑山君身前悬浮的那一盏魔气缭绕的灭魂壶，知晓黑山君定是动用了它的力量。
九转往生壶，原是为了渡生魂，逆生死，送往生之用，上古之时，九转往生壶为魔神所盗，后被魔神炼制为九转灭魂壶，功用反其道而行之，现下是炼化恶念、恶魂转化为魔气以供魔族修炼之用。
就是没想到魔神不仅将九转灭魂壶给了黑山君，还教了他如何驱策使用。
黑山君修为本就高深，此时又有灭魂壶助力，实力更是非同寻常，虞落便是动用了红莲业火也定然是不敌的。
朝歌的手轻轻落到虞落腰侧，他歇身上前，对在虞落身后耳语，“待会儿灵力屏障一碎，你全力一击，然后……”
虞落暗暗点头。
黑山君掌心一推，魔气光球立刻光速向朝歌和虞落而来，灵力屏障应声而碎，虞落长剑一挥，火红业海顿时前赴后继奔涌上前，侵蚀魔力光球，随即朝歌长袖一挥，一团迷雾袭来，待到迷雾散去，一只银龙法身已然载着虞落和朝歌远去……
***
朝歌的银龙法身消散的时候，虞落发现他们已然到了幽冥鬼界的三生石畔。
那块巨大的三生石伫立在这儿，正好遮掩住他们的来向。
朝歌忽然软倒在虞落怀里。
虞落顺手一扶，朝歌靠在她怀里。怀中人惨白着脸，但即便如此那皎皎若天上月的俊美面容依旧那般好看。
墨色的眉头轻轻蹙起，如画的眉眼里，此刻只投射下她一个人的脸……
虞落错开视线，“你伤得还挺重……”
“咳咳，是挺重的……”朝歌抖着嘴唇叹气，随即撸起袖子，虞落这才看到他手臂上竟缠绕着丝丝缕缕黑色的魔气。
“不小心中了那厮的暗招。”
虞落神色瞬间紧张起来，她的手指靠近那丝丝魔气，指尖涌出一簇红莲业火，可那丝丝魔气竟几乎不怕她的红莲业火。
“这是为何？这几丝魔气竟是连红莲业火都不怕……”
“或许这与那灭魂壶有关……可惜，今日功败垂成，差点就拿到了。”
“黑山君不可能放任我们这么轻易拿到这么重要的东西的。”
虞落也叹气，“我们这下伤上加伤了……最重要的是你，你身上这魔气怎么办？”
朝歌不答话，却反问，“我伤上加伤也便罢了，你又是为何……”
虞落忽而幽幽地看向朝歌，“你便到现在也不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