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月圆红线

    药汁灌入,虞落试着一点点咽下。

    “猫不过爱宠……你这猫儿病得如此重,花费如此巨大……”

    “我这儿可不好找……一别十年,我隐居在这小镇开酒坊也十年了,我酿的酒好,十里八乡都知道,这名声嘛……甚至远传海外,但是从未有人知道我原是药道人的弟子……”

    “千里急送,遍寻名药,亲自煨药……便是对意中人能做的也不过如此罢了……”

    “我观这猫似灵猫,莫不是……”

    然而卿云歌直接止住了酒生的话,“这是我……欠她的……”

    欠?

    欠什么?

    难道不是她亏欠他的?

    虞落努力抬起眼皮,试图睁开眼,却一直使不上劲。

    她拼命吞咽下一口又一口药汁,感受下沁入灵魂的灵力……

    终于,眼前出现一团模糊的光团。

    那光团渐渐凝实,细刻成卿云歌的模子……

    依旧清俊,只是那温玉般的脸透着苍白,眼底更是藏着青影。此刻看着她醒来,那桃花眼里泛起泪光,晶莹得可喜。

    她眼里刚出现卿云歌欣喜万分的脸,随即感觉身周闪烁莹莹灵力光波,不远处一身蓝衣的俊俏小公子抱着手臂看着,笑道,“果然,这灵猫是半妖。”

    “不过嘛……她这妖力来得奇怪,似乎……是临时施加的,不是先天而来。”

    “你此前可碰到什么奇遇?”

    虞落似要惊讶于这蓝衣俊俏小公子一眼看穿她的来历,但随即又并不惊讶。

    这灵药如此管用,这小公子也确实颇有道行。

    虞落冲着酒生轻轻喵叫了声,跃入了卿云歌的怀里。

    卿云歌似乎想要紧紧拥抱她,却不敢用力,紧着臂膊,松着怀抱。

    “我虽不能让姑娘你消却半妖之身,却有法子让姑娘维持人形。”酒生忽道。

    “你既已是灵猫之身,若是每夜于高处汲取那月魄精华,或可早日修得人身。”

    ***

    又是一个明月夜。

    孤月高悬,夜幕低垂。蝉鸣浅浅,疾风不休。

    卿云歌怀抱着虞落,坐在屋檐之上。

    虞落窝在卿云歌怀里,小脸却努力凑向那高高的明月,心中默念法诀。

    似从那天际垂落而下淡淡的光华,莹莹之辉汇入她的眉心。

    伤已大好,甚至灵力也大涨。

    待她修炼完毕,卿云歌揉了揉她眉心,去除她的疲惫,然后从怀中取出两根红绳,上面各自拴着一个小铃铛。

    虞落疑惑地抬头看向卿云歌。

    “苗苗,这是酒生给的红铃,戴上这个无论相距多远,我们都能找到对方,这样我就不会找不到你了……”

    虞落轻轻点点头,卿云歌给她左爪上套上一根红绳,那红绳套上之后自动变幻成爪大小,刚好套上。

    卿云歌也在他右腕戴上那根红绳。

    虞落终于困倦,窝在卿云歌用外袍垫出的小窝里,好梦酣畅。

    呼吸渐匀长,虞落睡得很香甜。

    今夜是第一次,睡梦中不必因着灵魂烧灼之伤而痛苦而噩梦。

    “苗苗,睡着了吗?”

    卿云歌的声音很轻,似从天上来。

    似乎有鸟儿扑扇翅膀的声音,又有信纸张开的沙沙。

    虞落睡得很沉,并未睡醒,只是砸了咂嘴,睡梦中瓜子一张,攀住了卿云歌的长袖。

    刀起,袖落。

    草药香翩然而近,又忽而远去。

    “或许我很快便不能陪你了。”

    良久,虞落轻轻掀开眼皮,此处天地已无卿云歌的踪迹。

    卿云歌离去的方向,是皇宫。

    冒大不韪之罪,救下她这本该入圣上灵药的灵猫,卿云歌此去会受到何种责罚?

    哪怕他是圣上视若亲子的卿云歌,哪怕他是天盛王朝卿大将军之子,可听闻如今的圣上痴迷方术丹药至狂,一心祈求长生飞升。

    他毁了圣上最好的一道丹药,圣上是不会饶过他的。

    ***

    卿云歌是第二天早上回来的。

    但他只匆匆回来见过她一眼,见她安好便又放心离去。

    虞落缠着卿云歌到处看,他似乎确实没伤,但又确实有急事,虞落便放心送他离去。

    她在门前,看着他和丹元骑着快马离开。

    似乎又朝皇宫去了。

    午后阳光清浅,在院中枝叶繁茂的桃树上酣睡的虞落是被红铃摇醒的。

    这红铃喋喋不休,虞落顿时慌乱。

    莫不是卿云歌遇到了危险?

    虞落循着红铃的指示一路向北,出了北城门,又一路西去,很快进入一片茂密的竹林。

    红铃的声音戛然而止。

    虞落心底微动,随即,日光下地上的影子蓦地变大变高……

    ***

    夏盛,蝉鸣喑哑。

    午后的竹林,日光正盛,然而此片竹林却森冷异常。

    虞落到的时候,竹林四周隐隐约约散布四个黑衣杀手,观之身周灵力波动,似是当今天下一流杀手。

    正北方有道明黄身影,不知是谁。

    而竹林下方只卿云歌一人,他气息紊乱,似已负了伤。

    此处已是竹林深处,再往南三里,便是京都西郊。西郊之外,便是西郊大营,天盛王朝京都半数王军所在。

    虞落忽然明白为何卿云歌要来这儿,又为何被这神秘人带杀手堵住。

    “卿云歌。”天地之间似乎回荡起这一道声音。

    “卿云歌,你好好的驸马不做,为何非要来搅这一趟浑水。”

    卿云歌的声音很远,但依旧能听到他的那声轻笑,“什么浑水?”

    “如此这般,你们是承认你们叛国了?”

    “叛国?呵……”那道声音轻笑起来,“真是笑话。”

    “你可知我原本就是西月国人!”

    “你们这些天盛朝人,自负正统,口口声声为了天下一统,实则滥杀无辜。天盛王朝的子民是百姓,而我西月国这等边陲小国的子民便不是百姓了吗?”

    “这些年间,你们为了所谓天下一统,犯下多少灭国障业!尤其你,卿云歌!”

    “你的父亲,天盛王朝的卿大将军,卿长衣!”

    “好一柄王权之剑!”

    “帝王手指之处,便是卿长衣长枪所破之处!”

    “我曾经的故土,生活了十数年的地方,便是被他夷为平地!我的父兄俱死在他长枪之下!”

    那道声音愤恨不已,说道此处,停下了,似乎满腔愤懑已教他无法言语。

    “那你又是如何做得我天盛王朝的异姓王,汝阳王殿下。”卿云歌轻轻笑起,“不,是西月国长公主之子,北凉王子,北凉炎。”

    “你可知今日围杀你的四人是谁?”那道声音不答,却是反问。

    “若是没猜错,大约便是苍羽楼排名前四的四大杀手。”

    “答对……无奖。”那边北凉炎的笑声传来,“既然今日你死期已至,我不妨让你死得再明白一点。”

    “这二十年来,天盛铁蹄扫荡六合,而我西月、北凉也从未停止过渗透入内。”

    “你猜,你们天盛王朝的文武百官里有多少是我们的人?”

    “你们能亡我们边陲小国,焉知我们这些你们视为蝼蚁的所在也能蚕食瓦解你们实际早已空虚的华美大厦……”

    “刚才你那长随带走的便是攻打西月的圣旨吧……”

    “怎么,终于忍不住下手了?”

    “可是这次,你以为,我们还会给你们机会吗?卿将军。”

    “如今天盛王朝新上任的卿大将军。”

    “刚及弱冠,便执掌三军。卿云歌,你大概觉得很荣耀吧?”

    “可你是否想过,为何是你?”

    “圣上为何派你点兵即刻发兵西月?”

    北凉炎忽而怪笑一声,“卿云歌,你可知你父亲当初为何而死?”

    透过参差的竹影,似乎能看到卿云歌一直淡然的脸色终于发沉,远在天上的北凉炎笑得肆意。

    “你又可知,圣上为何如今痴迷丹药之道?”

    “再或者,你可知,此前你那灵猫从何而来?”

    卿云歌忽而抬头,锐利的眼神如鹰隼锁住密密竹影后,那一道明黄的身影。

    “你们把苗苗怎么样了?”

    “什么苗苗?”汝阳王笑得更加开怀了。

    “卿云歌,你便是这般称呼你皇表嫂的吗?”

    “可笑你匆忙来这世间二十年,富贵加身,金玉满堂,原来只是空落个锦绣堆,死都死不明白。”

    “可笑,可笑,哈哈哈……”

    可笑,确实很可笑。

    虞落暗暗想到,随即轻轻勾唇……

    待会儿就让这乱卿云歌心曲的北凉炎见识何为真的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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