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萧松烈挑挑眉,否认的话吞了回去。

    或许与她想象的不是一回事,但某种意义上来说,戈宁猜对了。

    没听到回应,戈宁当他是被猜中心思,心里别扭不想说话。

    她转了转眼珠子,措辞片刻才安慰道:“军户没什么不好的,你看白老爷就很怕你,还有县太爷,当初就是瞧中你是个军户才去拦了你的马。”

    哪是怕军户啊,不过是顾忌方大勇背后的萧松烈,那才是他们得罪不起的人物,戈宁心里清楚的很,此刻为了宽慰夫君并不打算点明。

    萧松烈没应声,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着酒杯,酒液顺着杯口漫出,冰凉凉的滑过指尖,剩下浅浅小半杯时,他举杯喝酒。

    豪迈洒脱的动作带得戈宁身子不稳,戈宁也不着急,靠在他肩头说道:

    “世人瞧不起军户,觉得他们有今天没明天,子子孙孙还要受连累,没法子读书走仕途,光宗耀祖,我却不这么想。

    你看咱们家这条街上的达官贵族们,若是没了军户在战场拼杀他们能落得什么下场?不说京城这样富贵的地界,只福林一县,敌军一旦攻入必定四处烧杀劫掠,命都没了哪还有什么子孙什么光宗耀祖?”

    开口之前,戈宁并不觉得军户有多好,谁不知道当军户的坏处比好处多多了,可她说着说着就转变了想法。

    她想起了藏在脑海深处的,年幼时的记忆。

    那时还是前朝末帝当政,时局不稳,匪寇横行,还有连年的战乱,百姓困苦不堪。戈氏一族为躲兵祸不得不多番辗转,最终迁移至福林县安定下来。

    过了十几年太平日子,戈宁差点忘了乱世里朝不保夕的处境。

    话音稍缓一会,戈宁再开口时,言辞愈发恳切:

    “大将军再厉害也只有一人,可拦不住敌军数十万的兵马,说到底还得要仰仗手下将士。要我说啊,这天下从不是哪一个人打出来的,是所有上了战场的军户、将士们。”

    “军户可以瞧不上自己,受到保护的世人却最是不该。”

    朴实的话语,轻柔的嗓音,一股脑砸在萧松烈心头,汹涌着,翻腾着,久久不能平静。

    唇舌间的醇香酒水倏然间失了味道,萧松烈失神地凝望着虚空,心脏鼓胀胀的。

    “夫君是我唯一熟悉的军户,也是我见过最高尚、最骁勇、最无畏、最厉害的人。”

    萧松烈缓缓咽下酒液,偏过头,幽深如海的眸底印着琼颈皓面。

    “如果那天你没答应娶我,我真的会一头撞死在白家大门前,叫他们不得安宁。”提起往事,戈宁已不会再生出无力窒息之感,语气平淡温和,像是讲述旁人的故事。

    “管他们怎么看军户,在我眼里,你就是英雄,是卫国戍边的英雄也是救我于危困的英雄。”

    戈宁头一回在夫君面前表露心迹,强忍羞怯颠颠倒倒的说完,自己也觉得舒坦多了,她摸着滚烫的脸颊,大大松了一口气。

    萧松烈沉默着凝视她许久,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恣意燃烧,一呼一吸都是灼人的炙热。

    戈宁搜肠刮肚说了一通,夫君仍旧默不作声,戈宁不放心,试探着唤道:“大勇……?”

    一声大勇惊醒了飘忽不定的心,惊涛骇浪瞬间抹平,渐渐地渐渐地沉下去。

    是啊,现在的他是方大勇……

    想到这里,复杂情绪不停地纠缠拉扯着他,浅薄的醉意跟着捣乱,怂恿他放肆的念头。

    “大……”

    戈宁再次开口唤夫君的名,只是勇字未能出口,温热掌心陡然托在她的下颌处,粗粝指腹按压着丰润娇艳的唇,打断了她的轻唤。

    粗粝指腹磨着湿.热柔.软的唇瓣,还带着浓烈的酒味,戈宁眉头一皱,想躲时,低沉嗓音紧跟着响起。

    “叫我存韧。”

    “存韧?”戈宁迟疑一会重复,朱唇轻启间几乎含住了他的拇指,辛辣酒味尽数蔓延至口腔,她下意识的勾起舌尖快速触碰。

    嗯,京城的酒只是闻着香,还是洪州的米酒好喝。

    短暂的走神品鉴一下酒水,戈宁嫌弃地推开了他的手,吐着舌头去散舌尖上的辣。

    突然发生的一切让萧松烈差点乱了心智,急速收回手藏在背后。

    深呼吸摒除杂念,萧松烈指尖轻捻,哑着嗓音缓缓应道:“……嗯。”

    戈宁反复品味这个新名字,连唤几声存韧后,她赞道:“当真是极好的字,是谁给你取的?”

    说完,戈宁不等回应,得了趣味似的,自顾自念叨着存韧两个字,声音忽高忽低,忽轻忽重。

    一声声存韧飘在耳边,冲击他的心,萧松烈险些压不住困在心底的凶兽。

    “还是叫我大勇吧,存韧……不习惯。”

    萧松烈仰起头,任由夜风吹拂,待重回清明后,他暗暗后悔自己的冲动,责怪自己的逾矩失态。

    他不敢去看戈宁的眼睛,垂下眼眸盯着倒在脚边的白玉酒壶。

    戈宁不曾察觉他的异样,笑着说:“不习惯是因为听的少,我挺喜欢存韧的,以后我都这么叫你吧,听着听着你就习惯啦。”

    萧松烈哑口无言。

    他实在想不到合理由头让她改口,犹豫了几息,不得不转移话题: “想不想听大将军的故事?”

    戈宁想听的时候,夫君不肯说,现在要说,戈宁其实没多少兴趣了。

    但她很体贴,觉着夫君难得有倾诉的欲望,于是配合的说:“行吧,你说,我会听着的。”

    戈宁两腿并紧缩于披风下,再扭扭腰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洗耳恭听。

    萧松烈刚喝了酒,身子火热,心口也是热辣辣的翻滚着,夜风吹来只觉凉爽,察觉到戈宁的瑟缩才意识到她衣衫单薄的陪着他在石阶上坐了有半刻钟。

    “夜深了,我送你回去吧。”话到嘴边却没说下去,萧松烈转而收敛了思绪,劝戈宁回去歇息。

    夜里的凉意更深白日,并不适合在这里听他长篇大论,诉说往日的种种。

    萧松烈挣脱戈宁的环抱,起身将人从石阶上拉起。

    “你这人怎么总是这样,说到一半就反悔。”戈宁拒绝了他,并端端正正坐下,她理了理衣袖,道:“我就要听你说故事。”

    戈宁坚持要听,萧松烈犟不过她,索性俯身抱起戈宁疾步走到院中的海棠树下。那里放置着摇椅,摇椅上还有一张毯子。

    萧松烈弯腰放下戈宁,摇椅立时晃个不停,吱呀呀的响。

    戈宁不太喜欢这种晃悠悠的感觉,生怕自己摔下来,她紧抱住萧松烈的胳膊不肯撒手,声音颤抖:“这是什么?”

    “摇椅。”萧松烈抽出毯子盖在戈宁身上,又把她的胳膊按回毯下,“想从哪里开始?”

    回忆太长太乱,萧松烈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戈宁搭着扶手躺稳,发现夫君就站在边上控制着摇椅,她方才放松下来,说:“听说大将军杀进龟兹的时候屠城了,真的假的?”

    萧松烈:“……假的。”

    “我也觉着是假的,大将军不像是那么残暴的人。”戈宁想了想又问:“我还听说大将军要娶龟兹皇室的公主?”

    萧松烈眉头紧皱,沉声说:“从未有这回事,你从哪听来的?”

    “就……路上听到的。”想起夫君对大将军的崇敬,戈宁缩着脖子辩解几句后又问:“那大将军和陛下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说法是真是假?”

    他说:“真的。”

    戈宁来了兴致,微微侧身,小声问:“大将军为什么还没有成亲啊?坊间话本里有说大将军心悦前朝公主不肯娶亲的,还有说他好男风的,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萧松烈:……

    萧松烈忽而意识到,他想说的和戈宁关心的并不是一回事。

    “无稽之谈!”

    连着辟了几个谣,萧松烈什么情绪都没了。

    戈宁还想继续问些大将军的奇闻轶事,夫君却是怎么也不肯说。

    “好吧好吧,我不问了,你说吧。”戈宁撇撇嘴,躺回摇椅,她拍拍夫君的手背,说:“摇慢些,头晕。”

    萧松烈果真放缓了速度,轻轻推着摇椅晃动。

    戈宁满意了,正要缩回手,动作忽地停下,重又覆上萧松烈的手背。

    “你还说不冷,手都是冰的。”轻碰几下不觉如何,紧抓住他手感受一会方觉得冰冰凉,戈宁当即撑着扶手爬起,“快躺下。”

    没给萧松烈拒绝的时机,戈宁不由分说的把人拽到摇椅前推倒。

    确认夫君在摇椅上躺稳,戈宁跟着坐上去,曲起双腿,整个人趴在了萧松烈身上。

    摇椅的吱呀声都变得沉闷了许多。

    戈宁窝在他怀里,脑袋枕着他的胸膛,她一手拉起毯子盖在两人身上,一手环住他的腰。

    萧松烈张着双臂不知如何是好,戈宁餍足地感叹:“如果我没瞎就好了,我们可以一起看月亮。”

    细想起来,她和方大勇成亲至今,像此刻这般闲适相拥的时刻竟是一次也无。

    她侧头朝着夜空的方向,说:“今晚的月亮一定很美吧。”

    浑身肌肉霎时紧绷,萧松烈哪还有心思看月亮、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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