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一行人在树下歇了半晌,一旁唠嗑的农户早已散去,待她们恢复完体力,戈宁便坐不住了。

    她轻拍云起云舒的手,示意她们起身,走完剩下的田地。

    几乎是刚迈出步子,几架马车吱悠悠的停在她们不远处。

    戈宁听到动静了,不以为意,拐杖轻扫前方,继续迈步。

    云起云舒本是好奇,多看一眼马车,恰巧瞥见跳下马车的青年人,有些面熟。

    她们想了又想,好一会才想起昨日的情形,“夫人,是昨日遇见的萧氏族人找来了。”

    “萧氏族人?他们来这里做什么?”自言自语了一句,戈宁忽然记起萧大将军的田地也在这一处,“想来是来这里寻大将军的吧?不必管他们,咱们往别处走走。”

    戈宁不觉得他们的到来和自己有什么干系,在庄子待了许久,知晓些内情的管事嬷嬷却暗叫一声糟糕。

    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似是朝着她们来的。

    那行人面色不善,目光闪烁,云起云舒顿觉不妙,紧攥住戈宁的胳膊,不自觉地拉着戈宁退了两步。

    管事嬷嬷张望一圈,不动声色的上前一步,挡在了戈宁前面。

    “他们,是不是来找我们的?” 戈宁方觉气氛不对,缓缓开口。

    双方还隔了些距离,云起有些不确定的说:“瞧着是的。”

    说话间,数十个萧氏族人围了过来,当真是冲着她们来的。

    云起云舒紧张不已,忙把戈宁推到身后,双臂微张,警惕地盯着对面。

    杵在前头的年轻人上上下下打量戈宁一行人,沉默数息,率先开口。

    “昨日不知是小嫂子,多有得罪。”年轻人面带笑意,躬身一揖

    戈宁神情疑惑,问道:“什么小嫂子?”

    年轻人笑得别有深意,说话也遮遮掩掩,“来时我们打听过,听说了一些烈堂哥的事迹……小嫂子您的事儿……就别瞒我们了,大家伙都知道。”

    那人口中的烈堂哥应当是萧松烈,错不了,小嫂子什么的,戈宁当真不知晓,于是神情认真的回答:

    “你们认错人了,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小嫂子。”

    “好好好,咱们先不提小嫂子的事。”年轻人只当戈宁好面子,不肯承认,笑容微僵一下,从善如流的改口:“我们此行是有一事相求,还请……这位夫人帮我们给烈堂哥传个话,只需传话便可,有什么要求,您尽管提。”

    戈宁只觉得他们莫名其妙,高声强调:“我昨日便与你们说过,我夫君是方大勇,并不认识你们的烈堂哥。”

    见她咬死不承认,萧氏族人面色稍沉,不耐烦的哼了一声,“方夫人这是不肯答应?”

    戈宁始终记着他们是萧大将军的族人,一直好言好语,忽听对面传来这么一句,戈宁的怒气迅速上涌。

    “什么答应不答应的,我连将军府的门朝哪开都不知晓。各位真想见大将军,何不去陛下的宫门前守着?”

    萧氏的年轻人立时翻脸,喝道:“我们是真有要事与大将军商量,若是耽误了,你可担待的起?”

    戈宁气笑了,拨开云起云舒的手,上前两步,高昂起脑袋:

    “你们说话可真有意思,且不说这事与我何干,便是我真认识萧大将军,凭什么要帮你们传话?”

    萧氏的年轻人一噎,扭头看向身边的族兄弟们。

    戈宁冷笑一声,幽幽开口:“既是萧大将军族人,我还要问问各位,为何萧大将军不肯见您们,怕不是哪来的骗子打着大将军的名号在这里招摇撞骗,欺负我一个瞎眼妇人吧?”

    “胡说!竟敢说我们是骗子?”

    “软硬不吃,这一点倒是像极了我那位堂兄。”另一位青年人站出来,阴阳怪气。

    “软的不行,硬的也不行,方夫人可别怪我们来狠的!”八字胡的中年人眼眸一眯,语含威胁。

    “这是天子脚下,你们敢来狠的,我便敢报官,让你们尝尝王法的滋味。”

    戈宁叫他们胡搅蛮缠一通,心中正气着,哪还顾得上他们姓什么,绷紧了俏脸,放出狠话。

    萧氏族人自视甚高,这会儿被一个自己瞧不上眼的外室反唇相讥,心中难免恼怒,加之他们在萧松烈那里受了许多气,不由怀疑是萧松烈在背后指使。

    这般想着,萧氏族人愈加怒意翻涌,指着戈宁骂骂咧咧,发泄连日来的憋屈,哪还有一丝一毫的世家风范。

    “好啊好啊,烈堂兄放任一个外室欺辱族人,真真是翅膀硬了,怪道要跟族长提分宗,呸!数典忘祖的东西。”

    “臭不要脸的小娼妇,当真以为你们那点破事没人知道?小心我们找御史参你们一本。”

    “一个寡妇,口气倒不小,还不是仗着烈堂兄的宠爱?我们可是姓萧的,管他分不分宗,那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脉,我劝你最好识相一些。”

    眨眼的工夫,萧氏族人恶语相向,一盆盆脏水泼过来。

    “休要污蔑我们夫人!”

    “你们、你们胡说!”

    云起云舒骂不过他们,声音又不比萧氏族人响亮,此刻还被他们倒打一耙,委屈的眼眶通红。

    戈宁百口莫辩,气得发懵,脑仁一阵阵的疼。

    “各位稍安勿躁,我们夫人当真不是你们要找的人。”管事嬷嬷见事态越发严重,赶紧把戈宁拽回身后,试图让他们冷静些。

    戈宁出来时并未带上护院,只两个丫鬟跟在身边,另有一仆妇伺候着,可谓是势单力薄,若真闹起来,可不好收场。

    “让萧松烈出来,我知道他躲在这里!”

    “你一个外室,叫你一声小嫂子都是客气的,别蹬鼻子上脸。”

    管事嬷嬷急坏了,她张开双臂拦在中央。

    戈宁深深吐息,压抑怒气,讥讽道:“萧大将军还真是可怜,竟有你们这样的族人。”

    “小娼妇说什么呢?”八字胡瞪着眯缝眼,怒吼一声。

    “大哥,我们把这小娼妇绑了,还就不信萧松烈不见我们。”

    “就是,绑了绑了!”

    一青年口不择言提了一句,瞬间引发了其他族人的附和,群情激愤,只差有人带头涌上来。

    云起云舒吓呆了,泪眼汪汪,手足无措。

    戈宁到底是高估了萧氏族人,听到他们光天化日之下竟敢绑人,又惊又怒,胸膛起起伏伏。

    见势不妙,管事嬷嬷顾不得许多,忙招来后头随侍的仆妇,低声嘱咐。

    “快,回庄子上报个信,就说萧家的三老爷带人找上门了,记得告知卫小郎君一声。”

    仆妇看了看来势汹汹的萧氏族人,慌忙唉了一声,迅速跑远。

    管事嬷嬷说完仍是不能放心,推了推云起,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云起微愣,要哭不哭的道:“我不走,夫人还在这里呢。”

    管事嬷嬷跺了跺脚,“笨丫头,这是让你去召集佃户呢,都是练家子,上战场杀过人的,快去。”

    云起一听是去找人帮忙,马上猛点脑袋,提起裙摆飞奔向十几米外的大榕树。

    管事嬷嬷见云起顺利跑开,扭身就去拦萧氏族人。

    云舒抱紧戈宁,一边防着旁人冲上来一边带着戈宁向后躲。

    他们本是想吓唬吓唬戈宁一行人,逼她们答应去找萧松烈,却在见到她们仓惶欲逃时,二话不说围拢过去。

    戈宁什么都看不见,越是这般紧急的状况,心底越是发慌,只得由着云舒带她躲闪。

    管事嬷嬷拦了又拦,可还算健壮的身躯根本拦不住那么多大老爷们,险些跌倒。

    “锵锵锵!”

    “打雷了!”

    推搡间,尖锐刺耳的锣声响彻田野,随着一声清脆的喊声,躬身弯腰忙着插秧的佃户们反应迅速,捞起身边一切能用的农具,逼近萧氏族人。

    “叔,不好了,有人围过来了!”八字胡率先发现情况不对,颤着声提醒。

    萧氏族人急忙扭头,环顾周遭。

    卷着裤脚,身上沾满泥浆的农户们高举镰刀、棍棒、铁锹等物围了过来,再细瞧,那些人虽有瘸腿的,断手的,瞎眼的,但他们身躯健硕,黝黑眼眸里充满了浓厚的杀意。

    这种杀意,他们曾在萧松烈带兵杀进沧州时见过,是杀红了眼的将士身上才会出现的煞气。

    他们曾是征战多年的士兵!

    萧氏族人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后,顿时消了气焰,看着仿佛化身地狱恶鬼的佃户们,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你们这是闹什么!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卫嘉言早早去给萧老夫人请安,说了好些话,正要离开院子与戈宁汇合时,仆妇急匆匆的赶来报讯。

    忆起前一日的情景,卫嘉言深知事态不妙,当即与萧老夫人禀明情况。

    萧老夫人哪知道自己躲到乡下都没能避开族人,不仅没避开,还连累了儿子的救命恩人,忙不迭的带着别庄上的护院赶来。

    萧老夫人乘轿而来,身后跟着数不清的仆从护院,村中的佃户们识得萧老夫人,亦跟着退到她身后。

    被众人簇拥着的萧老夫人看起来好不威风,再不是二十年前那个能让他们萧家拿捏的可怜小寡妇了。

    萧氏族人终于等来了正主,心下一松。

    年纪稍大、辈分略高一些的族人整了整衣袖,扬起下巴,姿态颇为傲慢的上前。

    卫嘉言一心惦记婶婶,踮着脚张望好一会,就是不见戈宁的身影。

    他心中着急,与萧老夫人低声耳语一句,绕过众人往后头寻找。

    “不好了,快去请大夫,夫人、夫人晕倒了!”

    正当这时,云舒带着哭腔的嘶喊从人群后方响起。

    卫嘉言判断出位置,当下飞奔过去。

    等他拨开人群,拉起管事嬷嬷,将将挤到戈宁身边,便看到了刺目的鲜血从额角缓缓流下。

    “快去叫太医!再派人走一趟京营,告诉义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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