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戈宁的一通宣泄,让萧松烈怔在原地,瞥见她气呼呼离开的背影后,他迅速回神,下意识追了出去。

    然而张口欲要叫住她时,萧松烈却突然语塞。

    “大将军,药……”

    正无言,成大端着一托盘的瓶瓶罐罐走进鹤风苑。

    瞧见萧松烈赤着上身,提刀立在门口,成大快走几步,忙要开口禀报,只是话说到一半,他注意到了廊下正要离去的戈宁,霎时止了声。

    迈开的步子稍稍顿住,戈宁偏头问:“方才是不是有人叫大将军?”

    话落,周遭一片寂静。

    云起不知如何回答,无助极了,扭头去看萧松烈的脸色。

    成大自知说错了话,亦小心觑一眼萧松烈。

    “送去书房,明日我亲自去谢大将军赐药。”

    萧松烈看一眼成大,收敛了情绪,无比淡定的接话。

    成大唉了一声,改口道:“大将军还嘱咐您好好休养。”

    他加快步伐走进书房,放下托盘,抹去额角冷汗后,用着更快的步伐逃离此地。

    云起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夫人,我们回去吧,这里风大。”

    戈宁没应声,她犹豫了几息,侧转过身,问道:“大将军为何赐你药,你受伤了?”

    语气较之方才柔和了许多,神情也缓和些许。

    萧松烈若有所觉,吞下即将出口的否认,改口道:“小伤,不碍事。”

    戈宁闻言,更无法坦然离去。

    夫君忙于公务,深夜才归家,身上还带了伤。能让大将军记挂并赐药,想必伤势不会太轻。

    戈宁直觉自己错怪了他,对她不闻不问想来非他本意,实在是分身乏术吧?

    他云淡风轻的说了句小伤,定然是怕她担忧。

    戈宁轻声对云起说道:“扶我过去。”

    云起当即扶着戈宁往回走。

    越是靠近,戈宁嗅到的血腥气越是明显。

    她皱了皱眉,“云起,你快去帮忙上药。”

    萧松烈抬手制止了云起,看向戈宁,“不必了,伤口已包扎。这么晚了,来找我有何事?”

    戈宁这才想起自己寻到书房来的目的,当着丫鬟的面,她不好说得太直白,“唔……是有些事想与你商量商量。”

    “进来说吧。”见她面露难色,萧松烈如是说道。

    他率先回到书房,将桌上一堆沾血的布条丢远后,迈步绕到屏风后面。

    戈宁进来时,只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轻拍云起的手,“你先去外面守着。”

    云起偷瞄一眼萧松烈,见他并未出言反对,于是唉了一声,蹲身行礼后退到书房外。

    “这里没人了,有什么事你直说。”

    萧松烈一边整理衣袖一边绕回书房明间,撩起衣袍在戈宁不远处坐下。

    戈宁尚未了解夫君的脾性,怕他恼羞成怒对她动粗,于是措辞片刻,委婉的说:

    “我虽不记得咱们之间的事了,但嫂嫂说过,我们成婚数载,如此你应是知晓,我大哥戈安是丰茂十一年的进士,曾在灵州一下县任县令。”

    萧松烈不知她是何意,回应一句,“自是知晓。”

    “那你也应当知晓,我大哥当初愤而辞官,便是因为无法忍受上官盘剥百姓,贪污受贿吧?”

    萧松烈看了她一眼,道:“知晓。”

    戈宁的语气更平缓了,“我原以为咱们来京城求医问药,会租住在外城亦或是城外的农舍,得知咱们家在内城有宅子时,我很惊讶,可等我真正住进来才发现,让我惊讶的远不止一处。”

    见戈宁绕了一圈,终于快要说到重点,萧松烈挑挑眉,“说说看。”

    戈宁深呼吸,道:“我住的屋子里,寝床与柜子是檀木打的,桌案与凳子用的是上好的楠木与乌木,还有暖阁的鎏金连枝灯,上面嵌的宝石比院里地上的石子还要多。”

    她发现的只是一部分,屋中定然有许多她看不见摸不着,闻所未闻的好东西。

    戈宁忧虑不已,话音都沉了下来,“它们太贵重了,不该出现在咱们家。”

    这一句,总算让萧松烈明白了戈宁的意思。

    万安堂本是留做他婚后居住的主院,萧老夫人自是竭尽所能的布置,大到床柜屏风,小到挂屏摆件,无不是好东西。

    萧松烈常年征战,糙惯了,从未在意过家具所用木料是好是坏,能用就行,他亦不会觉得双眼失明的戈宁能靠触摸区分出这些东西的成份,是以在吩咐萧管家重新收拾厢房时,并未提及这一点。

    他略微诧异地盯住戈宁,审视了一会,回道:“你是认为我贪污了?”

    是疑问句,语气却未表露任何困惑不解,甚至连一丝被揭穿恶行的恼怒都没有。

    戈宁不自在地拢了拢罩在身上的斗篷,指尖搅着系绳打转。

    书房一阵沉默。

    萧松烈挪开视线,添了一杯茶放在戈宁手边的案几上。

    不知出于何种心思,他没有为自己辩驳,神态自若的问道:

    “如果我承认,我是有贪污受贿,收了手下兄弟的孝敬,弟……夫人该如何?”

    戈宁霎时变了脸色。

    她紧拧眉峰,朝着萧松烈的方向仰头,“你只知晓我大哥最恨贪官污吏,可知我亦然?”

    萧松烈如实道:“将将知道。”

    戈宁沉下脸,摸索到桌案上的茶杯后,抵着盏托将茶杯推得远远的。

    “沾了血的银子,我们戈家消受不起。”

    缓一口气,戈宁继续开口:“我一个瞎子,管不了你在外面如何行事,但是我可以管得住我自己。若你当真有贪下一笔银子,我们立即合离,戈家绝不会同流合污。”

    对这个所谓的家,戈宁没多少归属感,对不甚熟悉的夫君,戈宁也缺少一些认同感,合离二字说得无比果决,瞧不出一丝可惜与留恋。

    萧松烈定定地望着她,目光灼灼,“当真?”

    戈宁点点头,语气郑重,“当真。”

    烛光之下,戈宁神情凝重,涣散的眼眸里透出几分倔强与坚毅。

    这般神态,一如那时她紧握拳头闯入左室,对抗方氏族人的逼迫。

    萧松烈揉了揉眉心,许久,复而发出一声轻笑。

    戈宁略有不满,“你笑什么?我在正经和你说话呢。”

    “尝尝看,是新茶,君山银针,”萧松烈把茶杯推了回去,接着来一句,“大将军赐的。”

    戈宁真的要生气了,撑着圈椅的扶手,噌一下站起身。

    正待她要发作时,萧松烈缓缓开口,语气斩钉截铁,“我不曾收过一文钱的贿赂。”

    戈宁将要出口的话一下子堵了回去,好一会才半信半疑的问:“你发誓?”

    萧松烈凝视着戈宁的眼眸,“我发誓。”

    戈宁还是不信,“家里那些东西都是哪来的?总不能是大将军赐的吧?”

    萧松烈,“夫人可曾听说过崔山?”

    戈宁点头,“听过,前朝的奸相嘛,怎的提起他了?”

    “大将军府的前身便是崔山的宅邸,后被先皇赐给大将军。因超了规制,大将军命人在宅邸中砌了几堵墙,分割出许多三进宅院,用以赏赐军中立下功劳的将领。”

    “你是说,我们现在住的院子,原先是属于大将军府,”戈宁顿时恍悟,继而又道:“那这与我问的有何关系?”

    “当初分割宅院时,屋内的家具并未挪走。”

    戈宁呆了呆,“还有这等好事?大将军可真大方……”

    光是她屋里的檀木拔步床就价值不菲,林林总总全卖掉,说不得能在外城买下一座两进的小院。

    终于确定丈夫没有贪污,戈宁彻底松懈下来,长吁一口气,坐回原位。

    刚一落座,戈宁便立即涨红了脸。

    幸好她不是气势汹汹的前来质问,否则此刻的她只会更无颜面。

    “我不该随意揣测的,是我错怪了你,你、你莫要介怀……”

    戈宁窘迫不已,低垂着脑袋,声如蚊蚋。

    为了掩饰她的尴尬,戈宁的双手在案几上一阵摸索,指尖碰到盏托后,立即端起茶杯。

    “等等……”

    萧松烈伸手去拦时,戈宁早已把茶杯捧到唇边,就着杯沿,轻抿了一口。

    “呵呵……好茶、好茶。”

    茶水早凉了,一入口,戈宁只觉得苦而涩,什么君山银针,还不如自家晒的普通茶叶好喝。

    艰难咽下的浓茶,戈宁的五官险些皱成一团,等舌尖的茶味散去,她问道:

    “你方才要说什么?”

    萧松烈欲言又止,喉头一阵滚动,然而未能说完的提醒到底是没能继续说出口。

    “无事了。”调整一下呼吸,萧松烈声音含混的说:“夜已深,回去歇息吧。”

    望向戈宁的视线微微错开,落在案几上另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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