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夜

    五条悟毫不客气闯入房间的当晚,第二位不速之客悄然到达。

    时钟指向一点一刻。

    夜深人静的时刻,月亮隐入云层,窗边出现的黑影穿过了那透明的屏障。

    天内理子揉揉眼睛,从睡眠之中惊醒。

    她一面迷迷糊糊地伸手拉住一半掉落在地的被子,一面打算拿走床头的空调遥控器,试图调高制冷温度。

    闭着眼睛摸索半天也没能抓住自己想要的那个东西,她干脆睁开了眼睛坐起身。

    然而就在她想要伸出手时,眼角的余光却发现靠窗的另一侧,月野真理的床边,多出一团逐渐成形的黑影。

    理子愣了愣。

    “我是看花眼了吗.....”

    这么自言自语地说着,她闭上眼拍拍自己,再次睁开眼。

    ——黑影化为了血红的实体。

    高大的黑发男人、头戴礼帽,一身鲜红色英伦风衣。

    他发出宛如野兽狩猎一般的气音,吐出的气息带着硝烟与铁锈交织的余韵。

    他的身形过于巨大以至于需要半佝偻在天花板之下,低着头将小小的红发女孩整个纳入了自己的影子里。

    注意到了她的视线,这个不发一言突然出现的怪物也慢慢抬眼看向她。

    那双在黑暗之中也格外显眼的眼睛里流动着浓烈鲜血。逐渐缩小成为竖瞳一样的瞳仁泛着冷意。

    天内理子几乎是在一瞬间感受到了从头到脚的冰冷。

    ——她立刻明白了,这异常的寒冷并非来自与电器。

    她下意识抱紧了被子,开始冒出冷汗来,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

    理子几度张开嘴想要叫醒月野真理,然而恐惧却让她无法迅速发出声音来。

    在她惊惧的注视之中,红色的怪物咧嘴笑了出来。

    带着无端愉快的某种恶意,他拉近了与月野真理的距离。

    在理子的视线里,她能看到的事实,便是眼前这个危险的怪物低下头,冲着还在熟睡的真理张开了嘴,向女孩的脖颈处露出了尖锐而可怖的獠牙。

    ——快醒过来啊!小真理!

    理子努力地想要发出声音。

    她几乎都要急的哭出来了,但也没有在第一时间往后退。

    “Archer。”

    她听见了真理平静的声音。

    红发的女孩睁开了眼睛,与怪物对视。

    真理叹了口气。

    “不要随便吓唬理子。既然已经能够维持现身了,还请您用稍微正常一点的方式告知我,可以吗?”

    吸血鬼闭上了嘴,逐渐与她拉开距离,那份遗憾仿佛并非单纯的表演。

    “哼哼哼......真是遗憾啊,没有吸到血。”

    男人这么低声哼笑着,往后退了一步。

    “这里倒也是个不会无聊的地方......”

    “......还请您这段时间不要再去擅自叨扰其他人。”真理明白对方意有所指,“特别是那日对您有所僭越的少年。”

    她能够预感到若是让阿卡多和五条悟再见面,恐怕不需要一句言语便能打起来。

    这里并不是适合尽情交手的主场,更何况是一场没有任何好处的战斗。

    这句话一出,她肉眼可见英灵开始不悦。

    吸血鬼不再说话,但那地面狂躁起来的黑影们折射着他此刻的情绪。

    “为了迎接能让您感到愉快的下一场战斗。”真理放低了声音,让自己看上去尽可能地真诚,“请暂且忍耐。”

    男人的目光扫了过来,他再次低笑出声,“是吗。”

    “希望汝不是在欺骗吾。”

    “那就暂时遂了汝的意。”吸血鬼之王这么说道,那些疯狂生长的影子从地板和墙壁间褪去,回到了他身体里。

    ——呼。算是暂时安抚好了这个家伙。

    真理暗自松了一口气。

    她转头看向一脸苍白抓着被子边角的天内理子,随后又看向还施施然站在原地的怪物。

    “可以的话还请您......改变一下外貌吧。”

    怪物发出不耐地声音来,转而一瞬间到达天内理子面前。

    “真奇怪。吾可不觉得这幅皮囊如此骇人啊。”

    吸血鬼向她露出笑容来。

    獠牙外露。

    天内理子:“噫——!!!”

    她吓得从床上跳起来直接往真理那边挤,一把抱住了真理。

    “Archer......”

    对于自己这位“从者”热衷于吓唬小女孩的恶趣味,月野真理颇为无奈。

    吸血鬼则愉悦地笑着,用黑影包裹了他的身体。

    ——藏入云层的月亮露出了半分身影,光亮映入室内,跃动的影子最终将庞然大物化为小巧模样。

    “没事的,理子。”

    听着真理安慰的话语,天内理子睁开了眼睛。

    鲜红色的怪物已然消失,取而代之地是站在月光中的小小少女。

    身着白色西装的黑发少女用那双熟悉的红色眸子看过来。

    “这副模样——便是汝想要的?”

    她听见少女张开殷红的唇瓣,发出与先前所见的男性如出一辙的低沉声音。

    只一句话,天内理子便意识到眼前这个看起来毫无攻击性的少女,便是方才那令人恐惧的怪物。

    她抱着真理,没有离开。

    “是的。非常感谢。”她听见真理说道,“这段时间,麻烦您保护好理子。”

    “诶?!”让她和这个奇怪的家伙待在一起什么的.....?

    红发的女孩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Archer是我的从者。之前也在伏黑先生手下保护过你。——他会和你保持距离的,只有在你有危险的时候,Archer才会出现。”

    像是证实了女孩的话语,那变化了形态的吸血鬼只是看了她们一眼,随后笑着消失在了房间之中。

    天内理子仍然还无法完全放下心来。

    她说什么也不再回到自己的床上睡觉,无奈,最后真理只得默许让少女抱着自己睡了过去。

    ......看来阿卡多这一下,给理子造成不小的阴影了。

    她这么头痛地想着。

    不过,这样也算是保证了天内理子在高专生活的安全。

    若是真如夏油杰所说,会有英灵潜入高专,就算其他人无法发现,Archer也能在第一时间发出预警做出反应。

    将英灵待机的位置安排好之后,她在接下来也要开始自己的调查了。

    这么想着,真理望着窗外的月光,遂慢慢闭上眼睛,呼吸变得平稳。

    *

    *

    半夜两点。

    咒术高专一年级、被紧急传唤前往其他地区祓除咒灵的七海建人与灰原雄出差数日后,回到校区。

    “我怎么也没想到。”一脸疲惫和烦闷的混血少年一步一台阶,这么缓慢地抱怨着,“会在这个时间点回校。”

    “确实呢!”在他旁边的黑发少年倒是还挺精神,指着彻底从云层中冒出身影的月亮来,“不过,这个时间倒是也能难得看到不错的风景啊。”

    “啊。是吗。你可真是乐观,灰原。”七海建人根本就不想再顺着他的话语说下去,面容可见疲惫,他甚至带了点阴阳怪气,“这个时间不应该看风景,应该睡觉。”

    同僚提不起劲的发言在灰原雄耳边这么响起,他笑了笑,安慰地拍拍对方的肩膀,又抬眼望向那一轮明亮的弦月。

    夜晚的高专校区内,那条常走过的、通往宿舍的道路铺满月亮的辉光,地面的石子也闪闪发亮。

    ——看起来,确实是很难再平常能见的景象。

    然后,有风从另一边吹来。

    灰原抬起头,在那异样的风中睁开眼。

    他看见了自己从未见过的夜半风景。

    月光之下,身着白色西装的少女站在青瓦之上,如瀑黑发随风舞动。

    少女那双红色的眸子望向远方,面无表情却又带些孤寂,仿若眼前所看到的不过是一片虚无的汪洋。

    她像是遗世的亡灵,又像是突然出现随后又会悄无声息消失的精灵,在冷光之下熠熠生辉。

    像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少女低下头来。

    与他双目相交的那一刻,少女嘴角翘了起来,那双魔性而又美丽的眼睛愉快地眯起。

    “......七海。”

    他不自觉地呼唤着同僚的姓名,目光却一刻也无法从优雅站立着的少女那边移开。

    ——他好像确实看到了绝世的风景。

    很显然,同僚也看到了。

    七海建人微微皱起眉,一时竟也没想到那个在宿舍房顶的陌生少女究竟是谁。

    他只能做出如下判断:“......新生?”

    灰原雄没有回应他。

    七海转过头,“喂,你.......”

    他停下了言语。

    “好美。”灰原雄这么呢喃着,不吝啬任何赞美。

    他的眼睛也在闪闪发光。

    七海建人看着自己这位乐观的同僚,此刻面容全然没有了任何疲惫的表情,而是充斥着新奇与惊讶。

    “这大概就是我的初恋吧。”

    七海建人:“......啊?”

    你没事吧?只是看了一眼?

    他再次望向灰原雄所指的那名少女,却发现那房顶上的人不知所踪。

    在他们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神秘的少女消失了。

    比起亲眼所见,七海建人更倾向于这是过度劳累产生的幻觉。

    他当即便决定不再去思考这件事。

    然而当他转头看向同僚时,却发现对方状态不太对劲。

    肉眼可见,灰原雄的面庞开始浮现若隐若现的红色。

    “明天会再见吗?”他这么说了。

    七海建人:“......”

    ......这个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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