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乡人

    “这都几次了?不行,这村子我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没错,妖物就是要把我们村子屠个干净啊!”

    “爹,什么也别说了,咱们现在就走。家宅田地通通丢下,怎么也比丢了命要强!”

    一群人围着街道上的尸体议论纷纷,忽然间,一道清亮的女声如闪电般劈入混杂的局面中。

    “大家全都冷静下来!”

    一个梳着飘逸的望仙髻,眉若远山积翠,目如秋水曳波,面色白皙胜雪的女子排开众人,仪态万方地走到尸体旁边,跪坐下来察看。

    “哎哎哎,你个外乡来的有啥好掺和的?”

    “就是就是,我看就是你把晦气招惹过来的!”

    “嗨,她哪能听得进去啊?待人接物都冷得跟块冰似的,简直比死人还像死人啊!”

    少女对这些话全都置若罔闻,只是专心致志地看着那具遗体。

    渐渐地,人声也平寂了下去,人们都有些按捺不住好奇心,想知道她到底看出了些什么名堂。

    毕竟,她是全村唯一尚能保持镇静之人。

    “这尸体死的可真有意思,脖子上有勒痕,可全身却无挣扎过的迹象。胸口有爪痕,可衣服上的血都是黑的。”她唇角漾起一弯水中新月的弧度,“不管怎么看,这些都是死后受的伤呵!”

    此言一出,人声再度鼎沸。

    “这么说,不是妖物杀的人啊……”

    “这位姑娘好厉害啊!”

    “可是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嘈嘈切切的声响无休无止,有人听不下去,大喝一声:“都给我安静点儿!”

    大伙闻声望去,说话的人正是全村最身强力壮的那一位,姓谷名圆,外号“水牛”。

    少女犹自端坐着,目视地面,仿若已然出世离尘。

    水牛乜斜着眼看她,语气轻蔑道:“你在这杵着就能看出这么多东西出来?敢情这人就是你杀的吧?!”

    霎时间,少女的眼神如同利剑一般扫视向他。如此凌厉的目光,水牛算是生平头一次见到,他心里生出怯意,八尺大汉竟是瑟缩了一下。

    “水牛哥,没有证据的事,咱还是先别说了吧。”旁边一个年轻人劝道。

    水牛的气场无论从外表看还是内心看都已荡然无存,但他嘴上依旧不肯服输:“就算不是你杀的,这晦气也是你招来的。我奉劝你识相的话就赶紧搬走,否则我早晚会把你们父女赶出谷家村!”

    “得了吧!”少女悠然起身,对此等恐吓威胁不以为意。

    几个孩童见她起身,纷纷围过来问她既然那些伤是死后受的,那这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少女冷然一笑:“说出来你们会觉得很没意思——病逝的。”

    “姐姐,这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呀?”

    “傻孩子,这人不是受伤死的,就只能是病死的。你看看,他年岁已至桑榆暮景,且面部苍白,唇部发紫,极有可能是心脏的问题。至于死亡的时间——”

    少女的视线飘回尸体,语速不疾不徐。

    “看这僵硬的情况,怎么也是六个时辰以前的事了。嗯,那时天还没黑吧,有人死在路上会不被发现吗?

    “由此可见,这里不是第一现场,这人是死在家里,被人制造成死于妖物的假象,然后才搬到这里的。”

    “姐姐,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本来最近村里就有妖物作乱的传闻,他还要这样吓唬我们。大家差点就全体搬走呢。”

    “呵呵,你不知道的话,就问问你父母吧。”少女的神情完全冷淡了下来。

    一个少妇突然浑身颤抖着哭了起来,她的丈夫在身旁安慰着她,少女身边的一个黄口小儿害怕地拽了拽她的衣袖,不安地仰头问道:“我娘她怎么了呀?”

    少女并不答话,眼神却更冷了几分。

    人们各自的面色都不自在起来,但无人愿意直接说出真相。

    过了一会儿,那个少妇走上前来,跪在了尸体面前。

    “老伯,是我们对不住你。你死的冤枉,我们全都是罪人!”

    “够了!”水牛面红耳赤道,“我们没有对不住他!倒是他儿子这事做的过分,我们不过是抢了他们家的收成而已,他们姓都跟我们不一样,抢了又能怎样?不都是为了给村子凑税吗?没有一点高尚德行,满脑子只想着报复!我今儿非把他撵出去不可!”

    “水牛!”一个老太太喝断了他,“人都死了,你还在这说些什么!我们难道没有对不起他们家吗?他既然想吓走我们所有人,我们不妨就去向他谢罪又如何?”

    “大娘,您……”

    “别再说了!村子里还有良心的,都跟我走!”

    人们裹住死者的尸体,将他抬到一辆小车上,跟着老太太去往死者家中,水牛也不例外。

    少女轻轻地叹了口气,向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她这段日子也听说过不少村里的事,去年收成不好,村子里为了凑税集体抢夺了外姓人家的收成。那家的长子长女一个被官兵拉去服了兵役,一个被官老爷抢走做了妾。长女没两个月就亡故了,长子则音讯全无。

    家里的老母亲终日伤怀,不久便辞世。村子里的人在欺负了他们一次之后,处处欺负他们。那年没有收成,家里的日子难过得不得了,却无人相助。这回父亲也死了,家里仅剩的小儿子心神俱竭,怒火自然全都燃向了村民。

    于是,他便借着村里的传言,将父亲的遗体伪装成妖物所杀,目的就是让所有村民迁出此地。

    所有的,把他们家逼成这样的人,都别想过安稳的日子!

    好在村里的人终归因此醒悟,谢罪去了。

    这件事情的结果还算差强人意。但是,她自己呢?

    齐霏,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新来的外乡人,父女二人在村子里开铁匠铺。多少人嫌她妨事碍眼,这种日子她真希望能赶紧到头……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请问这里是谷家村么?”

    一个莺啭般的声音在齐霏身后轻快地响起。

    齐霏蓦然回首,面前站着一位身着道服的女子。

    此人美目流眄,神姿清发,举止详妍。齐霏身列女子,都已看得愣住了。

    “我叫秋采薇,是下山云游的坤道。近来闻得谷家村有妖物作乱,故我特地来此,愿施法以相助。”

    说罢向齐霏抱拳作揖,以示礼节。

    齐霏回过神来,“哦”了一声,冷淡道:“我不算命,也不买法宝。你要施法,就去问村长愿不愿意请你,我说了不算。”

    言毕抬脚就走,毫不留情。采薇连忙小跑两步拦在她面前,解释道:“你怎么这样子,我又没说过要钱的话。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不待见我,可别人也不待见你啊!”

    “你找死是不是!”齐霏火冒三丈。

    这个人怕不是有大毛病吧?莫名其妙跑到别人村里说要施法,莫名其妙拦住她,还莫名其妙地对她出言不逊!

    今儿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只怕她要上天去了!

    她思及至此,便快速蹲下,从布鞋里掏出一把小巧的手.枪,对准了采薇。

    采薇看到她手里的东西,顿时瞪大了双眼。齐霏见此得意起来,这个疯女人,这下肯定知道怕了吧。

    赶紧离开她的视线吧,她现在心情不好,惹她后果很严重!

    可是采薇并没有如她料想的那般落荒而逃。

    “你认为我不敢开枪吗?”齐霏逼视着她,尽量让自己的视线看起来很恐怖。

    采薇摇摇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无法不认为。”

    齐霏怒气冲天,她叩动扳机,子弹擦着采薇耳畔的头发丝飞了过去。但采薇仍然保持着微笑,镇静自若——不,这表情平和地简直就像无事发生,齐霏甚至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刚才是否击发过子弹。

    “你到底是什么人?”齐霏问道。

    采薇淡然道:“我方才已说过了,我是下山云游的坤道。”

    “你连死都不怕么?”

    “怕啊,但我现在没有生命危险啊。”

    “你!”齐霏气得捶胸顿足,采薇被她的样子逗笑了,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真没骗你,我是算到你不想杀我,所以我才会这么镇静的。嗯……让我再看看,你啊,和这谷家村的气息也太不相融了!刚才说你不受人待见,也是算出来的,请问我说对了吗?”

    采薇静静地看着她,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上去好无辜好诚实。

    “你真是算出来的?”齐霏有些怀疑地看着她。

    采薇郑重地点头:“千真万确是算出来的!”

    “那……那好吧,你看看这村子里的妖物是怎么回事吧。”齐霏终于对她松了口。

    采薇欢欣雀跃,在街上大摇大摆地走着。齐霏跟在她后面,想看她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忽然,采薇转过身来,把齐霏吓了一跳,她后退两步,戒备道:“怎么了?”

    “我想啊,这驱除妖物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办成的。总得先做个结界,布下陷阱,待深夜妖物作乱时方能将其拿下!所以说呢……今天晚上你得让我住你家,总不能风餐露宿地做法吧。”

    “你玩儿我是不是?!”齐霏握紧了拳头,作势要朝她的脑袋挥舞过去。

    采薇赶紧拍拍她的肩膀,摇摇她的胳膊,安抚道:“绝对没有玩你的意思,相信我。我不但不收钱,还会附赠一个破解你当前困境的好办法。”

    听起来倒是挺划算的,但靠不靠谱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齐霏在心里大叹一口气,想着这世上还真是什么怪事儿都有。

    采薇连拖带拽地带着她往前走,齐霏则不情不愿地挪动着步子。

    最后,采薇成功住进了齐霏父女的铁匠铺。虽然齐霏仍然百思不得其解,这个比她来历更不明的女子,究竟是神仙天降还是狼入羊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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