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一时沉寂，栾树上归家的麻雀叽喳叫着，却引不来众人丝毫注意。
大胡子打手伸出小指扣了扣耳朵眼，眼睛斜斜看向身前提着裙子气势逼人的女子，“你说什么？”
李骈月耐心重复：“我要买下沈青。”
她将沈青惊诧错愕的目光置之脑后，振振有词道：“反正都要将她卖人，卖给谁不一样？我看你们也无需找别人了，就卖给我吧。”
听了李骈月的话，大胡子还没说什么，沈青已按捺不住。
她忍痛从地上站起，直朝着李骈月吼：“我不同意！”
“李骈月你能不能别再发疯了！”
沈青恨极了她阴魂不散的表姐，此刻似乎是将她人生前十几年对李骈月的怨恨都宣泄在嘶吼中，声音大得将树上鸟儿惊起，哗啦啦一阵振翅。
李骈月却仿佛没听见，对着大胡子继续加码：“我愿意多出一成钱。”
“你想好，若卖给别人，可就没这么多了。”
大胡子打手算了算：“那共要给我十五两四钱，你有？”
李骈月翻了翻记忆，肯定道：“有。”
手中所有碎银算上些尚未卖出的药材，差不多便这么点钱，刚好够了。
大胡子原也没什么倾向，如今听自己能从李骈月手中多拿一成，便直接点头了。
买卖过程中，沈青在一旁怒斥，屡次想冲上前打断，却都被其他打手拦下，被李骈月和大胡子两人无视了个彻底。
系统旁观到现在：【哇，宿主，你好强硬啊。不怕表妹更讨厌你吗？】
没办法，李骈月内心叹气，谁叫原身的名声太差。为了改变表妹命运，她只能出此下策了。
总不能任沈青沦为他人禁脔吧？
“别废话，你帮我将沈青绑回我家，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李骈月不欲多说，直接定下这笔买卖。
大胡子男说行，看着身边小弟并向沈青一歪头，打手们便一拥而上不顾沈青的挣扎将其捆绑起来，还贴心地往其嘴里塞了一块布料，将沈青的拒绝之语尽数堵住了。
围观邻里们眼神复杂，在李骈月等人浩浩荡荡的声势下纷纷让出道来，目送他们往李家医馆走去。
“行了，就到这儿吧。”李骈月伸手将大手们拦在自家门前，往屋内走了一趟，“哝，钱在这儿了，多给你的那成我算在药材里，若你不愿拿药，我便明日折了钱再给，可以吗？”
大胡子将荷包与药材尽数接过，颠了颠手中分量，嘴角稍撇：“行吧，我都要了，你也别去折了。”
说完他把手伸进衣襟内，摸出一张带着体温的薄纸。
沈青眼睛死死钉在薄纸上，眼里有怒火也有屈辱。
大胡子男语气爽快：“你表弟的卖身契，拿着吧。”
李骈月点头接过：“好了，那今日之事便到此为止。沈青从此便是被我买下，和她的赌鬼爹没半点瓜葛，以后赌场再不能因她爹那些污糟事来烦我姐弟了。”
大胡子点头：“行，就这样了。”
说完他便带着小弟们转身离开。
李骈月脚步骤然轻快，扭头拽着沈青手腕处垂下的绳子往屋内走。
天色已沉了，金镜高悬在墨蓝夜空，李家被李骈月原身糟蹋成一片破烂的医馆屋顶透下屡屡月光，将沈青眼里的愤愤照得清楚。
“怎么，不服气？”
李骈月把沈青拽进屋后就晾她在一旁，摸摸索索，从橱柜里寻宝似的掏出两个馒头。
她边将馒头塞了一个进犟种表妹手里，边扯开对方口中碎布料说道。
“馒头能吃吧？吃完我再给你松绑。”
李骈月真怕她一将绳子解开，沈青就夺门而出。她得先找东西把门堵起来。
尘埃落定，沈青也没心情多话，她夺过馒头往嘴里塞去，一口一口盯着李骈月如噬其血肉般用着狠劲咀嚼，再和这心里的苦闷一同咽下。
李骈月被眼刀刮着却不痛不痒，甚至满意点头。
然而下一秒，她动作惊人扯开沈青身上的绳结，轻描淡写地开口：
“来，把衣服脱了。”
沈青神情一顿，骤然抬头：“什么！”
李骈月回忆起沈青成长过程中遭受的磋磨，点头重复：“把你的衣服都脱了。”
“我要给你体检。”
沈青瞬间炸毛，连带着刚才被打手们堵住的愤怒一同爆发：“你又想如何折磨我？你我同是女子，你竟还能想出这种折辱之法！”
“李骈月你这个疯子，别想碰我一下！”
沈青几下挣脱手上束缚，扭身快步跑向屋门，一瘸一拐地就想搬开障碍物逃出去。
可李骈月将屋门堵得很死，在她身后慢慢悠悠：“别跑了，你跑不掉的。”
系统喏喏：【宿主，现在你和原身特别像。】
李骈月不理它，好心对沈青解释：“你从小身体就不好，往日受人欺负更是积累了病症。现在难得你我心平气和地共处，就让我给你做个体检，排查一下身体疾病吧。”
沈青逃离不能，愤然转头：“受人欺负？不就是你欺我负我？何况我身体无恙，用不着你假惺惺！”
李骈月莫名心虚，摸了摸鼻子。
“不是，我如今改过自新了呀。这不正要弥补你吗？”李骈月解释。
沈青轻讽：“这是又想出欺辱我的新花样了？”
系统默默：【宿主，你真的不被信任诶。】
啊？这是因为谁给她选的好身体？
无法，李骈月只得拿出杀手锏，“行，看这里。”
她拿出那张薄薄的卖身契，当着沈青的面左右晃动：“现在我是你的主子，我命令你把外衫脱了，让我给你体检。”
沈青哽住，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真是大小姐。”李骈月轻轻摇头，在对方瞪视中上前，手触上沈青衣襟，“你不肯脱，我替你脱行了吧。”
“放心，不会害你的。”
李骈月有卖身契在手，拿捏得沈青无法反抗。她抵着表妹怒气冲冲的眼神，
像剥洋葱一样将表妹的衣服一件件剥开，一具年轻却不稚嫩的身躯渐渐显露出来。
嘶——
凝视面前粗糙起皮的肌肤还有上面大大小小的细碎疤痕，李骈月暗抽一口气，捏着沈青衣衫的手指紧了些许。
系统，快出来干活。
李骈月在脑中狂敲系统小光球，这一眼看来，沈青恐怕身体亏空得比她设想的还严重。
【来啦~】系统乐颠颠的，对展现自己能力的事非常热衷。
一道人类肉眼不可见的光束自上而下扫过沈青全身，刚至颈部，系统光球便开始五颜六色地闪，伴随着滴嘟滴嘟的警报声响彻李骈月脑海。
嘈杂紧迫如闯入医院急诊部。
李骈月本就皱起的眉头锁得更紧，这些动静是怎么回事？
【体温36.8摄氏度，低烧。】
【餐后一小时血糖6.3mmol/L，偏低，营养不良。】
【免疫五项数值均偏低，免疫能力较弱。】
【沈青好可怜啊……】系统先伤感起来，【除了脑子正常之外，她身上大大小小都是毛病。】
【还有脊柱侧弯，她骨盆就不正，连累她的颈椎和腰椎都曲度变低。如果继续放任肌肉错误牵引，往后沈青就再站不直身子了。】
站不直身体，沈青这样倔强要强的人若成了每日只能“卑躬屈膝”的样子，她恐怕都不愿苟活。
李骈月鼻头隐隐泛酸。
她记忆中原身磋磨表妹的情景，和原身所见表妹为男装求学付出的努力如电影画面回闪过眼前，真想找到被她挤出身体的那个灵魂并狠狠揍她一拳。
【还有胃病、膝盖磨损、脚踝扭伤发炎，皮肤大面积挫伤……】
系统报菜名一样报出一连串症状，随着数据体检报告的标明，李骈月眼中的沈青全身瞬间染上一片高危的红。
怎么这样凄惨……
李骈月都替沈青感到委屈，一个十几岁，放在现代还在上学的小姑娘，如今生活和苦难却已在她身上留下了这么多痕迹。
生母将沈青当做被沈家接纳的工具，生父赌性难改荒唐败家，剩下一个知道她性别的表姐更恶意满满，拿捏着她的秘密将她当做下人奴役。
不黑化已经是沈青最大的善良了。
怀着复杂难言的心情，李骈月从旁边药柜里找到仅剩的药酒，简单处理了下沈青的外伤。
沈青神态莫名，盯着李骈月动作，不知想点什么。
屋内一时间非常安静。
李骈月心口发紧，涩哑着声音开口：“好了，躺下，我替你正正骨头。”
从最简单的一项开始治。
沈青回神，胸口几下剧烈起伏，用见鬼了的眼神看向李骈月。
“快点，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帮你把脊柱侧弯的事情解决了。”李骈月上前将沈青按到在榻上。
沈青：“行，我倒要看看你还想做什么。”
“背过去趴着。”李骈月整理好心情，将自己调整至工作状态，“身体放松，手不要抓着布枕。”
李骈月目光扫过表妹。
沈青很瘦，肋骨根根分明，营养不良的个子不高，还有些长短腿。她脊骨凸起，其脊柱线自腰部就开始弯曲，以微小的弧度向左偏，胸椎处最为明显。
还好，脊柱侧弯小于十五度，是青少年生长期内尚能调整的范围。
李骈月挽起袖子，“可能会有些痛，你忍着点。”
沈青手指收紧捏住被角，开始了，这女人果然又要打她了。
一双温热的手贴上脊背，沈青腰部皮肉被李骈月重重推拿几下，对准穴位一阵按压，难耐的酸痛感自腰间蔓延全身。
沈青咬紧牙关一声不发，她不愿展露自己的狼狈。
一番蒙古推拿术后，李骈月又手速极快地揪起一排沈青腰椎上方的皮，像扯面一样向上拎起，在沈青反应过来前又转移阵地，提起沈青一条腿轻轻按照某种规律转圈。
沈青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开口：“你到底要干什，啊——！！”
原来李骈月在沈青松口之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手，难以言喻的酸麻痛感瞬间在沈青身上爆发，她毫无防备大叫出声。
李骈月眼神坚定手法老道，一个用力就将沈青放松过肌肉的盆骨推回正位。
“咔！”
骨骼间气泡破碎发出清脆声响，沈青眼神惊恐就要弹坐起身，“李骈月你把我骨头按断了？！”
“我给你骨头接回去了。”李骈月神色坦然，蒙医正骨就是比寻常手法简单粗暴些，她一把将沈青按了回去，“还没完呢，继续躺着。”
系统，把你刚才体检出来的病历图再放出来。李骈月在脑中嘱咐。
【收到。】系统进入工作状态。
病历图闪出，贴心地以半透明形式覆盖在沈青身上，情节严重处被一一标红。
李骈月动作准确，力道不减，几下按压就按得沈青次次酸麻出声。
“停！你停下！”沈青反抗大喊。
可李骈月还是自顾自完成了一整套正骨动作。
顺手拍了两下沈青后背，李骈月松口气，“行了，起来走走。”
“哦等等，还有。”沈青掩盖痛苦的技巧太熟练，体检图上又一片红，她差点忘了。
李骈月抓起沈青小腿，在对方诧异注视下，又是咔的一声，随着剧痛袭来，沈青扭伤的脚踝也被接回原位。
“这下真结束了，你的骨头都呆在改呆的地方了。”李骈月拍了拍手，“以后注意动作习惯，读书的时候保持姿势标准。”
沈青听不懂李骈月的胡言乱语，“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李骈月哦了一声，“不懂也没事，我会监督你养成健康生活习惯的。”
她真诚的眼睛对上沈青有些干裂的脸：“以后我照顾你。”
系统感动：【宿主，其实你不用对原身做的事负责的。】
李骈月默默，还是负责吧，她学医的初心，就是为了帮助身体不适的人重回健康、不受疾病所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