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
张岚岚出酒店打算找个地方吃东西，然后再去海滨城和水上世界。余光看到门口停着一辆黑色越野车，一个男生姿态随意地斜靠着车身，像是在等人。
她不经意扭头一看。
黑色T恤，头戴鸭舌帽，一如既往的装扮，不是崔丞是谁？他是在等谁？她吗？原以为只是一个U盘的缘分，没想到还有机会再见。
崔丞觉察到了什么，抬头对上她，勾勾手指。就这么随意一勾。张岚岚脸热烘烘的，透着掩饰不住的欢喜。
她小碎步跑过去。
崔丞问：“吃早餐了吗？”
那晚拿到U盘后，他回到车上就忙起了通缉犯的事。
U盘里存有一些嫌疑犯的资料，是上初中那会他收集的，离家出走的时候落家里了，隐约记得有些信息点和现在要抓的贩.毒团伙有关，才让崔茵帮忙带过来。
没料到她会拿错。
好在第二次总算对了，他也如愿查到了想要的线索。
现在完成任务，他想着马上要走了，怎么也要表示一下，毕竟U盘的事得感谢人家。
张岚岚的思维有点跟不上。
一来没想到还能见到崔丞，二来意外他会一大早过来找自己。见崔丞似笑非笑的样子，她有点不明状况地答：“正准备去……”
“那一起吧。”
一起？张岚岚眼珠转了转。
崔丞将她这些小表情尽收眼底，笑道：“不要有压力，U盘的事还没谢你，而且我也是要吃的，就当作顺道一起好了。”
“没什么，小事而已。”张岚岚讪讪一笑。
“听崔茵说你也喜欢吃中餐？”
其实第一天崔茵就交代过，说她这位小师妹现在一个人在X国，人生地不熟，要对她多加关照，并特意嘱咐她吃不惯西餐，如果知道哪有好吃的中餐厅，一定要带她去。
很巧真有一家他每来必去。
张岚岚受宠若惊地点点头。相比西餐，她更喜欢中餐。遗憾附近几乎找不到一家，还真有点腻了呢。
“那上车吧。”崔丞拉开车门，示意她坐进去，然后绕过车头回到驾驶座。
“你来多久了，怎么没给我电话。”张岚岚系好安全带，还是感觉有点不真实——怎就和他坐一辆车里了？虽然见过两次面，但两次都是来去匆匆，不会再有联系的样子。
“刚来。”其实过来得有点早了，怕她没醒，正好他还有些事要处理，干脆留在车里，打算过一会再找她。不料刚到车外透透气，她就出来了。
“你对这里很熟吗？”
“还好，来过几次。”
车内安静下来。
张岚岚用余光偷偷瞄他一眼，在想该聊点什么以避免自己在车上可能遇到的冷场和尴尬。很巧崔丞电话响起，化解了这个难题。她暗自松了口气。
崔丞戴上蓝牙耳机，目视前方。
“喂。”
“嗯。”
“开车。”
“去吃早餐。”
“她在旁边。”
“知道了。”
……
他语调平平，不急不缓，给人感觉很舒服。张岚岚静静地听着，可以猜到那端是崔茵。崔丞突然把手机递过来，示意崔茵有话跟她说。
张岚岚一愣，接过。
手机残存的余温，贴在她耳边感觉心里都是烫的。
崔茵让她好好压榨崔丞，不用跟他客气，显然姐弟俩关系不错。张岚岚简单应着，完了又把手机还给崔丞。
车子驶入一个商场的地下停车场，两人下车坐电梯上一楼，又一路走到那家中餐厅。
闹中取静，优雅舒适，这是张岚岚对餐厅的第一印象。里面和外面一静一动，就像两个世界。重点是，在座的大部分是华人。
老板娘见到崔丞，很热情过来招呼。
“好久没来了，快到这边坐，”注意到他旁边跟着个姑娘，老板娘又上下打量张岚岚几眼，问他，“交女朋友了？”
张岚岚脸又是一热，忙摆手否认。
崔丞也清了清嗓子，“没有。”
老板娘是个很有分寸的人，笑笑没多问，作了个请的姿势，把他们带到一个靠窗位置，“这次吃什么？还是饺子？”
崔丞每次来都会吃饺子，作为老板娘，早就摸清了这位稀客的口味。他点点头，把菜单递给张岚岚：“听崔茵说你喜欢吃肠粉？看下想吃什么随便点。”
“这都告诉你了。”张岚岚颇为意外，她确实喜欢吃各种肠粉，以前上学每天吃一顿不带腻的；接过菜单，大致地浏览一遍，发现上面都有。
最后她要了一份瘦肉香菇玉米肠粉。
“不多吃点？”
“够了。”
崔丞把菜单放一边。
墙壁上挂着一面水晶电视，正在播放那起贩.毒案团伙之一落网的报道。张岚岚似乎想起了什么，问：“对了，你有听说吗，貌似这个人就是在极乐城被抓到的。”
他们第一次认识的地方。
老板娘将饺子和肠粉端过来，崔丞先说了声“谢谢”，然后面不改色地答：“有听说。”其实昨晚他知道她在，一开始就知道。
在追踪逃犯下落那天，就发现极乐城的吧台，张岚岚也在，JK一来她就提防了起来，警觉性出乎他意料的高。
“那你听说过C神吗？”张岚岚的关注点不在于崔丞为什么没问她怎么知道，而是全在C神身上。
“听过。”
“你也听过。”张岚岚瞬间找到了盟友一样来了精神，“那你听过多少？对他了解吗？”
“你对他很感兴趣？”崔丞不答反问。
“还好……”张岚岚坦诚道，“只是听别人讲过一点点，觉得他好厉害。”主要是做的事情很有意义，冒险又刺激，她蛮喜欢的。
“嗯。是有几下子的。”崔丞说，又忍不住逗逗她：“以后有机会你想听什么我告诉你。”
“这么说你们很熟了？”
“还行吧，比一般人了解他多一些。”
“那这个逃犯真的是昨晚在极乐城被他抓的吗？”
“是的。”
……
崔丞没有刻意隐瞒的意思，但张岚岚始终没有意识到他们是同一个人，也可以说，是完全没把他们俩联系到一块。毕竟一个是传说中的，一个近在眼前，会目睹昨晚那样的事已经很震撼了。
他也懒得解释。
难得两人这样坐一起，张岚岚有很多话想问，可想到两人不过是第三次见面，不好贸然打探过多。想了想，她状似随意地问：“你这次过来X国也是旅游吗？”
“没有。过来赚点外快。”
“外快？”张岚岚懵了下，他缺钱吗？做什么外快，还要从M国过来这么远。崔茵还让好好压榨他，那应该不缺钱啊。
但既然还要这么辛苦跨国赚外快，无论如何张岚岚都不打算让他请了，吃完决定主动掏钱买单。不料崔丞抬手一挡，什么没说抽一张纸币递给收银员。
“那，下次我请你。”钱也不多，她就不争着付了。
“下次？”
“啊我是说，有机会的话……”张岚岚窘。
“好。”崔丞笑笑应下。但他等会的飞机，这一别也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了。
从餐厅里出来有家花店，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小女孩手里拿着几支红玫瑰在揽客，见人就问要不要买，当他们路过时，肉眼可见她两眼一亮。
显然看似情侣的一对对男女是她的目标客户。
“哥哥，要不要买几支送给这位漂亮的姐姐？”女孩声音轻轻细细带着点小奶音，她跑到崔丞跟前，没有唐突地把张岚岚看成他女朋友，而是个“漂亮的姐姐”。
小小年纪这么卖力，还把话说得……实在叫人无法拒绝。张岚岚看好戏一样望向崔丞，想看他怎么回答。不过想归想，到底没让他为难，笑笑出面解围：“我买吧。花确实挺好看的。”
准备掏钱，又被崔丞的手拦住。
“没事。还是我来吧。”说着崔丞取出一张大钞递给小女孩，同样用英文问她：“够了吗。你手上的。”
小女孩咧嘴一笑，将花塞到崔丞手里：“谢谢哥哥，你女朋友好漂亮！”
张岚岚：“……”
真是个小机灵。
但她很爱听怎么回事！
两人继续朝电梯的方向走，张岚岚整颗心都是飘的，上了云端就没下去过。她没有注意到崔丞嘴角的笑，直到他将花递过来。
“小女孩的话不要太较真。”他说，意思是花是单纯的花，不要多想。张岚岚心一动，接过：“谢谢。”没多想，但还是很开心。
九支红玫瑰，正是最鲜艳的时候，这算不算他送她的第一份礼物？真是一个美妙的上午。
回到车里崔丞问她准备去哪。
“海滨城……”说完张岚岚才反应过来，她为什么要跟他回车里？她有她要去的地方，吃完两人就该散了，然后各走各的。回车里是还要人家送吗？想到这，她又觉得脸丢大了。
“那个，你还有事要忙吧……不好意思我刚忘了，我自己打车去就可以了，嗯……今天谢谢你，还有刚才的早餐，我都很喜欢。”
“嗯？”都？崔丞眉眼一挑，有意忽略她前面的一大段，只把关注点放在那个“都”字上，颇有兴趣地逗着她。
郁闷，怎么关键时刻尽出糗。张岚岚忙不迭解释：“不是……那个，我的意思是，刚才的早餐和那家店，还有，”摇摇手里的花，“花，都很喜欢……”
总之指的不是他，嗯……虽然他是她喜欢的类型。
崔丞笑了。
这一笑，更是致命的吸引力。
张岚岚只想找个地洞钻下去，匆匆道别：“我先走了……”
推门下车结果门毫无反应，显然是锁上了。她只能硬着头皮扭头过去，用眼神示意他打开。崔丞却静坐不动，只觉得好笑：“没让你下车。”说着发动车子，“送你过去吧。”
“不用，你去忙你的……”
“我这会没什么事。”离起飞还有一个多钟，来得及。崔丞启动车子，语气平平又不容她拒绝，“系安全带。”
好吧……张岚岚也不矫情，又窘窘地把解开的安全带重新系上：“那麻烦了。”
“客气。”
崔丞又体贴入微地问她：“想不想听电台？”
张岚岚点头如捣蒜。本来她有点拘谨，主要又是担心两人突然安静下来不知如何排解，实在没什么东西比电台更能调节气氛了。
收音机一打开，主持人话音刚落，响起一首非常好听的英文歌。此刻即便没人说话也不觉得尴尬。
一路车里萦绕着玫瑰花香，张岚岚渐渐放松下来，时而欣赏着车外一掠而过的风景，时而用余光扫崔丞一眼。
脾气很好，但又神秘莫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越发好奇，却完全不知道他要走了，还偷偷地想着那个“下次”会是什么时候，尽管知道它可能只是个无期之约。
半个钟后车停到海滨城，崔丞突然说：“等会我要离开X国了，你……在这边几天？”
“啊你要走了吗？”张岚岚心里一空。原来刚才那个是告别的早餐？知道他会走，但不知道这么快。
崔丞“嗯”了声，看不出什么情绪。
张岚岚呆呆地眨了眨眼，尽量让声音变得自然一些：“回M国吗？听我师姐说你在那边留学。”
“是的。”
“哦……”连她自己都没觉察，这轻轻的一声透着怎样的无力。谈不上难过，但失落是真的。就好像刚对一个人有好感，转眼却发现再也没机会去认识他了。
明明前一刻还在云端，下一秒直跌谷底。这种感觉实在是……最终却只能化作一叹。
遗憾难免。
“那，再见。”她挤出一丝笑，不好再多说什么。毕竟这不过是两人的第三次见面。
“再见。”始终简洁又不失礼。
推门，下车。
张岚岚才想起，还没回答他的问题呢……刚全部心思都在他要走这件事上，竟然给忘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重要了。他都走了，她什么时候走又有什么关系呢？
再回头，他的车已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