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首先登基了，其次又因为工作量过大，被活活给累死了。”
一个声音冰冷开口。
睡梦中的胤禛蹙了蹙小眉头。
“好吵。”
听到四阿哥声音，殿内伺候的宫人们下意识一颤，全部刷刷跪地。
太监跪。
宫女跪。
所有人低着头屏住呼吸，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时间突然分外漫长。
一片难熬等待中，却见小团子从左边滚到右边，然后鼓着小肚肚把自己摊成了一个“大”字型又继续酣睡起来。宫人们刚要喘口气，这时，正殿那边偏不合时宜地传来争吵声，“四阿哥是本宫的孩子，应该由本宫抚养。”
“若本宫连自己的孩子都没有权利抚养，那要这妃位又有何用？”
“可是皇上一开始便把四阿哥交给本宫养育，名义上已经是本宫的孩子了。你现在却来要人，恐怕不合适吧？”
宫人们小心翼翼抬头，看向软榻上熟睡的小团子，祈祷他不要被吵醒。
自从四阿哥在三岁生辰那天发了一场高烧后，小团子的睡眠质量就肉眼可见的大幅度降低。找了太医过来诊脉，但并未诊出异常。
佟佳贵妃为了四阿哥能够睡得安稳，便把原先内务府拨来的宫人全都遣退，殿内只留下几个承乾宫的人伺候。可即便他们放轻了手脚，四阿哥还是觉得吵。
做为四阿哥生母的德妃听闻此事后坐不住了，趁此机会，急着要把四阿哥从承乾宫接回永和宫抚养。四阿哥出生之时，德妃还是德嫔，按照满清惯例，皇子应该抱给妃位的人养。如今她晋升妃位，对于儿子依然归别人抚养一事多有怨怼，眼下更是无法心平气和地商量。
“好吵。”
被惊扰到的胤禛伸手揉了揉眼。
众人随之心头一紧。
——不妙，四阿哥醒了！
*
“四、四阿哥，奴才带您到外面玩蹴鞠罢。”
承乾宫偏殿内，伺候的宫人颤着声音，连忙把欲朝正殿走的四阿哥给拦住。
被人拦下来，三岁的小皇子并没有哭闹，他握着七巧板，绕过宫人执意前往。
长吉适时堵在殿外，“四阿哥，咱们去外面玩。”
——佟佳贵妃与德妃正争吵不止，这个节骨眼上，他们万不能让四阿哥出现在正殿。
胤禛嘟嘴，“我不去。”
“四阿哥，现在不是淘气的时候，您快随奴才到别的地方。”
眼见四阿哥迈着小步子出了偏殿，长吉神色有些着急。
胤禛用手里的七巧板戳了戳他，奶乎乎的声音略显不悦，“你听我话，还是我听你话？”
长吉哑然。
“本阿哥命令你，不许拦着本阿哥。”
长吉彻底语塞。
——这个时候去正殿，后果将会很严重。
他道，“四阿哥，您可不可以不去——”
“嗯？”
胤禛一脸天真无邪的瞧着长吉，继续施威，“不可以，不听从皇子吩咐后果也很严重。”
长吉：“……”
宫里这些小主子奶凶起来简直阔怕！
“四阿哥，您也听见了，佟佳贵妃与德妃娘娘吵得厉害，一会儿见了她们，万不能再火上浇油。”
长吉最终拗不过，牵着胤禛一路叮嘱。
胤禛瞧着正殿的方向，重重点头，“嗯嗯。”
两位娘娘吵起来之后无人敢去劝说，一个是四阿哥怀胎十月的生母，一个是四阿哥朝夕相处的养母，众人避之唯恐不及，只纷纷低眉垂首避免去蹚浑水。然而就在主子娘娘吵得厉害时，一个小团子却从门后探出头来。
“额娘。”
小奶团子的声音软软糯糯，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在佟佳贵妃和德妃之间游移，最后盯着佟佳贵妃就停下了，露出大大的笑容，“额娘抱。”
众人：“……”
谁把四阿哥带来了！
佟佳贵妃正在与德妃争夺抚养权，怎能让四阿哥出现？
就算宫人们拦不住小皇子，跟来的贴身太监怎么也不拦着？哪能让小皇子在这个时刻跑进来？
见状，大宫女倚兰向长吉狂递眼色。
长吉在殿外提心吊胆的注视着小皇子，留意到倚兰的眼色后，连忙小跑上前，试图将小皇子抱走，“四阿哥，咱们还是走吧。”
“不要！”
胤禛奶凶的推开长吉，自己迈着小步子走进来了。
小皇子今年十月才满的三周龄，佟佳贵妃宠他疼他，就连平日里走路都是由宫人牵着。
现在小家伙却不准别人牵，只自己跨过门槛走进来，因他穿得圆滚滚的，走起路来略显重心不稳，小身体摇摇晃晃，就连脸颊上的肉肉也跟着轻轻颤动。
佟佳贵妃和德妃默默注视。
倚兰心中一抽，连忙去看两位娘娘的反应。
好在她们虽面露不快之色，但当看到四阿哥迈着小步子朝她们走去时，眼里的锋芒却又都一瞬转变为慈爱。
倚兰是个玲珑人，见此情形立刻改变主意，朝着还在不知所措的长吉摇摇头，示意他退下。
——正殿已经吵了半个多时辰了，小皇子兴许来的正是时候，他的玉雪可爱定能缓和气氛。
“小四，快过来。”
德妃并未察觉倚兰的用意，见胤禛走进殿内，便朝他伸出手，“来，快让亲额娘抱抱。”
“不要。”
胤禛走上前，当着德妃的面对佟佳氏伸出两只小胳膊，“我要佟额娘抱。”
他抬起白白嫩嫩的小肉脸，黑瞳仁泛着水光的眼睛看向上座举止娴雅的佟佳氏。
德妃膛目结舌，只好在一片尴尬中收回手。
“额娘，要抱抱。”
然而小团子依旧重复着让德妃尴尬的话。
佟佳贵妃注意到德妃的窘态，于是对小团子的请求并不予回应，“小四，额娘在商议事情，别胡闹。”
嘴上这么说着，但也没有让人把他抱下去。
“娘娘，四阿哥刚睡醒就来正殿找您，定是想娘娘了。”
倚兰眼珠微转，弦外有音，“四阿哥这般依恋娘娘，娘娘就抱一抱他吧。”
德妃眉头微动。
——小四童言无忌，但这不是倚兰用来帮她主子争夺抚养权的筹码。
“小四，额娘带你去永和宫玩好不好？”
德妃哄胤禛，再次伸出手，“来，过来。”
倚兰反应迅速，连忙将胤禛抱起来，“德妃娘娘，您不常来承乾宫，四阿哥他有些怕生。”
“四阿哥，奴婢知道您最喜欢贵妃娘娘了，奴婢现在就抱您过去好不好？”
倚兰抱着胤禛，笑眯眯地向佟佳氏走去。
胤禛小奶音软乎乎，“好。”
失望的德妃怏怏收回手。
她面色不悦的睨了一眼倚兰。
——小四是皇子，不是让人诱哄的筹码。
几乎同一时刻，德妃迅速起身跟了过去。
只是这里毕竟是承乾宫，在贵妃面前，她不可以直接抢人，急于抱回儿子的她只能耐着性子跟在身后，然后见机行事。
但倚兰却不想让她如愿，抱着胤禛径直来到佟佳氏面前，佟佳氏亲热的看着胤禛，“小四，你怎么这么快就睡醒啦？”
“又被吵醒了？”
“嗯。”
胤禛道，“圣人今日又教了儿臣好多东西。”
佟佳贵妃扬眉。
——小四又得圣人授课了？
上次教得还是如何防疫天花和提升粮食产量。
而康熙一度认为胤禛是发高烧脑袋被烧坏了，所以才会这般胡言乱语。
天花是一种烈性传染病，人感染了只能默默等死，根本无法治愈。至于提高粮食产量一说就更难了，欠收的田地要么是气候酷寒之地，本就不适宜种植农作物，要么是干旱缺水之地，完全实现不了五谷丰登。若真有方法，全国各地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难民饿死了。连官员都束手无策的事情，又岂敢相信一个刚断奶的三岁小孩。
佟佳氏委婉道，“哦？圣人今日教了你什么？”
“唔，让我想想……”
倚兰怀里的小奶团子看着佟佳氏，眼珠微转，忽然赌气抱胸，“哼，佟额娘都不抱我，才不要告诉！”
佟佳氏一头黑线，小家伙真是欠揍。
但皇帝的儿子可打不得骂不得，她面色不辨喜怒，沉声道，“小四，不可任性。”
见佟佳氏不为所动，胤禛从倚兰怀中挣脱出来，走路还不甚稳当的小人儿对她伸出手，“佟额娘抱我，我才说。”
德妃在身后干着急，想从后面把小四抱起来，却又怕小团子不接受她哭闹，所以迟迟不敢上手。
而佟佳氏并不想抢她这个亲额娘的风光，对小四的求抱也只得视而不见。于是，场面就这么陷入僵持。
“四阿哥这般亲厚娘娘，娘娘您就抱一抱他吧。”
倚兰顺水推舟，把小皇子往佟佳氏面前轻轻推了推。
她知道佟主子是碍于德妃在这里才不抱的四阿哥，但只要她现在伸出手，将他推过去的小皇子给抱起来，那么抚养权稳了。
胤禛以为这次佟额娘一定会抱他，可惜对方还是不为所动。小孩子不会控制面部表情，肉眼可见的失望。
佟佳贵妃有些犹疑。
三头身的男娃娃着实生得玉雪可爱，肉肉的小脸上长着一双圆溜溜的眼，黑湛湛的瞳孔看着泛光，午后的光辉透过红漆窗楞照进来，将那双眼睛衬得愈发清澈明亮。
就是这样的一双眼，此刻正巴巴地望着自己，能将人的心给融化了，让人根本无法拒绝他的恳求。
“佟额娘～～”
在小团子的软糯撒娇声中，佟佳氏终于放下顾虑，这才笑盈盈地伸出手。
然而就在她伸出手的一瞬间，站在她面前的小团子却被另一个小团子抢先抱走。
不明所以的皇太子胤礽刚走进来就看到四弟可怜巴巴的小模样，却没注意到佟佳贵妃此时的动作。自幼被汗阿玛捧在手心里宠爱长大的胤礽，很不理解四弟竟然被人冷落在一旁。几乎没有犹豫，他直接走过去将胤禛抱在了自己怀里，并轻声安慰着，“四弟乖，太子哥哥抱你昂。”
刚伸出手的佟佳贵妃：“……”
还在找机会抱胤禛的德妃：“……”
已经沉默到快要被憋死的众人：“……”
拜皇太子所赐，大殿内再次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