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完二十六岁生日的第三天。
姜诺又一次失恋。
旁人眼中,她这样的女孩,家境优渥,长相漂亮,学业事业一帆风顺,身边永远不乏追求者,爱情之路想来也应是花团锦簇。
然而爱情这种东西,毫无逻辑,也不讲道理。
在姜诺光鲜顺遂的人生里,她成年之后的感情经历,实在是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大学时的第一个男友,把追到她当成朋友间炫耀的谈资,甚至准备在群里直播两人第一次开房经过。
幸而被她提前发现,没能让对方龌龊计划得逞。却也让她断情绝爱多时。
及至下一段恋情,已经是大学快毕业。
然而这段校园黄昏恋,开始没多久,就被姜诺发现对方其实还有一个异地女友。
这两人在外人眼中,都是英俊且优秀的男生,却不想内里烂得一塌糊涂。
姜诺自此对男人颇感失望,毕业几年专心工作,直到几个月前,惊觉周围同龄朋友,不少已经开始准备人生下一阶段,她才意识到自己该再次恋爱了。
她已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自认这些年的社会阅历,让她有了足够的识人本领,也经得起爱情失败。
有了曾经的经验,她择偶标准的首位自然就是人品,再确切一点,是为人真诚,
果不其然,在认识和追求自己的人中筛选了一遍后,符合“真诚”二字的男人,实在是寥寥无几。
最终矮子里面拔将军,选择了一个出身贫寒,但勤奋上进的大学讲师。
然而不幸再次降临,交往不到一个月,她忽然被对方前女友找上门。才得知,男人在与自己约会时,并非单身,直到自己答应与他交往,才与交往多年的女友分手。
虽然对方声称与女友早就没有感情,而骑驴找马这种事在成人世界也并非什么稀奇事。
但对爱情尚有期待的姜诺,并不想成为别人的择优录取。
*
“你们说我是不是招渣男体质?”
KTV的包厢里,失恋的姜诺握着麦克风,忍不住对两个来陪她的好友吐槽。
倒是谈不上伤心,一来已经不是小女孩,二来这份感情还只是在好感阶段,并未来得及上升到爱情。
只是难免失望。
好友唐沫凑到她手中话筒前大声回道:“不是你招渣男,是这世上渣男太多!”
正在切歌的温清雨转头大笑:“是啊,现在男人比女人可现实多了,没有任何杂质的爱情,估计只有中学时代了。”
中学时代这四个字,让姜诺脑海中忽然浮现一张久违的面孔。
因为太过久远,这张面容其实都已经有些模糊,但年少时单纯的情愫,回想起起来,依然记忆犹新。
那是她的初恋。
姜诺认同地点点头,笑道:“没错,我这辈子遇到最真诚本分的男生,也就是高中初恋了。”
唐沫闻言好奇问:“就是你说过的,当初因为举家移民,不得不分手的那位初恋?话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生?”
姜诺想了想:“长得很帅,高高瘦瘦,戴着眼镜,学习很好,性格斯文内敛。”
唐沫笑着感叹:“果然初恋就是用来怀恋的。”
姜诺深以为然地点头:“是啊,说不定也早已经变成大腹便便油腻男了。”
说完自己就笑了。
温清雨切好一首歌,笑道:“来来来,唱首应景的,十个男人九个坏!”
好友之间不用在意形象,三个女人鬼吼鬼叫了一个多小时。
两瓶洋酒喝完,又叫了一瓶。
见半天没送来,唐沫嚷嚷道:“酒呢?怎么还没来?”
姜诺:“我去催催。”
她酒量向来不错,但两杯酒下肚,也已经开始微醺,正好出去透口气。
到了前台,拿到点的酒,往回走时,姜诺明显感觉到酒意越来越浓,脑子开始眩晕,脚步也有些虚浮。
她停下脚步摇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但收效甚微。
再抬头时,迷迷糊糊瞥到前方走廊尽头站着一个颀长挺拔的男人,正低声讲电话。
KTV的隔音效果颇佳,不管包厢内如何如火如荼,走廊里依然安静,只隐隐有音乐声,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昏黄的灯光,洒落在在走廊,明暗交错,影影绰绰。
男人身体半靠在走廊墙上,微微低头,整个人笼在一盏灯光中,虽然只是一张侧脸对着姜诺的方向,但依旧能看出那是一张如何夺目的脸。
清晰流畅的下颚线,鼻梁高挺,眉眼疏朗。
嘴唇开翕张间,低低的声音倾泻出来。
这条半明半暗的走廊,仿若变成了一条时间回廊。
姜诺觉得自己应该是醉了,不然为何,眼前陌生男人会与记忆中那道已经模糊的身影重合。
就在她混沌间,讲电话的男人,似有觉察,慢慢转头朝她看过来。
姜诺想要将那张脸看清楚一些,只是还没来得及,温清雨忽然从前面的包厢门里走出来,挡住了她的视线。
“姜诺,怎么这么慢?”
已经薄醉的女人,走过来一把揽住她,将她拖进了包厢内。
姜诺坐回沙发,摇摇脑袋,清醒了几分,后知后觉轻呼一声:“啊,我刚刚好像看到了许时晨。”
唐沫问:“许时晨是谁?”
姜诺没回答,只揉着额角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朝刚刚男人站立的方向看去。
然而,打空荡荡的走廊除了昏黄的灯光,什么都没有。
也许是自己看错了,她想。
三个女人并没有太放纵,只喝到半醉便打住,结束时不过十点出头。
叫来服务生结账,却被告知已经有人帮忙结了。
姜诺惊讶:“谁啊?”
服务生摇头:“一位年轻先生,没留姓名。”
姜诺转头看向两位好友,三人面面相觑。
她又问:“长什么模样?”
服务生想了想道:“个子很高,长得很帅。”
不知为何,姜诺脑子里忽然跳出来刚刚醉眼朦胧中,在走廊里看到的那道颀长身影。
温清雨哇哦一声:“帅哥啊,怎么做好事还不留名?”
服务生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道:“哦,那位先生说是为姜小姐结的账。”
两位好友闻言,齐齐坏笑看向姜诺。
姜诺无奈笑道:“我真不知道是谁?”
温清雨戏谑道:“姜总,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不,少了个凤凰男,马上就有高富帅补上。”
姜诺好笑地摇摇头,随口道:“你怎么知道是高富帅?”
温清雨道:“不是说了又高又帅,又替你爽快买了大几千的酒水单,高富帅没问题吧?”
姜诺摊摊手:“谁知道呢!”
*
几人从KTV出来,挥手道别,各自坐上回家的出租车。
在等车时吹了会儿夜晚凉风,姜诺酒意已经散去大半。
但不知是不是这两出租车味道太大,坐了没多久,她又开始觉得胃中翻腾。
打开窗户,吹着春日晚风,硬生生挨了二十多分钟,实在受不住,只得在离小区还有一段距离时,提前下了车。
姜诺站在夜风中,稍稍缓了会儿,恶心感终于散退,只是脑袋还是有些昏沉。
她迈步朝前方小区走去。
过了十一点。
燕城的街道,早已空无一人。
随着酒意渐渐减淡,孤身一人夜行的孤独和恐惧,便一点点涌上心头。
身后似乎响起脚步声。
这突如其来的细碎声,比夜晚深不见底的静谧更瘆人。
姜诺不由自主加快速度。
但她一快,后面那脚步似乎也变快。
听着越来越近的声响,姜诺只觉得头皮发麻,残存的酒意一点点消失殆尽。
她几乎忍不住要小跑起来。
就在下一刻,身后的脚步声蓦地停止,变成一阵诡异的窸窸窣窣。
她深呼吸一口气,猛得停下脚步转过头。
夜灯下的人行道,空无一人,停靠在路边的零星车辆,也都早就人去车空,在夜色中寂静无声。
只有两只流浪猫从灌木丛跳出来,又倏然消失不见。
姜诺重重舒了口气。
刚刚大概是酒意带来的错觉。
她悬着的一颗心落下来,转过身,不紧不慢继续朝前方走。
小区亮着灯的大门很快映入眼帘。
及至穿过街道,走进小区大门,身后除了夜晚的风,以及偶尔穿行而过的车辆,再无任何异响。
而刚刚那一截街道,随着姜诺的离去,也再次恢复独属于深夜的静谧。
只是,没多久,这静谧夜色又响起一丝异动。
暗灯下,一道颀长的身影,从路边一辆冷冰冰的黑色小车身后站起来,
男人垂眸望着下方。
地上赫然趴着一个人——一个满身酒气的醉汉,脑袋紧贴着地面,是男人穿着马丁靴的脚狠狠踩住。
男人看了眼这瑟瑟发抖的家伙,轻描淡写将脚挪开。
地上这晚归的醉汉,刚刚看到夜晚独行的年轻女孩,顿时借着酒意心生歹念。
只是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便被人从后面捂住嘴,拖到这辆车后死死踩住。
他用尽全力挣扎,却撼动不了对方半分,想要呼救,嘴巴又被牢牢堵住,半点声音发不出。
被踩踏的疼痛和长久的窒息,差点让他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
及至此时忽然被松开,才劫后重生般活过来。
他赶紧翻过身,像是被抛上岸的鱼一样,大口大口喘着气。
“大哥,饶了我!”
他望着上方的男人,因为背着光,男人的脸隐在暗影中,并不能看清长相,只明显能感觉到对方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冷冽和邪性。
明明已是渐暖的暮春,他却如坠冰窟,浑身忍不住打起寒噤。
他不知道对方要干什么,只本能恐惧地求饶。
只见男人薄唇轻启,睥睨似的看他一眼,低沉的嗓音冷如碎冰:“滚!”
酒鬼如蒙大赦,手脚并用,连滚带爬滚进了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