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春晓想起自己的手机还没开机,于是在兜里摸到开机键,长按了几秒。手机片刻之后开始震动,也许是收进了许多她不想看的消息。李梓媛很喜欢用陌生号码发骚扰短信,她不知道一个号码发的所有消息都会归拢成一串,只要一次删除就够了吗?也许只是发泄,并不在乎对方是不是看到。

    宋经诚的司机把春晓送到楼下,她礼貌道谢之后下车,迎面撞上保安奇怪打量的目光。天气冷,他站在屋里,微笑着打招呼,春晓低着头往电梯间走,保安殷勤地在身后直喊:“蔡姐,他们都搬好了。”

    搬什么?春晓没听清楚。到16楼,左转,在门锁面板上输入密码,推门,换鞋,转身,吓了一个大跳:周昀枫坐在沙发上,抱着胳膊,一脸不耐烦地等着兴师问罪。

    “周律师,你回来了?”春晓有些不自在。

    周昀枫冷哼了一声,看着她掏出手机放在玄关柜上,然后脱下了羽绒外套,并没有挂在衣架上,而是边理顺叠好边走近了,问:“怎么了?”

    周昀枫顿时有一种是自己无理取闹的感觉,是啊,怎么了?她的电话打不通,可是现在是法定节假日,你还能要求她随时开机备找吗?你又没有什么工作要交代,甚至没有什么不重要的事情要联系。

    他义正辞严地质问:“你干嘛去了?为什么关了手机?”

    “去看钰涵了,”春晓把叠好的外套放在一边,坐到沙发上,规规矩矩地将双手放在膝头的坐法,“宋经诚带我去的,还要多谢你。”

    宋经诚行动还真够快的,周昀枫想,明明在电话里推三阻四。“他带你去,你谢我干什么。”他没好气地说。

    春晓并不回答或者解释,因为其中的关联虽然显而易见,但是却难以付诸语言。

    周昀枫觉得很烦,他也会这一套,故意不说话,等着对方自乱阵脚,可是她用这一套对付自己实在是太烦了,她就不能多说点话吗?她不知道一个人没法完成一个像样的谈话,只会傻不拉几地自问自答吗?她当然知道,她就是故意的。

    “那你们见得怎么样?”他厚着脸皮问。

    “谁?”春晓问,“我和宋经诚,还是我和钰涵?”

    又明知故问,太气人了。刚刚我是在气什么?我为什么会留在这里?为什么以为有充足理由……“都说说。”他纹风不动、威风八面地命令说。

    “钰涵挺好的。”春晓先说了钰涵现在的情况,又说了经过,然后还说到了自己的感悟,竟然不是一两句话敷衍。周昀枫听着,忽然气就消了。一切都值得,他想。

    春节之后返岗的人中,高雨程属于最早的一批,毕竟公司不能没有前台,而她也没有什么理由不来上班。雨程是本地人,还没成家,父母还年轻,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也都健在呢,虽然爱旅游但不愿意自己去,这些特点一结合,春节的七天假期就足够了,甚至还有点多呢。

    茶水间小分队人没那么齐,还都有点心不在焉的。雨程以为是都还没从节日的打击里缓过来。毕竟春节是最熬人的假期,大家都得回去在亲戚朋友前做年终述职,一年的心酸劳苦最后变成光鲜亮丽也好,狼狈不堪也罢,都要被人眯眼翘指啧啧有声地翻检评论一番,这种心灵和□□的双重打击是需要时间来修复的。

    另外周昀枫还没回来上班呢,目标不在,劲头自然也差点意思。

    可等从茶水间出来反而有人追过来,直追到前台,“你听说了吗?”财务的小董搓着手,隔着桌子探过头来,声音压得极低,兴奋劲儿却压不住。

    “听说啥?”雨程瞪大眼睛,八卦的火焰熊熊燃烧起来,简直有点迫不及待地问。这两天前台不忙,说一会儿闲话也不会被揪住问责。

    “你不知道?”小董显得极为惊讶,皱了下鼻子,鬼祟地看看周围,压低声音道:“那两位同居了……”

    “哪两位?”雨程问,脑海里冒出几个候选人,“李元和海海?那挺好呀。”

    “什么呀!”小董嗤之以鼻,又压低了声音:“周律师和蔡春晓。”

    “哈?”雨程一愣。

    “可靠消息!”小董滑稽地郑重,“大伙怕你承受不住才没告诉你。”

    没告诉你这几个字先刺到了雨程的神经。作为茶水间地位最尊贵的八卦女王,她难以接受刚才那帮人竟然瞒着她讨论这么重头的八卦并且眼睁睁看着她蒙在鼓里……且慢。

    “假的。”雨程用一种工作室辟谣艺人绯闻的权威、略有轻蔑、不容置疑的口吻说。

    “有人亲眼看见的!”小董急了。

    雨程翻了个白眼,在自己电脑上输入密码,屏幕上显示出做了一半的办公用品领用统计,说:“趴窗户看到的?”

    “什么呀,你还不知道,我跟你说……”小董没来得及说,电话总机突然响了,雨程接起电话,之后转为英语,小董也不走,在旁边目光炯炯地等着。

    雨程将电话转接出去,无奈道:“是有什么实锤,赶紧放吧。”

    “你先说说,”小董一脸真诚,“你跟蔡春晓走得近,她的事真不跟你说吗?”

    高雨程确实有一个消息没跟小分队分享,那就是周律师和蔡春晓住在同一栋公寓楼里。所以是因为有人看见他们都进了那栋大楼,就传他们同居了?真是没边儿的事儿,那大楼里住着两百来户,男女老幼各色人等呢,周律师都同居了?

    “说呀,她所有的事都跟我说,所以我才说假的。”高雨程理直气壮地说。

    “嘁,你是那么觉得,可她拿你当自己人了吗?”小董撇了撇嘴,“有人看见她春节假期穿着周律师的衣服来办公室了!”

    其实是有位助理律师加班忘打卡,找行政部查前台监控,却把先她一步进门的春晓鬼鬼祟祟的样子看了个正着。负责监控的小伙子没发现这画面有什么不妥,然而那位春节期间加班的小姑娘和碰巧在那聊天的冯笑笑当场就狐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冯笑笑回去仔细一想,那身衣裳眼熟,好像是周律师前年去团建时穿过的,于是马上就跟同办公室的小伙伴们分享了她的观察。人力资源部的小哥哥小姐姐们都很有职业道德,八卦不出屋,所以本来应该是安全的。可事关周律师,大家都有点不冷静,副主管一个电话就打给了负责监控的小伙子要视频截图,这来回一整治,消息就传出去了,不仅消息,连截图都传出去了。

    雨程当场愣住,小董再接再厉地掏出手机给她看截图的手机翻拍照片:“你看是不是,那次去山里大家都以为不会太冷,只有周律师英明地穿了薄羽绒服,后来还让给李律师穿了——”雨程一看就想起来了,李律师当时怀着孕,平时体温偏高所以就只穿了一件防晒衣,周律师把衣服借给她时不知道多少人恨自己为什么就没有穿得更少一点、甚至为什么就没有怀孕呢……“还有这条牛仔裤,你记得不,咱们还查过牌子和价格,小两万呢!”小董看雨程的脸色就知道自己绝逼没说错,“这件毛衣!你不会说不认识这件毛衣吧?”雨程也认识,她记得自己说周律师穿这件高领毛衣的侧脸像金城武和吴彦祖,那时她刚来所里,差不多是因为这件毛衣入坑的。

    其实以流传出来的照片的渣画质难以盖棺定论,也不是不存在蔡春晓因为肖想周律师发了疯、非要自己找来类似衣服穿上找一找存在感的可能。但奈何有人亲眼看过监控视频,那个清晰度可是军用级别的,不容置疑。至于昂贵的监控摄像头和衣服属于周律师这两件事之间的逻辑联系,并没有人去深思熟虑。春晓虽然一贯老实好欺负,而且严重配不上周律师,但好像暂时还没有疯癫的迹象。而周昀枫的穿搭在八卦届实在是太主流的话题了,别说款式品牌,就是纽扣针脚都有人信誓旦旦地说自己认得出来。所以破案了,春晓穿了周律师的衣服,不是一件两件,是从里到外的一身,不是同居还能是什么。

    “这什么时候的事儿啊?”高雨程冷静地问。

    “有几天了,”小董收起手机,“我跟你说最实锤的是什么,就是她不承认,说春节期间根本没来过办公室!你说她那么大个人都被拍下来了还能错吗?心里有鬼!”

    早有人在茶水间截住打水的春晓问过她春节假期都干了什么、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出游、神奇的遭遇,春晓当时满脑门子案子,闻言只是一头雾水地说没有,打听的人于是互相交换了眼色,打着哈哈就走了。

    春晓当下就知道不对了,可是她反应实在没那么快,人家也没容她自己反驳自己、矫正自己的春节日程。小分队跟她不怎么说话已经有一阵了,现在这阵仗像是有什么东窗事发。春晓猛然间意识到自己回办公室换鞋时的那点不安是怎么回事了,她刚到所里时在茶水间有过深刻的印象,人们对周昀枫的细枝末节头头是道、如数家珍。她是心存侥幸觉得他每日都是西装革履,普通休闲衣服也许没事,可连白衬衫都能说出差别的注意程度……

    春晓愣了一阵,发现自己既没有解释的机会,也根本就没法解释什么,说真话太麻烦,说假话……更麻烦。这不像是被成雅误会,成雅是有理智的人,即便是一叶障目失去理智,总还是可以挽回,这次是乌合之众,本来就不是理智的,何况也不算误会……

    成雅和小分队没有交集,也许不会听说——反正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可是雨程肯定听说了。春晓等了三天,偏偏她又丝毫没有表示,一切正常,早上正常地打招呼,下午虽然没有找她,可是会在微信上聊几句……也不是一切正常,春晓发现雨程不再参加八卦讨论了,这两天她好像就没有靠近过东边的茶水间。

    春晓还发现自己非常在意这位小朋友,担心她误会比在意所里所有其他人都多。可是这算什么破事,雨程不问自己上赶着解释也不对。想邀请她到家里来吃顿饭破冰,可是周昀枫给换了家具,说起来又是事儿。

    关于家具,春晓和周昀枫又吵了一架。周昀枫觉得自己是好心没好报,特别是宋经诚后来分享了他的观察结果和看法、说春晓还没有忘怀张华腾之后。他深以为然所以更生气了,好吗,敢情自己是在这儿自作多情,人家弄不好还想把屋子里的空气都原样封存呢。春晓发觉自己吵不过周昀枫,跟他简直毫无道理可讲,恨不能立刻搬走却又没地方去。幸好周昀枫节后还一直没来所里,到处出差呢,跟春晓的来往限于电子邮件,公事公办的冷战而已。

    又是两天,雨程真的不再去茶水间活动了,春晓决定不再坐以待毙。她跟雨程下班时间不一样,可是反正周律师、储律师都不在,薛律师也不关心自己在不在,她决定早退几个小时。

    雨程捏着包,眨了眨眼睛,不解地问:“吃晚饭?你不上班啦?”

    春晓连包都已经背出来了:“嘘,快走,别让薛律师看见!”

    俩人做贼一样悄悄溜出大楼,雨程问:“吃什么呀?”

    “你想吃什么?”春晓反问。

    雨程带着春晓坐地铁,先在人群中缩头缩脚挤两站,然后换2号线,车厢一下空了,一站后竟然还有空座位,又坐了三站,出了站又一通走,直走到一片平房胡同里了。

    “你家在这附近吗?”天早就黑了,路灯隔着一段路才有一盏,投下轮廓清晰的暖黄色光罩,人一个也没有,也没有店铺,只有或紧闭或敞开的大小颜色不同的门和小径在两边不时出现,仿佛能通向什么奇异空间。春晓好奇地四处张望,她在北京前后也生活了十年,没来过类似的地方,但她知道雨程是地道老北京人,往上数三辈都住在二环里那种。

    “是就好了,我家那边都商业化了,白天黑夜地有人吵吵。”前面豁然开朗——只不过是一个三岔路口的空地,柏油、水泥和地砖三拼的地都有些高低不平,可是从昏暗逼仄的胡同里走出来,就是有这个豁然开朗的效果。而且正对着的这家店不俗,在两侧的小卖部和理发店映衬下尤其显得不俗:一面细长的灰色的墙,整个映在白色的冷光里,没有窗,只有一扇门,还是单开的玻璃门。除了门之外整面墙上就只剩两个字,是招牌灯箱,也是冷白光的光源。“梧声,”春晓念字,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就想吃它,你今天要不找我我也打算过来吃呢。”雨程挺兴高采烈地说。

    “哦。”春晓心里觉得奇怪,唯唯诺诺地说。

    这店口小肚子大——也不是太大,但比那个门脸还是宽敞太多了,大概摆了十来张桌子,其中靠墙的四个是卡座,其余都是白桦木刷清漆配软包面的凳子。店里跟外面那堵墙似的没有什么装修,可是看起来跟一般的饭馆也不一样,仔细分辨似乎是因为连必要的表明自己是餐馆的东西都少,墙上没有菜单招贴,桌上没有筷笼纸巾盒,甚至没有饮料冰柜和收银柜台。也没有人招呼他们,雨程带着春晓走到最里头的一个卡座,春晓总算看见了后厨,半截白帘子挡着,有个人掀帘子正好出来,吓了她一跳。

    “坐这儿吧?”雨程看了一眼那人,问春晓。春晓当然点头,刚才出来的人是服务员,端着两盘菜分别放到两桌上,什么话也没有,转身就又钻回后厨了。店里客人其实不少,可是不吵闹,音响里放着轻缓的音乐,听不出个所以然。

    “这像是个咖啡馆?”春晓坐下,发现卡座的矮墙隔断其实也没有那么矮,保护得很到位,让她俩自成一隅。

    “没有咖啡,”雨程耸耸肩,“是不是觉得太安静了?我每次都坐这桌,靠着后厨有点响动,还能大点声说话。”

    “是挺安静的,你经常来?”春晓问。

    “是啊,我喜欢他们家的菜。”雨程说,“我来点吧,这家什么好吃我都知道。”

    春晓看见雨程打开手机,低头看着屏幕戳了几样什么,不解地问:“怎么点?没有码可扫。”

    “有小程序,自己搜梧声。”雨程说,三两下点好了,把手机放一边。

    “那新客怎么知道?不会用手机的老人呢?”春晓看见那边桌上还有自斟自酌的大爷呢,也能跟雨程似的熟练点菜吗?或者是自己太少出来吃饭,缺少见识?

    “嗨,”雨程乐了,“要是新客或者老人就有人招呼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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