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谋

    裴曜的奏章很快就传到了朝廷,洋洋洒洒一大篇,说是什么军队劳累,还需暂时歇息,养精蓄锐,知己知彼才好跟南帝开战。又说年纪不小了,膝下还空虚,长乐县主名门毓秀,宜室宜家,请太后娘娘替他二人赐婚。

    王邑将奏章拍在桌子上,怒骂一声,“竖子无耻。”

    郑太尉掌管军需粮草,虽刻意节俭着,但送到徐州的也不少了,裴曜还要拖延,他可变不出粮食来,“成亲,赶紧让他成,若是成婚了还不发兵,这粮草军需就不也不必运送过去了。”

    当下也没有别的好方法,因此朝廷的赐婚旨意下来的很快,并且连日子都已经订好,就在一个月后,这正合裴曜心意,他就知道朝廷这帮人不会让他失望的。

    传旨的太监声音拉的老长,“仰承皇太后慈谕,长乐县主顾昭,秉性端淑,有徽柔之质,才德兼行,值妙龄之年。闻冀州定北侯裴曜,骁勇善战,忠义有加,为周朝之肱骨重臣,兹特以指婚,命择吉日备典。”

    顾昭与裴曜二人跪拜。

    顾昭眼眶酸涩,这一路她跟裴曜两人之间都太不容易了,“你祖母会喜欢我吗?”裴老夫人对顾昭一直都是不冷不淡的,她毕竟是裴曜最敬重的人,顾昭不想裴曜为难。

    “她老人家一直都喜欢你的,你这么聪明又善良,祖母知道的。”

    此次主婚的乃是顾二老爷,顾昭这次没有拒绝再见他,父女之间几年再次相见,顾二老爷鬓间白发丛生,比之顾昭离开洛阳之时苍老了很多,顾昭认真行了一礼,“父亲。”

    “看到你终于修成良缘,我很高兴,你,受苦了。”

    顾昭轻轻点头。

    “嫁人之后不可再任性,一举一动要稳重,裴家的主母要担得起事。”

    “好。”

    如今这金陵成了天下人关心的重点,顾昭也再次见到了许多故人,其中就包括曾经的平南王正妃,为何说是曾经呢,因为平南王称帝后,朝廷已经将平南王世子送回了荆州,而冯氏一身傲骨,自言与南帝断绝夫妻关系。

    冯夫人当得起一生刚烈,但遭遇实在惨厉,膝下一双子女都是凶多吉少,此次朝廷肯放她来金陵,也是顾虑到她身份特殊,一来了解南帝性情,二来也可作为人质。

    她想再见见顾昭,顾昭没有理由拒绝这个当年押了她一注的人。

    冯夫人请顾昭坐下,“县主如今守得云开了,大喜将至,我备了薄礼,我如今不可到处走动,因此只能请县主亲自上门了,失礼了。”

    “多谢夫人一直惦念我,”顾昭已经知道裴曜在陇西搜查她下落之时就是请冯夫人帮的忙,定国公在陇西经营多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果然如此。

    即使到此境遇,冯氏还是从前万般从容的样子,“也不单是帮裴大将军寻你,这周氏说来与我倒是颇有渊源,是以才让裴大将军一定要将她交给我。”这也是她不惜冒着暴露在陇西的暗线也要寻找周氏和顾昭的原因。

    顾昭知道冯夫人可能也只是想跟顾昭说说话,聊以慰藉。她神情中好似回忆着旧事。

    “当年蜀国凭借山川险势,屡屡滋扰梁地,我父亲平复雍州不久,就被梁王上书请求协战。

    彼时朝廷志得意满,以为区区巴人还不是手到擒来。我父亲却与他们政见不合,他曾说巴人好安居,只要前去议和,两地相安无事即可,在此时节不必兴兵,需得注重休养,先争中原之地才是正途。

    但先帝仁厚,对我父亲有知遇之恩,梁王也是爱子,听闻梁王刚到封地之时,派出的军队皆是落败而归。

    许是天子尊严不容挑战,又或许是爱子心切,先帝命我父亲率领三万将士前去援助,却遭巴人伏击。

    我原本也以为这一切都是一位将军戎马一生最终的结局,但是随着王家收拢雍州,打击冯家旧部之时,我察觉到了不对。

    再后来,我兄长自幼相伴的长随在外躲躲藏藏了好几年后,竟然找到了我。

    他给了我一枚箭镞,说这是我兄长穿心而过的那支,箭上有粱地图腾。

    我才明白,这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惊天阴谋,王家与梁王勾结,将我父亲除去,如此一来太子就断了右臂,先帝必然更加倚仗王家。

    我猜王家与梁王的约定是,他日里应外合迎梁王入主天下。所以当年梁王才敢大摇大摆地率军队长驱直入。可是与虎谋皮,安得好下场?梁王不知,他竟成为了王家新的目标。”

    这昔年旧事竟然如此荒唐,操纵之人将定国公一系数万人性命玩弄于鼓掌,饶是顾昭也听得愤怒。

    “既然如此,魏国夫人应是深信王家会扶持梁王啊,缘何又会去信洛阳,说是梁王造反呢?”

    “说来荒谬,这事竟毁在梁王结发妻子的手上。那时梁王已有新欢,宠得人尽皆知,又怀了身孕,更是放言生下儿子便立为世子,周氏在梁地揽权,不服之人多得是,她也被逼到了绝路。暗中投靠了王家也有可能,否则又怎会多享了这么几年的荣华富贵。”

    这位魏国夫人确实奢靡至极,顾昭每每见她穿戴都是珍宝。

    “他们这些人啊,要争夺的从来都是政权与皇位,只想要一人之利,而不是什么抵御外敌,收复故土。我以微弱之身蛰伏数年,不但是要保全我膝下一双子女,更要手刃仇人,以报父兄惨死之仇,也是为当年被牵连的无辜百姓讨一份公道。”

    顾昭叹息,“夫人大仇得报了。”

    冯夫人也算了了一桩心愿,今后她只求一双儿女平安脱险。

    顾昭脑海中突然浮现起昔日在洛阳佛寺中,平南王妃禅房中候在一旁的小沙弥,那时她还觉得他单薄可怜,现在看那是靖安台的小飞鹰啊。

    原来那时,裴曜与平南王妃便暗中联络上了。平南王妃是为了笼络她,才送了一匣子的珍宝。或许孟泠入宫也是为了将宫中消息传到冀州。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王妃欲如何处置周氏?”

    “周氏作恶多端又擅长沽名钓誉,落到我手上我会让她生不如死。”

    “我听闻她有巨宝,不知夫人可愿意让我见她一面?”

    “她呆的地方污秽,地牢阴暗潮湿,路也不好走。”冯夫人怕吓着她。

    “她招招狠辣,要置我于死地,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想看看周氏是否存有良善之心。”

    冯氏准允。

    冯夫人的住宅里自然是没有囚牢的,但裴曜替她安排得妥当,此处有地牢,顾昭沿着潮湿阴暗的地道穿行,一眼就看到倒卧在稻草堆上的女人裹着一身破布,满头长发乱糟糟的垂下,掩盖住了大半张脸,袒露在外的手臂上心上叠旧伤,她嘴里喃喃低语着,“不可能,不可能……”

    顾昭走到铁栏跟前,周氏瑟缩了一下,目光戒备的仰头望过来,她不敢置信地盯着顾昭,“果真叫你逃脱了。”

    顾昭点头,“托你的福,我逃脱了,也即将与裴曜大婚。”

    “竟然是你,竟然是你。我不信,到头来竟是一场空吗?”她似哭似笑,她多年汲汲营营,用尽手段就是为了当皇后,可是无论她做什么总是差一点机运,可顾昭就这么轻而易举就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

    周氏不信命,“你们放了我,我有大量财宝的下落。”她还记得她年幼之时,一名游方的和尚见到她,说要带她剃度,皈依佛门,否则必定惨死。

    那时候她被吓得哇哇大哭,还听不懂那和尚临走之时留下的话,时隔多年,那句话还清晰的印在脑海,“虚凤难登青云,为祸必遭反噬。”

    “你放出你富可敌国的风声,就是为了这一天吧。你所谓的藏宝图,不知道被多少势力翻来覆去的找过了,我也替你算过帐的,你根本就是骗人。”

    “骗人又如何?你跟我一样野心勃勃,今时今日不过是你赢了,你才可这般恣意。是我小瞧你了,竟然当真有数百万的白银,解了冀州之急。”

    “你所谓的珍宝也只是搜刮民脂民膏,为祸一方,又岂能知道旁人一丝一缕来之不易?”

    “你不必嘲讽我,以色事他人,你以为你日后下场又如何呢?”周氏激动地爬起来扒着栏杆,顾昭后退两步。

    这位昔日荣光无限的魏国夫人,除了一出空城计让天下人争抢之外,这出离间计也使得格外娴熟啊。

    日后下场如何,她也不必再向阶下囚讨论了。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