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影簌簌,一切静的可怕。
隐蔽的洞口上趴着一只巨大的怪物,树叶尖尖处甚至因为不堪重负,滴落着怪物的口水。
三七庆幸自己发现的早,应该来得及的,谢言玉应该听见了。可就这样想着,一转眼谢言玉的身影却出现在她的眼前。
再快些!
三七提起一股内力。
霭霭晨雾间,快到只能看见残影。
嗖的一声,三七一跃踮到树梢中,借着树枝的力短暂做了停留,又爬梯似的登到洞口上方。
若是按照三七以往的轻功,应是足落不留残痕,可如今树枝却因为她的力量不堪重负,垮了一片。
三七眸色不变,却屏住呼吸,“让开些。”
谢言玉此刻也发现了不对,可随着怪物的一声吼叫,他下意识的往旁边避让,风起云涌,长林中不断传来打斗声。
谢言玉眯着眼,极力忍耐住眼眶的疼痛,他厉喝一声,“三七,左边。”
三七朝左边攻击,可右侧身体猛然吃力,竟被怪物一掌击到了地上,吃了一重击,她猛然一颤,捂着受伤的右臂,险些没能昏死过去。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谢言玉显然也不知情,只瞳仁微微收缩。三七还未能弄明白这一切,只见怪物又是一掌,她迅速朝旁边滚去。
连连数掌下去,每一次三七都险险避开,而这也彻底激怒了怪物。
“嗷~”嘶吼一声,怪物将目光转向了看着地面的谢言玉,扑下身子就要跳过来。
“小心!”这一幕简直叫三七心神惧颤。
铺天盖地的恐惧围绕着三七,没能多想,三七朝着前方滑跪飞去,一摁一起,片刻之间,三七以肉身护住了谢言玉。
轰动~大地震颤,巨大的冲击力使两人双双深埋进地面,而周遭更是扬起了无数的尘土。
滴答滴答……水珠落地的声音不绝于耳,谢言玉双眸中的震惊伴着泪水滴滴溢出。
三七到底是普通人,以肉身相护,又如何不伤。
发髻上坠的珍珠碎成了粉末,似蓬勃的生机被突兀掐断,三七顶着那张灰扑扑的小脸,还在安慰,“没事的,我可以。”
你别哭,我可以的。
谢言玉舌尖滑过上鄂,“真是蠢透了。”
——
谢府。
午间的时候,三七还昏死在床榻上,身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远远望去肿了一圈。
屏风后,谢言玉换上常服,胸口微敞,而本该白皙的胸膛间一片青紫。
从简拿着伤药一时不知怎么下手,“郎君,怎么伤成这样。”
谢言玉:“无碍,都是些皮外伤。”
从简还在埋怨,“即使是皮外伤也不应该,夫人应该全力保护郎君的。”
谢言玉冷淡,“好了,若不是三七你见到的不会只有这些,说到底她也是一个女子,何况……”
何况若不是他说错了方向,三七也不会判断失误,白日那幕他看的真切,三七的武功不说能解决狴,起码带着他逃走,应不是问题。
若说一般人可能会在慌乱下口误,可谢言玉深知自己不会。
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换好了伤药,府里的药医也来了,药医白术也算谢言玉的门徒,在看过三七后,微微皱眉,“皮肉伤到还好,抹些化瘀止疼的伤药也就罢了,可夫人体内真气混乱,又受了强烈的挤压伤,情况属实不妙。”
知道三七伤的重,但真的从医者口中说出又是另一回事,从简自觉愧疚,看着肿了一圈的三七,哭嚎,“那夫人岂不是快死了,我那可怜的夫人哎~”
“闭嘴!”谢言玉抚着额头青筋直跳,“白术,尽力医治便好。”
尽力医治的意思是尽全力便好,剩下的就只能看三七的命了,若是就此死了,那便在找一人替代。
其实这话放在普通死士面前并无异样,可怪就怪在床上的人是三七,是谢言玉的夫人。
从简只是惋惜,白术应后也并觉得不妥,竟无一人感叹谢言玉冷血。
交代完注意事项,白术带着药方去抓药了,作为医者面对如此伤情的重患,脑海中早已备选了几个方案。
而从简被呵斥过后,也收了那点子猫尿,跟着准备药炉去了。
房间里安静,摒弃了吵杂的一切,谢言玉开始处理这两日堆积的事情,只是偶尔望着三七那副模样,他的心会忽然的漏跳一拍。
这感觉来的莫名,谢言玉只能压下,看向这几日堆积的公文。
抽出一叠子文书,谢言玉一目十行,这些事他向来做惯了,并不觉得烦扰,只是往日代表权利、让他安心的公文如今却有些烫手。
低低哧了一声,谢言玉随手抛下文书,走到那张平日可做小息的床塌。床上的人安静沉睡,除了微微起伏的胸口,几乎跟死了没什么两样。
别人跟着谢言玉或许是因为权、钱、名、利,可三七却为了情,这让谢言玉感觉有些奇特。
真的会有人不顾一切为他去死?
日升月落,房间外当值的人换了几番,谢言玉自始至终都未出去,而外头也换了一片天地。
三七醒来时,脑袋里一片昏沉,首先看到的就是靠在床尾的谢言玉。
他瘦了,好像也憔悴了。
这是三七的第一个反应,其后就是她护住他了。
三七不是想自我感动,她为他付出,也是因为看见了同等的回报,谢言玉口中再不说,可眼里的情绪却作不了假,几次三番的落泪,若说是巧合,她不信。
这样想着,三七便伸手想去摸摸他,可数日只靠汤药吊着的身体却失了力,而嗓子烧灼过后的不适感更是接踵而来。
“嗯……”三七难耐的哼了一声,下一秒,谢言玉便伸手握住了她。
一手护住颈背,一手护着腰,轻巧一提将三七扶了起来。
床边有三条软枕,谢言玉抽出一条垫在三七的腰间,另一条竖起靠住她的背,还有一条花色看上去清雅的,枕高了她的胳膊。
做好一切,谢言玉又从旁边的小几上端了一碗糖水,“睡了一月了,先用些糖水垫垫肚子,等回过了这阵,再让小厨房送些好消化的粥来。”
“嗯。”三七埋头喝了一口,忽然,她猛地抬头,“过了多久?”
正好也有事要询问,谢言玉放下碗道,“整整一月。”
竟是过了这么久吗?三七看着因不见天日,白了几分的手指,觉得恍若隔世,“居然过了一个月……”
对于三七来说,和妙手空空的交谈仿佛还在昨天,她刚刚抛下诱饵,又岂能错失机会。
三七懊恼,“外头怎么样,妙手空空现在如何?”
拿出这些时日往来的书信,谢言玉递过去,“妙手空空后来又去了宝月楼,我让我的人伪装成你,和他取得了联系。”
不得不说谢言玉做事妥帖,来往书信里都是以三七的口吻行事,而信的最后一封,则是说要约三七再次见面。
“时间是在三日后,我给你拒绝了?”话一说出,谢言玉察觉不对。
三七不明白,“我已经醒了,为什么拒绝?”
谢言玉:“你的身子未完全好,我很担心你。”
不,他在说什么……
别说谢言玉了,这下三七都觉得奇怪了,谢言玉可从来不是一个会让情感盖过理智的人。
三七警惕的将身子后退,与此同时,右手搭在小几上的瓷碗上。
若是眼前之人是冒充的,她可以摔碎碗自保。
谢言玉静了片刻,开口却又让人莫名,“你在怀疑我,你不爱我了……”
三七:……
这下,谢言玉彻底沉默了。
“咔嚓”一声脆响,碗碎于桌,三七速度很快,在碎片割破对方脖颈时,她冷声,“你不是他,你是谁?”
“谢言玉从来不会说这样的话。”
对视的眼神如鹰隼一般凶狠,这时的三七抛弃了在谢言玉面前一贯的柔软,“你是谁,谢言玉被你弄哪儿了!”
一声一声的厉问,看的出来三七很急,眼神中甚至有些慌乱。
谢言玉任由脖间的鲜血滴落,眼神似乎有些散乱,“三七,你在说什么?”
房内的动静,让门外守着的从简感觉不对,伸手推在门上,仿佛下一秒就要冲进来,“郎君,你怎么了?”
“无事,只是打碎了碗。”谢言玉回过神,捏着额头道。
虽说谢言玉的反应有些不大寻常,可这是谢府,谁人还能在众人眼皮下冒充谢言玉?
只一瞬,三七便收回手,手上那抹鲜红令她回过神,“你疯了吗!”
她手足无措的拉起被角,胡乱摁上去,止着血。
过近的距离打破了刚刚对峙的紧张局势,而谢言玉则一直维持刚刚的姿势,垂着眉。
从刚刚那奇怪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他的话为何又不由自己。
三七还在止血,好在这些日子房间内的伤药不断,金创药就备在桌上,她将人拉在床边,倾身为他上药。
一边包着,三七一边道,“我既然醒了,妙手空空那是肯定要去的,你也别替我推了,好不容易才搭上的线没必要轻易断了。”
吸取前次的教训,谢言玉不再贸然开口,他试探点头,发现行动已能自如。
于是,谢言玉字斟句酌,“三七,这次带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