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谢朗风并不知道,自己的话造成了多大的影响力,更未发现刚刚还嘈杂的房间,已经静的连根针落地的声音都可闻及。

    他还在自顾自的说着,“都是我的错,我没能拦住妹妹,都是我的错……”

    断断续续的话里,终于还原了所有事情的真相。

    此时,谢父派出去蹲守大门的小厮,带着谢言玉回来的消息赶到。

    ~

    回廊中静的可怕,园子中精心栽培的树木,在黑影中发出簌簌声。

    一路上,谢父打好腹稿,更是揣测接下来的对话,可这些话等真的瞧见了谢言玉,又不自觉的矮了两分。

    这人虽是他的外甥,但更是正二品的都督使。

    谢家这大郎不是一个简单的,这句话不断的回响在他的脑海中。想到这,谢父低低的叹口气,以一慈父的模样开口,“我可怜的闺女啊……”

    先不提日间发生的事情,但又句句在说谢清照的惨状。谢父就不信,他这个好外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事实确实如谢父所料,更何况谢家女郎消失这么大的事情,谢言玉岂会不知情。

    只是谢言玉四两拨千斤,“叔父,何事如此?清照妹妹出了什么事?”

    一天过去了,谢府三房虽然封锁了消息,可并没有对谢言玉隐瞒,甚至让蹲守园子的下人外第一时间看见大郎回来,就要立刻禀报此事。

    现在装作不知情的模样,谁信呐!

    这个装聋作哑的小狐狸!谢父暗啐一口,面上露出惊讶,“大郎,你竟不知?你家夫人三七拐着我闺女跑了,现在过去一天一夜,这可怎么办啊……”

    谢父情绪转换自如,从被害者的诧异,为人父母的悲痛,一一演过。

    谢言玉刚刚下朝,身上的官服还未脱,正二品袍服的红深深刺伤谢青的眼睛,回想他这么多年兢兢业业,竟是被一小儿后来居上,眼底的难过不禁真切了起来。

    谢言玉不置一词,不疾不徐的将纱帽褪下,乌黑的长发束起,半侧的俊颜莹润如玉。随后,他又慢悠悠的拿起书卷,竟是就着灯看了起来。

    谢青看的气不打一处来,说话的语气重了几分,“大郎,我家清照的事情,你不会想糊弄过去吧?!”

    即使以长辈姿态强压,谢言玉仍不为所动,在翻过一页书简后,他执着狼毫小笔一边批注,一边温雅的回道,“叔父,我并不明白您的意思。”

    空气中弥漫燃烧的烛蜡味飘袅,一面是八风不动的闲情逸致的谢言玉,另一面则是费尽心思铁青着脸的谢青。

    两相对比,站着的谢青简直就像个笑话。

    没了颜面,谢青的心态彻底崩了,“什么意思,大郎,你别以为装聋作哑就能抹杀一切,你家夫人拐走我家女儿到现在都没有回来。这件事今日你如果不给我个交代,我便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告上御前。”

    手下掀过一页书,谢言玉噙起一抹温吞的笑,“叔父说的我着实不明白,我家夫人今日是出去了,可是却同我一起去了郊外的千余寺上香,不到午时就先回来了。”

    谢言玉慢条斯理,门外的小厮从简正好端着一蛊羹进来。

    从简一进门就道,“郎君,夫人午间炖的汤好了。夫人说夜里看书容易饿,喝些汤好暖暖身子,还交代小人,让小人务必看郎君吃下。”

    青花瓷蛊上浮了几株虫草,红红白白的汤水看着诱人极了,谢言玉浅笑,“叔父,一起用些?”

    这是要将一切都推脱干净,谢青脸色更加阴沉,一瞬间他都忘了顾及对方的身份,“好哇,你以为这样惺惺作态,我便会相信了?!”

    从简气愤,放下汤蛊就要理论,却被谢言玉拦下,“那叔父如何才会信。”

    谢青:“我要看到三七。”

    从简不甘回怼,“夫人已经睡下。”

    “那便是假的。”

    诡谲的光芒在瞳孔中划过,谢言玉蓦然沉了气息,昔日温润的外表隐下,他的双眸幽若深渊,“叔父是说,你要深夜入我的寝房,看我已睡下的妻。”

    掷地有声的话语砸下,谢青一颗心犹如悬在蛛网上,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哦,那是什么意思?”谢言玉端坐在椅上,书也不看了,托着颌,颇为感兴趣的问。

    谢青感觉自己跟猴一般被人于戏股掌之中,气急之下坚定道,“好好好,这就是谢襄渝的儿子,我倒要找我这个大哥好好说道说道。”说罢,他一撩衣袍,头也不回的走了。

    宽硕的背影中,脚步却带着几分仓惶。谢言玉漫不经心的看着,站起身。

    从简立刻上前,为他将官服的绶带褪下,换了一身月白色的常服,又拿了同色系配带的玉带系上。

    待细细整理完衣角细微的褶皱后,从简看了一眼四周,小声道,“郎君,要拦下三爷吗?”

    欣长的身体挺拔如松,谢言玉似有稳定人心的力量,“不必,他还想从我这拿到好处,此时还不会去找谢襄渝。只要明日太阳落山之前,谢清照能够回来就好。”

    直呼父亲姓名,在谢言玉这边已是寻常。从简见怪不怪的点点头,并不追问原因。对于主子他是绝对服从,“那夫人呢,听那边说夫人掉进了天坑,又不肯丢下她。”

    虽然三七搅了整盘棋局,但从简的欣赏却大过担忧,“夫人的武功真是了得,那样的险境下,竟还能保证谢清照的安全。只是可恼的是那谢清照,没受太多折磨。不过也还好,听底下人说她的嗓子被毒哑了,一段时间不能开口说话,也算能让她反省自己有些话到底该不该说。”

    对着从简的愤愤然,谢言玉全程不做任何评价,只漠然的整理衣袍,末了,他拿上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一瓶药丸揣在怀中。

    准备好一切后,谢言玉退到屏风后打开暗室,下了死令,“在我回来之前,任何人都不准进入这扇房门。若是谢青强行入室——便废了他的腿。”

    “是!”

    暗门缓缓关闭,从简以尾指放在嘴边吹了一声低低的短哨。

    呼啸声响,房间的灯昏了一瞬,一个暗影迅速出现,待灯火重新摇曳的时候,门外只映照出谢言玉似在批改公务的影子。

    -

    夜幕是一切黑暗的开始,所有的事情都在无声的进行。

    暗夜涌动,方圆百里听不到任何声音,目光所及之处,花草树木皆是焦着枯死。

    数以万计的飞虫在空中低飞,飞虫的尾端一点一点的闪着光芒,闪烁的同时又落下些荧色的粉末。

    一只手悄悄的朝着那些粉末靠近,忽然!后方伸出了另外一只手快速的将其拉了回去,伴随着一声低喝,“不想死就别动。”

    “唔唔唔唔唔……”

    快带我出去。

    三七冷冷的收回自己的手,“听不懂。”

    谢清照闻言更激动了,又开始吱哇乱叫起来,双手更是上下飞舞,最后她指指三七,在指指自己,在空中狠狠比划了一个手势。

    你!死!定!了!!

    三七:……

    真是懒得同这个白痴计较,三七将身子蜷缩了回去,她快撑不住了……谁能想到随便一走竟然会掉到一个巨坑里面。

    经过下午和一群恶兽的缠斗,三七的身上受了大大小小不同程度的伤,而身体内混乱的内力,又不停的胸腔排山倒海的翻涌。导致她的胳膊上,脸上,暴露在外面的皮肤颜色都泛出一层淡淡的青灰色。

    如此惨绝人寰,谢清照还在那儿不停的叫嚣,不能说话,就走来走去。

    走来走去,走来走去,呵……

    三七又看了一眼,觉得头更痛了。

    原来没想过,谢清照脑子竟是有病的。她这是做的什么孽,竟然和这样的人困在了一处……

    不过,她是死活不肯承认自己迷路了。

    要怪就怪谢清照运气不好,不认识回去的路。

    三七将视线收回,面无表情道,“放心好了,若是有可能,我是决对不想和你困在一起的。”

    其实眼下的情况根本不允许三七去选择,在两人都不认识路的情况下,前方未知的一切都可能会让她们再一次陷入困境。

    而现在按兵不动,等待天亮就是最好的计划了。三七一边想,一边看着周围的环境。

    一个又宽又深的大坑儿,只靠着之前坑里面积攒的些许树杈,勉强遮在上方,搭了一处蔽身之所。

    那些飞虫不用想也是有毒的,也只有谢清照在被毒虫毒哑了后,还能天真烂漫的伸手去碰。

    只能再忍忍了。

    想到这,三七头更疼了,忽然远远的传来一声声响。

    “三七,三七?”

    有人在叫她?三七眯着眼听了片刻,同时她的手伸出,果断将还在站着碎碎念的谢清照,一把给拽了下来。

    “砰!”谢清照一个屁股蹲摔地,正要哀嚎的同时,三七又抓了一把树叶,一气呵成的塞到了她嘴巴里,“唔唔唔……”

    世界终于清净了!!!

    完成一切后的三七,嘴上勾起一抹得逞的笑,这才再次静下心去听。

    “三七,三七你在吗?”

    之前的声音更加近了,还有一些熟悉。

    三七双眸猛的划过一丝意外,这是,谢言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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