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当初是怎么说的？”

    裴风来问出这句话。

    屋子里出奇的平静，只能听见炎热夏天，空调吹出的冷气在空气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坦白来说，常年处于“顶流”这个位置，裴风来的个人气场和威压还是很足的，一般的小经纪人看到他这幅极力压抑自己暴怒，山雨欲来的样子恐怕早就吓得瑟瑟发抖了。

    但钱龚不是的，钱龚坐稳了丰恺传媒经纪人的头号交椅，大风大浪几十年过去了，什么脏事烂事没见过。

    更何况裴风来还是他看着长大的。

    他挑了挑眉，平静地望向裴风来。

    突然想起十几年前他刚进公司时候的样子，裴风来的母亲牵着只有七岁的男孩，到处给人推销的那副谄媚的样子。

    “我们家风来从小就长得好，长大了也错不了的，就签长约吧，以后肯定会给公司赚大钱的。”

    “小孩子也可以工作的嘛，风来又不是吃不了苦的那种小孩，能从童星做起最好啦！”

    “可是你们要签的这种合同，虽然拿钱多，但是却挺苛刻的。一天工作七个小时，这么小的孩子还要上学校，他真的受得了吗？”有些工作人员动了恻隐之心，好心劝道。

    却没想到裴风来的母亲更是露出狂热的笑容。

    “钱多啊？！那就是这种吧？”

    “不改了我们不改了！！就签30年！”

    “风来，要好好替家里赚钱，知道吗？”

    那时候裴风里的母亲是个赌徒，已经输光了所有——甚至这个孩子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从小只能挤在丰恺传媒的员工宿舍。

    一无所有的赌徒，只有一个拿得出手的漂亮儿子。

    然后替他签下了30年的卖身契。

    后来过了多久呢？

    钱龚点起一支烟，幽幽吸着。久到丰恺传媒的创始人得脑中风去世，丰恺从此一蹶不振，彷如娱乐业里的丧家之犬，遭到了多少人背地里的耻笑。

    但没人敢明面上耻笑他们，因为丰恺有裴风来这个让人眼红的摇钱树。

    这真是30年来，最划算的一笔买卖了。

    钱龚缓缓抽完一支烟，把玩着自己手里的打火机，不紧不慢地说着：“我们只是需要随时知道你的动向。又没有要你现在立马回去工作。”

    他想披上平时那种伪善的面皮，看着裴风来的眼神，索性也不想再装：“我知道抑郁症是需要休息的，这点你可以放心。公司还是很人道的。”

    裴风来可是丰恺目前唯一的指望了，他们不能承担失去这颗摇钱树的风险。

    裴风来冷笑一声，待了十几年的丰恺，藏污纳垢，表面光鲜亮丽背地里男盗女娼。

    这样的地方有什么资格提“人道”两个字？

    钱龚啧了一声，突然话锋一转，“可是你这些天，未免太不安分了一些。”

    他转过头，有些漫不经心地往门口的方向瞟了一眼：“比如你对门的那个邻居，风来你想恋爱了？”

    “我是演员，不是爱豆。”裴风来说的一脸平静，“没有遵守恋爱禁止条例的必要。”

    他这么理直气壮的承认了，倒是出乎了钱龚的意料之外。但他的心情却没有因为裴风来的坦诚而变得轻松，反而往下一沉。

    “粉丝呢？你也不要了？谈恋爱的后果……”

    “我是演员。”裴风来再次强调，目光坚定，“演员只用靠作品说话。”

    “呵呵。”钱龚摸着下巴笑了两声，“我知道你很有才华，年纪轻轻已经拿了几个演技赏了。电影的票房，电视剧的收视你都能扛起来。”

    “所以呢，公司也惯着你。”他叹了口气，“你说不想出写真，不想出画报，不想出专辑割粉丝韭菜，公司都由着你了。”

    “你看看人家纪夕年年这些额外的收益带来了多少，作为同档次的人气。你可比人家赚的少啊。”

    纪夕公司纵星娱乐割纪夕粉丝韭菜狠可是圈子里出了名的，偏偏他的粉丝又买账。可是把丰恺恨得牙都快咬碎了。

    “但是恋爱这种事，公司是绝对不会允许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钱龚站起来，伸了伸胳膊，坐在这里等裴风来回来，他已经耗光了所有的耐心。“我来就是告诉你一声，让你随时注意自己的身份。”

    “好了，话已至此，我也回去了，你还有两个月的假期。”

    “风来，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能理解公司的良苦用心。”钱龚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准备转身离开。

    “等等。”裴风来突然叫住他，眼神冷冽。

    “不同意我谈恋爱，又把我的住址告诉‘雨落kk’,让她每天在门外监视我？”他嘲讽一笑，“这是什么意思？”

    “培养我和私生饭的感情？”

    钱龚心头一紧，裴风来发现了。

    不过他也能想通，公司安装了窃听器在他身上，前因后果一串，裴风来聪明，肯定能想得通。

    “什么私生饭，这么难听的称呼。”钱龚皱着眉，“人家是康家的大小姐。康家是什么出身？可以参加七大财阀唐家聚会的程度！”

    “你和她在一块，别说是走到结婚那一步，哪怕是交往也是你赚了！”他恨铁不成钢，“公司那么多艺人！有的遇到五六十岁的大老板都能拉下脸□□陪酒！你有多高贵？啊？！”

    “你以为你和纪夕是‘双顶流’，就真的什么都一样了？!”

    “我告诉你！纪夕出身川城纪家，是正儿八经的七大财阀的少爷。”

    “而你，不过是一个母亲是烂赌鬼，继父是牛郎的下等人生的儿子！康小姐知道了还不嫌弃你！”

    “你躲在这个破小区里，以为就能逃过公司和康小姐的眼睛？”

    “是公司让你红的，你要是再不好好听话就把你的身世公布出去！”钱龚这几天早就被憋了一肚子气了，红着眼声音一声高过一声，“大不了大家一起鱼死网破！”

    “砰！”

    钱龚用力甩开大门，扬长而去。

    裴风来靠着墙。

    缓缓跌坐在地上。

    这么多天了，在这个与世隔绝的旧居民小区里，和她在一起的日子。

    太过美好了。

    美好到已经让他忘记了，那个随时可能引爆整个娱乐圈的炸弹。

    裴风来是下等人的儿子。

    那个炸弹不但能动荡整个娱乐圈，也能炸的自己粉身碎骨。

    唐其霏会怎么看他呢？

    鹤城的天空始终是灰色的，只是短暂的晴朗了一下下而已。

    让他产生了他已经有了拥有幸福权力的。

    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