殍鬼恶心吐了。

    长舌鬼紧跟其后。

    伥鬼心道到底是谁他妈穷凶极恶啊！！

    而那罪魁祸首一副无辜纯善的模样，好像只是个看热闹的路人，甚至曲了曲指头，觉得上头沾了长舌鬼的津液黏腻恶心，很自然地伸了手蹭在了伥鬼身上。

    “……”

    三个鬼无一幸免，公平得令人发指。

    姒妩眼见面前三个刚才嚣张跋扈得意忘形的，全都彻底消了气焰，殍鬼被恶心得不轻，好不容易吃饱了全都给吐出来，两颊又深深地凹陷。这群本就是青面獠牙的恶鬼，如今一张脸黑了又白白了又绿，几度转换得像走马灯一般五颜六色。

    姒妩抱着胸，好整以暇地望着他们狼狈的模样，扬声问：“如今可还有什么意见？”

    三鬼紧紧捂着嘴齐齐摇头，两行热泪齐刷刷流下。

    被迫臣服于黑恶势力。

    姒妩非常满意，深知打一巴掌还得给颗甜枣的道理，拽着三鬼便去鬼市的茶坊里落座了。

    鬼市的茶坊不比人界仙界，不仅往来茶客稀奇古怪的，就连所奉之茶也是乱七八糟。最受欢迎的自然是血茶，兽禽之血为低档，人血为中档，仙血最是高档，不仅价格昂贵还得要看点茶人的身份是否配得上。

    殍鬼吐得昏天暗地，腹中空空，眼见着被姒妩带进茶馆变相安抚，自是眼巴巴地盯着菜单上大大的仙血二字，快将单子给望穿了。

    姒妩自然感受到他炽热如火的目光，毫不留情地微微一笑道：“不行。”

    她好歹也是有使命在身的仙师，改掉恶鬼茹毛饮血这种恶习自然也毫不例外被归纳进了她的教学目标里，别说今日殍鬼只是看一看，往后便是想一想都不可以。

    殍鬼闻言冷哼一声，他性子烈中带傲，本就不服，奈何如今被人压制，便是有苦也难言，只仍不罢休地小声咕哝了一句“小气”。

    姒妩全当做耳旁风充耳不闻，笑眯眯地唤来小二点了壶普通的清茶，清茶是天庭仙官最喜欢的茶饮，里头缭绕着淡淡仙雾，闻起来甘冽馥郁带些淡淡的松针清香，入口醇厚有回甘。

    三鬼虽面上挑挑剔剔，但喝得却如牛饮，吭哧吭哧溜灌了半壶下去。

    姒妩两指轻轻捻着琉璃杯子，一手托着香腮，见他们已然平复心中抵触也消了大半，便笑眯眯望过去。她笑得虽明艳动人，却惹得三鬼不禁后背起一身鸡皮疙瘩，伥鬼最先扛不住，连声求饶道：“姑奶奶你有什么吩咐就说吧，我们打也打不过你逃也逃不掉，你何必这般折腾我们呢。”

    既如此，姒妩便开门见山了：“说说吧，那无刹谷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当时一进无刹谷就觉得不对，如今出来听得三鬼一番煞有其事的讨论，更觉此事有异。

    她虽并不是鬼界中人，却因得无刹谷的出现与那叱咤六界的长翊神君有关，所以也算是略有耳闻。只是祟气这种东西虽污秽难消，但却也不至于长久存留还日益严重。更何况传闻里头长翊的那把泠光剑，是天蕴地生的神器，冬霜化的寒光，清露养的灵壳，全剑上下无不是至纯至净的天灵地宝所构，天生就是除污净祟的好手。被此剑所斩，纵是那无刹鬼恶怨满身，残留下一些余祟，可这都近百年了，怎会不退反增。

    伥鬼回头与长舌鬼殍鬼对视两眼，好似有些不好开口，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些什么。他一抬头，又见面前花容月貌的小仙师笑意盈盈地掀起眼皮望过来，看上去自是亲和无比，但伥鬼心中怒喝这分明是威胁！是恐吓！！

    终究在这般的威迫下认输，老老实实地努了努嘴道：“因为魔界。”

    姒妩本垂眸提了茶送到唇边了，一听这话动作一顿。

    这些恶鬼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魔鬼二界本就多有摩擦，近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谁能接受对方的掌权者突然隐入了自己的地界。只是仙魔大战以后，两界试图握手言和达成合作，仙界便愿意做这个顺水人情，将姒妩以仙官的身份隐入仙师队伍里送进了地狱。

    但这些事自然不能让这些恶鬼知道，不然地狱能生炸开了锅。

    伥鬼一提到魔界，顿时面上浮现抹愤愤不平，并未留意到姒妩停顿的举动，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隐约可见其羞恼道：“魔界太他妈欺负人了，我们不就是溜进魔界里头讨了几个法器吗，他就天天派人守在魔市，给我们兄弟一口气全他妈给掳了！一说起这个老子就火大！！操！！”

    姒妩心道你那是讨吗，分明是连偷带抢，甚至还嫌不够连人家摊子旁栓的狗都想牵回去开开胃。

    但伥鬼这话音刚落，便将其余二鬼的愤慨之心也激起了，三个鬼怒目相望，好似听着什么奇耻大辱一般瞪红了眼。

    姒妩只得打断，以免挑了三鬼气性横生事故，道：“话说一半做什么，后来呢？人被掳了跟无刹谷有什么干系？”

    伥鬼还没开口，长舌鬼便拖着那一条被来回擦了百八十遍，险些能当镜子照的大舌头开口了：“自然有干系，因为魔界那帮孙子太他妈不做人，呸，不做魔了。将鬼掳了就算了，按规矩顶多关上了一年半载就能放出来，待老子出来又是一条好鬼。但是偏偏那魔尊是个畜生，不仅没把我们兄弟关在魔界，还捆着我们直接跑来了鬼界，在我们的地盘捆我们的人！！这他妈是魔干的事！”

    论在本人面前怒骂她的亲父是什么体验，长舌鬼口若悬河一字不歇地骂了一通痛快的，却并未发觉面前少女脸色几度悄悄变换，却最终还是压下去了心中燥意，故作平静道：“所以，你还是没说这和无刹谷有什么关联。”

    “他捆人的地方正是无刹谷啊！”无舌鬼道。

    姒妩一愣，她年纪也不算小，无刹谷总共也才生了百年，这百年里她在魔界也并未浑噩度日，虽知道魔鬼二界屡屡摩擦，不时有些争锋相对，却从未听说过魔尊曾有掳鬼来无刹谷的事。

    但此事若是为真的话，这招的确无赖，打狗尚且也得留三分薄面呢，人家在你地盘犯了事，他人都期待着衣锦还乡而你却拎着人褴褛还乡，还在人家一众父老乡亲面前扒了裤子教训，多少有些太过分了。

    且无刹谷内祟气冲撞伤人，便如长舌鬼先前所说那地方鬼都不去，就算是鬼在里头呆久了也会元气大减走火伤身，将鬼捆在里头无不是一种久受磋磨的酷刑。

    可若是这般的话，那祟气被鬼吸收不少，当时该再消退的，怎会如今日这般凶煞无端呢。

    伥鬼见姒妩垂着眸子沉吟片刻，秀眉微微蹙着，自以为是魔界这般畜生行举的确人生共愤，便是这小仙师也听不下去了，立刻心中生起一股何处觅知音的共鸣，已然将其归纳到同仇敌忾的战线。

    姒妩将手里捏热了的杯子放回桌面，支着手望向他们道：“既捆了这么多鬼进去，那为何祟气不减反增。”

    伥鬼道：“因为又死了一个千年厉鬼。”

    “嗯？”姒妩有些错愕。

    在他人地界里无故杀生是让六界都统一指责的大事，虽魔尊这遭师出有名，但这名头未免太小了些。只是偷盗抢掠此等的小事，将鬼捆回了鬼界已然是逾矩的教训了，更别提在鬼界的地盘上还杀生，杀的还是只千年厉鬼。

    伥鬼接着道：“那厉鬼虽修行千年，却奇奇怪怪的，既不吃人也不祸世。我们鬼族的确是可以不进食些性命，但那就得花上多余的功夫去找些纯净的祟气而果腹了，这东西多难找，不仅能果腹还能提升修为的东西，哪里是想要就能要的。”

    姒妩猜测道：“所以他便待在了无刹谷？”

    伥鬼点头认可：“对，他到底也是个千年老鬼，和我们这些年轻的小鬼不一样。我们的确是受那祟气侵扰烦忧，光是待个一时半刻都得浑身不自在，他却像给自己找麻烦一般，还偏偏驻守在这无刹谷了。那时候无刹谷刚开不久，祟气不比现在轻，他虽修行高，久待却也难免也有一身苦楚难耐，更不提还得花上时间功夫将那污浊的祟气转成纯净的，你说这是何必呢，不找罪受么！”

    这番动作的确太多余了些，若是为果腹为修炼，他一厉鬼何处不是如鱼得水受人畏惧的，何必要困于一隅之地做些费力气的事。

    电光火石间姒妩突然想起来什么，神情立变，或见几分焦急担忧开口道：“你可知那厉鬼是什么模样？”

    伥鬼被她这突然的疾言厉色呵得送进嘴里的清茶在口中一呛，没给把魂吓出来，这小仙师平日里似笑非笑的模样就够让人生怖了，哪里还敢真看她忿然作色啊。

    他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连顺几口气还见姒妩仍觑着他在等回复，便硬着头皮含含糊糊道：“这我实在记不太清……我只知道死了个千年厉鬼，这余下不散的祟气里头大半都掺了他的……但是鬼死有形，你若是好奇大可自己去无刹谷深处看……”

    他说完此话，见姒妩抬眼立马双手投降坦诚示好道：“这不是我想诓你，是真的得去无刹谷看。”

    “你不是去了还好端端地回来了么，这对你又没什么难的。”长舌鬼见姒妩似有为难，不岔地喃喃，说完又顿了顿，没忍住本性开口嘲讽：“大不了你去找老大陪你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大也不怕那鬼地方，你不仙师么，教我们算什么，能教老大那他妈才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