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外

    “你那里是不是还有一份报纸。”彭家家突然问道。

    沈千乐在身上摸了摸,把那份折叠好的报纸拿出来。

    “报纸日期早于车票日期五年。”彭家家指着日期说,“两年,为什么那两个孩子长相还和报纸上一模一样。”

    辛让想说些什么,车窗上出现突发情况。

    那些蝙蝠如同纸片一样,一点点从车窗上剥离下来,像是被火烧过的纸片留下的灰烬,飞快乘着风朝着后面褪去。

    夕阳斜下,红色晚霞染在天际,像是着火了一般,光照在每一寸车厢里,覆盖在每一个人身上,好像给每个人泼了一身的葡萄汁。

    车厢里的玻璃人一个接着一个的爆裂开,无声无息不带伤害,温和的光落在寄生虫上便没有那么温和,光对它们是致命性的,于是它们开始自燃。

    已经成型的或者半成型的蝴蝶比寄生虫更快的燃起来,无所遁形无法逃离。

    它们挥舞着翅膀,依然在往窗外飞,只是飞不了几米,便如同凋零的叶子一般急速往下坠去,更多的是被火车带出的风刮着,卷向四面八方。

    “你没事吧。”沈千乐都要掀起一块桌布盖在辛让身上,却发现辛让没什么反应,和他们一眼正常。

    “没事。”辛让抬手,像是在抚摸的落在手上的光。

    火车的速度在肉眼可见的变慢,广播里的声音也停了下来,只剩下钟表里秒针时针走动的声音。

    滴滴答答,时间长河不断往前延伸。

    沈千乐的眼睛蓦然一热,感觉有什么东西飞快地流走,她赶紧低下了头,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感觉。

    兔子问她怎么了,辛让也注意到她的异常,同样问了句怎么了。

    沈千乐强压下心里那种异常的感觉,回答:“没事,刚才风太大,吹到眼睛里了。”

    火车在十几分钟后停了下来,毫不意外,终点就是起点。

    火车门敞着,九号车厢里依然有绵绵的音乐。

    “这么快就结束了。”庄胜有种在做梦的感觉,一脚下了车,发现自己还在站台上,跺了跺脚,看向火车出站的方向,“看来还没结束。”

    出站口出,闸门将近两米高,像是一堵墙一样。

    庄胜在闸门上研究了一番,捏了捏闸门上挂着的拳头大的锁和快胳膊粗的铁链,放弃了把锁砸开的可能性。

    “大家身上有什么工具吗?”庄胜继而朝着其他人求助。

    大家贡献出了口红、手电筒、纸巾、指甲刀、剃须刀......

    “你带剃须刀干什么?”万颖拿起付清华手里的剃须刀,推了一下,竟然还是有电的。

    嗡嗡声一阵,付清华解释说:“老板说,在外面也要注意形象。”

    老板是付清华的导师,付清华表现出对他的崇拜,“信老板是没错的。这个没用吗?”

    彭家家眼神飘到似乎要起冲突的庄胜和鹤书身上,“可以用那个打火机烧链子,等天上的鸡吃完米,狗舔完面。我们差不多可以在雨里求个雷,把这刀锁劈开。”

    曲线救锁头曲到这种程度,也差不多没救了。

    “我们根本弄错了出副本的条件啊。还有什么是我们没完成的吗?”庄胜仰头长啸,顺带把从鹤书身上搜出来的一盒烟随手往远处一丢。

    没有烟盒落地的声音。

    “你们带走了我的作品。”碎掉的爱丽丝夫人重新出现,一手牵着一个小孩,目光平静地注视着辛让,“把他还给我。”

    “你说给就给,凭什么。”沈千乐抱着兔子挡在辛让前面,“他是我们的同伴,不是你的作品。”

    “是我的。”

    “不是。”

    “是我的。”

    沈千乐翻了个白眼,牙尖嘴利,“我知道他叫辛让,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是你的?”

    彭家家跟万颖咬耳朵,“还能这样的?”

    万颖也没见过这种场面,摸了摸下巴,“或许是年纪小有优势。”

    “她跟我一样大的年纪,怎么不优待我。我也二十五,总不会是因为她月份比我小吧。”付清华嘀嘀咕咕,然后嗷了一声——原来是万颖掐了他一把。

    “你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吧。”沈千乐慢悠悠的一句话直击重点。

    爱丽丝夫人的嘴张了张半天,发现自己确实说不出自己的名字,脸上的表情逐渐愤怒起来。

    “好了。”小女生略显青涩的声音响起。

    第一次听到她开口讲话,沈千乐发现她的声音并不如小爱丽丝一样满是稚气,反而透露着一种冷淡,配着即将垂落的暮色,有一种别样的凉意。

    沈千乐看到她蓝色的眼睛在光线下变红又很快变成蓝色。

    “原来真正的吸血鬼是你。”付清华指着她,又被那冷淡的眼神吓得缩回了手,“我就阐述一个事实而已,别那么生气。”

    她放开爱丽丝夫人,雪白纤细的手覆盖住那双让人望而惊心动魄的眸子。

    “它确实是最完美的艺术品,如果不是在这里。”

    “你杀了他。”

    “是他心甘情愿。”

    说完这句话,那小小的身躯里面伸出一些白色的的丝,飞快地把人包裹起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茧。

    犹如被按了快进键,那个茧飞快结成,又裂开。

    少年从茧里走了出来,手上是那一枚戒指,或许不是同一枚,但是被复刻的完全一样。

    “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背叛者”少年指了一下爱丽丝夫人,爱丽丝夫人脸色煞白,她拥有着生前的记忆,自然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

    庄胜在戒指内侧看到了一串看不懂的花纹,他有些后悔,这戒指不该在自己手上,还给爱丽丝夫人不就能制裁眼前这个杀妹妹的变态了。

    变态继续说:“这位是我的妹妹。谢谢你们拿走了戒指,不过其实也没关系。靠着它们——”

    一只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蝴蝶落在少年手上,少年微微一笑,抬手把蝴蝶揉碎在手里,血流满了他的整个手,然后被他吸收,“他的血可以源源不断送还回来。”

    “那你还留着我们干什么。为什么不送我们出去。”万颖大着胆子问。

    “因为他没有完全回来。把他交给我。”

    后面那个他指的是辛让。

    沈千乐不得不佩服文字的艺术,之车上那个兼职猎魔人的吸血鬼,说危险根本上就是在指这个人。

    猎魔人或许也不是想拐卖小孩,就只是打算把那个小男孩救出来,但是不知道因为什么,他没有跟沈千乐他们说实话。

    也许,陌生人本来就不值得信任吧。

    沈千乐眯了一下眼睛,“你跟他也是在火车上认识,或许他也经历过一场绑架,你救了他。但是你是带着目的性的,为了他的眼睛还有血。”

    每说一句话,对面的脸色就冷上一分。

    沈千乐的话句句致命,最后她说:“你用了假名字骗他对不对。”

    “我没有骗他,只是他是个不识字的吸血鬼。这样的废物吃空了他父母庄园和别墅,而我,救了他。”

    “对,救了他。”沈千乐看似随意地抬起手,按了按太阳穴,以缓解刚才闪过的琐碎画面带来的轻微疼痛感,“刚好他的血也是你的了,眼睛也是你的了。或许全身都是你的了。你们两不相欠,你为什么还要我们还给你。”

    “一张小脸煞白煞白,看来戳到他心窝子了。”万颖和彭家家咬耳朵,“看来还是年轻人聪明,能推理出这么多东西。”

    对面沉默一阵,忽然抬起手,天空变得黑压压一片。

    “坏了坏了,要交待在这里了。”付清华看到头顶混在一起的蝙蝠蝴蝶,眼睛一翻昏了过去,发出咚的一声。

    庄胜因为在看沈千乐,所以忘了伸手,鹤书是懒得伸手。

    于是没什么道德感的彭家家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褚季,“你怎么不伸手扶一把。”

    万颖抱住彭家家指着褚季的手,“别这样,扶不得,万一被讹了怎么办。”

    “波罗斯,可以停下了。”

    辛让从沈千乐身后站了出来,气质依然很温和,但可以看出和辛让的些许不一样,他回头看了沈千乐一眼,“暂时借用一下你朋友的身体。”

    “你是......”

    “听你们说吸血鬼叫德古拉,那我就是德古拉吧。”德古拉笑了笑说。

    可能感受到同类血液的气息,那些躁动的捕猎者平静下来,逐渐散开。

    “我跟你走,你让他们离开。”德古拉给出自己的条件,“这个身体的主人也同意了。”

    后半句话是说给沈千乐他们听的。

    德古拉回头看了眼沈千乐,“他留在这个世界可以一直活下去。”

    “那你也不能跟他走。”

    “虽然唤醒我的人是你,但是他复活了我。”

    车站阴影犹如一条分界线,德古拉走出阴影,走向波罗斯,“你没想到和我成为一样的人之后会失去意识吗?”

    波罗斯拿出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打量了一下德古拉,把戒指套在了他的手上,“后面要换到新身体上。”

    “哥哥,我也要新身体。”旁边一直为哥哥撑气势的小爱丽丝跳了起来,“我要长大。”

    德古拉揉了揉小爱丽丝的头,伸出手要了她替波罗斯拿的口琴。

    他面对着玩家,眼眸垂了一下,又抬了起来,“辛让说他送你们回去。”

    沈千乐在副本里最后见到的画面是辛让放下口琴说了声谢谢。

    等再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如玻璃一般明净的天。

    从公园的长椅上坐起来,沈千乐低头看到了窝在长椅下呼呼大睡的兔子。

    不远处的小广场,大爷大妈穿着白衣白裤打着太极,整个一个岁月静好。

    如果沈千乐不记得自己睡之前是在家里的话。

    “小白啊,我们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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