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的《预言家日报》软绵绵地滑到地上，被路过的亚瑟·韦斯莱不小心踩上一脚，发出凄苦的惨叫。亚瑟下意识抬腿，说了声“对不起”，手上盘子里的煎蛋又不小心掉了下去。幸运的是，莫丽还沉浸在震惊之中，没有来得及指责他，他连忙把煎蛋从地上捡起来，小声施了个“清理一新”。

    “怎么了，莫丽小颤颤？”他装作无事发生地走到餐桌边，心虚地叫起了妻子的爱称。

    “看报纸，亚瑟。”莫丽虚弱地说。

    亚瑟便又蹲下去把报纸捡起来，匆匆扫了一眼头版的报道。“‘战争英雄死而复生，称神秘人为导师’——什么？”

    煎蛋又落到了地上，可怜兮兮地被紧张的韦斯莱先生踩扁，爆出了香甜的流心。

    “那个‘科狄莉亚’？”亚瑟难以置信地问。

    “那个科狄莉亚。”莫丽有气无力地答。

    亚瑟又拎着报纸，仔仔细细地读了一遍。他的视线定格在末尾的一段采访上。

    “这有点——我是说，这有点不合实际，对不对？”亚瑟努力让自己的大脑运作起来，却总是感觉有什么浆糊般的东西阻碍了齿轮的运转，“如果她真的复活了——不对，如果真的如她所说，神秘人掌握了让人死而复生的方法……不对，不对，如果神秘人真的回来了……为什么会是莉莉？等一下，科狄莉亚和莉莉……”

    “她还管他叫导师！”莫丽打了个寒颤。

    “她没这么说，亲爱的，那是报纸的宣传策略，起一个骇人听闻的标题——她只说咒语是神秘人而不是邓布利多帮助她完成的——”

    “帮助？我可不知道他会‘帮’谁完成咒语！”莫丽说，“一定有什么地方出错了。莉莉和她是很好的朋友，对不对？要是她背叛了莉莉，噢……”

    莫丽抽泣起来：“莉莉·波特，多好的人呀！”

    亚瑟也忍不住响亮地吸了吸鼻子。“我之后去问问小天狼星，好吗？他一定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心不在焉地把地上的煎蛋清理掉，又紧紧皱起眉，“不管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真的和她说的一样，神秘人以莉莉的身体复活了——”

    “我们有邓布利多，”莫丽喃喃道，“我们还有邓布利多。”

    “没错，我们还有邓布利多。”亚瑟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安慰地抱住莫丽，在她的发顶吻了吻，“如果真的有危险，他一定会告诉我们的，不是吗？”

    “我只希望珀西能照顾好几个弟弟妹妹，别让他们乱跑。”莫丽酸涩地说，“尤其是弗雷德和乔治。”

    “珀西一向是最可靠的。”亚瑟担忧地看了莫丽一眼，拎起公文包，“我去魔法部看看情况。”

    “唉。唉。去吧。”莫丽长长地、颤抖着吐出一口气。她心不在焉地命令碟子和刀叉飞进水池，下意识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快步走向书房。她得给几个孩子写一封信。

    亚瑟和莫丽寄予希望的邓布利多从礼堂的座椅上站起来，看向在座的师生。他清了清嗓子。

    “我想，大多数同学们都阅读了今日份的《预言家日报》。以防你不喜欢在早餐时分就被铅字晃得眼花，我将非常乐意地为大家介绍新闻的主要内容：是的，我们得到消息，伏地魔复活了。”

    礼堂乱哄哄地闹起来，又很快陷入了沉默。

    “他疯了吗？”德拉科·马尔福忘记自己的右手还缠着绷带，一把扯过克拉布手里的报纸扫了一眼，“怎么——是真的？”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到自己的嘴角勾了起来。他机敏地左右看了看，从不少同学的脸上捕捉到相同的笑意。他们或许不知道伏地魔所代表的恐怖，或许不知道屈服于邪恶需要的代价，但父母的经历生动地告诉他们，追随黑魔王是如此荣耀的一件事，以至于所有人都发自内心地为他的复活而喜悦。巫师呼风唤雨的时代即将卷土重来，届时，哪怕是还在霍格沃茨的学生——就像德拉科——也能在面对其他人时手握权势。

    德拉科骄傲地看向教师席上属于斯莱特林院长的位置，发现斯内普像是早就知道了这回事，姿态放松地挑起一边的眉毛，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视线犹如往日一般锐利地扫向台下的学生。与德拉科对视时，他充满信任地朝斯内普露出微笑，得到长达两秒的注视。在德拉科看来，这就是来自一名真正食死徒的鼓励了。

    “我注意到，我们之中对这个消息出现了不同的反应。或许你会感到恐慌，或许你会感到愤怒，或许你会感到欣喜，又或许你会觉得这只是《预言家日报》和邓布利多这个老糊涂虫联合起来搞的恶作剧……无论如何，我恳请各位记住一点：我们的世界面临着一场危机，它或者缓慢而隐蔽，或者快速而激烈——我们的世界正面临着巨大的分裂。”邓布利多缓慢却充满力量地沉声说着，他没有使用任何咒语，声音却轻而易举地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对抗它的唯一方法只有团结。记住，无论你来自哪一个学院，无论你来自怎样的家庭，只要你们还在或曾经在霍格沃茨学习，与你们共同经历这段时光的同伴都将成为你们跨越灾难的舟楫。”

    “希望这个学年结束时，我们能坐在这里愉快地庆祝假期的到来。”他停顿了一下，视线扫过礼堂中的所有学生，微微欠身向所有人致意，“现在，去上课吧。我不该耽误你们太久。”

    早餐在激烈的讨论中结束，德拉科注意到斯内普和邓布利多去了同一个方向。他下意识想要跟上去，却又迟疑地停了下来。哈利·波特急匆匆地从他的身边跑过，狠狠地撞上了他的肩膀，居然还说了句“抱歉”。波特显然没有留意到自己撞上的人到底是谁，德拉科立刻迈开脚步追了上去。黑魔王的复活利用了莉莉·波特的尸体，所以波特一定是去找邓布利多的，有了他吸引注意力，德拉科或许能成功听到一些内幕消息。

    “为什么？”德拉科停在墙角，轻而易举地想象出说话的格兰芬多捏着拳头却努力保持礼貌的样子。

    “我很抱歉，哈利。”邓布利多先回答了波特，可德拉科总觉得他并不只是在对波特说话，“伏地魔选择了莉莉，他亵渎了一个最值得他尊敬的战士，这将是他所有错误里最严重的那一个。”

    波特结结巴巴地说了句什么：“那科狄莉亚阿姨……”

    “她们是最好的朋友。”邓布利多说，“我可以以我的名誉为她担保，她宁死也不会背叛莉莉。”

    一阵沉默过后，德拉科听到了衣料摩擦的声音。他偷偷探出墙角，看到波特用袖子用力擦着眼睛，而邓布利多搭住波特的双肩，蹲下与他对视。在嘲笑波特的眼泪的同时，某种不清不楚的情绪在德拉科的心里滋生，他承认他有些嫉妒波特总能获得别人的重视了。

    “我知道这很难接受，”邓布利多轻声说，“但我恳请你，哈利，相信你的教授、相信你的教父、相信你的母亲不会选错朋友。你有我的承诺，我们会让伏地魔得到他应得的。”

    斯内普的神色阴郁得能滴出水，德拉科和波特同时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收回了视线。

    “那我能做些什么呢，邓布利多教授？”波特试探着问。

    “好好长大，哈利。”邓布利多说，“这就是我对你唯一的要求。”

    德拉科努力在心里发出一声嗤笑——一旦黑魔王归来，他就有机会加入食死徒为他服务，而那时候波特还在他的婴儿床里等着“好好长大”。他会比波特更快地成熟，成为父母的支柱，为家族带来数不清的权力和财富，到时候波特这样的人只能匍匐在他的脚下，甚至从此从他的世界消失。

    他低下头，带着一副不以为意的表情，用力蹭了蹭地板。

    -------------------------------------

    “除了立案调查以外没有别的选择了。”斯克林杰严肃地站在福吉面前，后者正抱头趴在新出的报纸上，脸色苍白，“如果你还不想被舆论轰下台，你就得拿出魄力来，福吉。”

    “这只是一家之言……”福吉颤抖着说，他的视线无措地在办公室里扫来扫去，最终停在桌上的一封信上。像是突然有了主心骨，他的语气变实了：“没错。那个女人怎样宣称都没有关系，那么明显的谎言——神秘人在莉莉·波特的身体里复活——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你我都知道神秘事务司里研究的东西是什么，想想那个预言——一旦穿过拱门，谁也没办法活过来！”

    “福吉！”斯克林杰呵斥道。

    “不许这么对我说话！我才是魔法部部长！”福吉突然从座椅上站起来，怒气冲冲地咆哮道，“要是信了她，我们就完了！把警力浪费在一个谎言上，只为了寻找一个早就被宣告死亡的女人，要是真的有什么恶性事件，又从哪儿抽出多余的傲罗负责？”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说谎对斯梅克有什么好处，她本人就是个死而复生的活生生的例子！”斯克林杰说。

    “没错！”福吉猛地一拍桌子，“这就对啦，按照她的说法，是神秘人把她复活的，对不对？这是不是说明她不打自招，承认自己是食死徒了？所以她才会站出来营造恐慌，因为她崇拜神秘人！”

    “什么？”斯克林杰被福吉的荒唐震住了。

    “就这样做，逮捕科狄莉亚·斯梅克。”福吉紧紧地攥住信件，把上面的字迹捏得歪歪扭扭。

    “你在说什么胡话？”斯克林杰恼怒地质问道，“我是不会这么做的！”

    “那就别干了！去找你们喜欢的邓布利多吧，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是个蠢货，恨不得我赶紧收拾包裹从魔法部滚蛋，但现在要滚蛋的可不是我。”福吉有些晕乎乎地向后踉跄了一两步，激动地上下挥舞着拳头，“我算是看清了，这个魔法部里没几个真正忠诚的。你是我亲手提上来的，斯克林杰，就连你也觉得邓布利多比我更适合这个位置，对不对？”

    斯克林杰冷冷地看着他：“我原本从来没这么想过。但现在？的确如此。”

    他大步离开办公室，袍子如同波浪一般愤怒地翻滚着。福吉瘫坐在办公椅上，汗水打湿了全身。卢修斯·马尔福的来信从他无力的手指间滑落在地，信纸轻飘飘地从信封里飘出，自动播放起用魔法刻录在文字上的录音。

    巴拿巴斯·古费醉醺醺的声音从信件上传出来：“噢，你说福吉那个老东西？他的确来找过我，但那有什么用呢？谁都知道他底下的部长们没几个听话的，讨好他还不如讨好邓布利多。”

    福吉把信纸捡起，将它撕了个粉碎。碎屑在桌面上堆起一座小山，古费讨人厌的声音却仍旧幻听般缭绕在耳边。福吉又崩溃地抱着头趴在桌上，恢复了原先的苍白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