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绝对的自由，科狄莉亚，不用特意来找我——但我非常感动。”邓布利多第三次为科狄莉亚变出了一把扶手椅。

    科狄莉亚没有动。她双手撑着书桌，直直地看着邓布利多的眼睛，忍不住皱起了眉：“如果这件事只牵扯到我，那我自然会直接去联系她。但它和你，和我们都息息相关……它会让你离开霍格沃茨。”

    邓布利多看上去倒是毫不惊讶。为了缓和僵硬的气氛，他还指挥茶壶为科狄莉亚倒了一杯热茶，又将魔法部和校董会的来信递给她。后者迅速浏览了一遍。

    “福吉是个软蛋，他怕你名声太盛，抢了他的位置。而校董会觉得你在霍格沃茨里的话语权太大了，想找机会安插自己的人。”科狄莉亚把信纸拍在桌上，讥讽地做了个鬼脸，“不得不说，马尔福真的挑对了伙伴。只要莱姆斯和海格还在霍格沃茨，你的名誉一定会因为马尔福的诋毁而受损——也因此，你的离开是迟早的事，对吗？”

    “我还能补充什么呢，科狄莉亚？”邓布利多赞许地说，“或许你愿意给我一个体面的退场？”

    “只是相对而言。”科狄莉亚摇摇头，“他们可以用来指责你的武器太多了——狼人、混血巨人、假预言，还有我这个死而复生的黑巫师——”

    邓布利多平静地喝了一口红茶：“真不好意思。”

    科狄莉亚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别这么说，我知道你肯定还藏着更多黑料，是不是？伟大的、智慧的、全知全能且完美无瑕的圣人阿不思·邓布利多，谁知道你光洁的袍子底下到底藏了多少颗柠檬雪宝？”

    “别说了，我可要脸红了。”邓布利多夸张地拉开衣兜，作出一副老年人数数的迟钝模样，“一、二……我想有一百一十二颗，科狄莉亚。”

    科狄莉亚瞪着他看了一会儿，伸手要了一颗。

    “总而言之，我们没有办法阻止他们把这些秘密当作武器对准你、莱姆斯和海格，但在我的问题上，我们尚有斡旋的余地——只要运用得当。”

    她细致地将自己的计划阐述一遍，拨开糖纸，将糖果丢进嘴里，默不作声地打量着邓布利多的神色，想要以此判断他的态度。如果没有他的同意，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轻举妄动的——这毕竟关系到很多人的命运。

    邓布利多没有立刻回答。他真正陷入思考时的小动作并不多，整个人静立如同雕塑，不容被人打扰。科狄莉亚呷着茶等待他的回应，也并不担心遭到拒绝——要她一个人来决定未来的发展方向，她也有些没底，这次遭到反对，想个新的就是。她从不认为自己的主意会有山穷水尽的那一天。

    “你觉得呢，科狄莉亚？”邓布利多已经拿定了主意，却仍旧把问题抛给科狄莉亚，“一旦激进一次，就不会再有退路了。”

    这是她提出的想法，她自然——

    “不用急着回答我。如果你坐在我的位子上，你会把我、莱姆斯、海格、霍格沃茨乃至整个巫师界的未来赌在这上面吗？”

    科狄莉亚把话吞回肚子，重新权衡起利弊。她想到饱受狼人身份折磨的莱姆斯，想到月夜下海格手中捧起的独角兽幼崽，想到自记忆里便一直与霍格沃茨在一起，几乎成为其象征的邓布利多……她知道风雨降至，可打着伞等待它的到来与主动冲入其中亦是不同的选择。一旦她下定决心，所有人的命运都将拐向另一条更加艰难的道路，届时，只有更激进、更敏锐、更坚定的人才能把紧握船舵，带领巫师们的诺亚方舟驶出盘旋的暴风雨。

    “我会。”她轻声说。

    邓布利多轻轻地、缓慢地露出微笑。他的眼睛里闪动着某种熟悉的光芒，在科狄莉亚被伏地魔囚禁之前，邓布利多常以这样的眼神看她，如同垂暮的老人看待自己英姿勃发的孩子，如同师长看待自己最骄傲、最偏爱的学生——那是欣慰的眼神。

    “我也会，科狄莉亚。所以放手去做吧。”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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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科狄莉亚从桌面上的文件中抽出一张剪报，递给了眼前的女人。后者保持着自己一贯的笑容，垂下眼扫了一眼，很快，她的嘴角垮了下来。

    “你是怎么……”她的嘴唇颤抖着。

    科狄莉亚的视线扫过她手中的报纸：《桃金娘为什么哭泣？》，一篇对桃金娘的采访，极其尖锐地指出学校内部存在的隐性阶级划分和集体霸凌现象，由丽塔·斯基特写于1966年10月12日。这是一篇很棒的报道。确切地说，科狄莉亚认为这很了不起。是的，冗长晦涩。是的，故作成熟。是的，高高在上。但足够真诚，且一针见血。

    当她把视线移回丽塔·斯基特脸上时，后者已经恢复了平静。她推了推眼镜，微笑着看向科狄莉亚。

    “很有趣，是不是？”她愉快地说，就像写那篇报道的不是她。

    “令人记忆深刻。”科狄莉亚说，“我得承认，我没想到你会有过一丁点新闻从业者的职业道德。但七年级的丽塔·斯基特告诉我事实并非如此。”

    “只有外行人才相信那一套。”丽塔把剪报推到了她面前，从自己的包里摸出羽毛笔和纸张，“好了，我记得我们并不是为了讨论一份过气报纸才聚在这儿的。轮到我提问了，斯梅克小姐，我一直对于您与莉莉·波特之间的关系非常好奇——当然，如今看来，死而复生的秘密更加值得公之于众，不是吗？”

    科狄莉亚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丽塔·斯基特毫不示弱地与其对视，想要从她的眼中捕捉到丝毫动摇，却觉得自己在看一堵墙。

    “我还没说完，女士。别太心急。”科狄莉亚平静地说，“我尊重您的一切职业选择，旁人无权置喙。为了公义也好，为了真相也好，为了利润也好——我不在乎，我只希望您能发挥这篇文章里的探究精神，将我复活的经过完整地展示给所有的巫师。”

    “……科狄莉亚·斯梅克在听到记者提问后，强硬地企图威胁记者，以确保报道顺应自己的意志。在亲自接触这位死而复生的传奇人物之前，记者从未想过，她本人竟是如此贪婪、阴险、蛮不讲理……”

    “我知道你为什么会选择桃金娘作为自己的第一篇报道对象。贝拉特里克斯把你的青春痘变成瘤肿时，是桃金娘用水冲走了她。尽管她讨人厌、情绪化，说话刺耳并且神经质，但她的盥洗室仍旧帮了你很大的忙。你在她的启发下，第一次诞生了用新闻当作武器的想法。”

    丽塔·斯基特把羽毛笔从纸上拿起来，后者在她的手指里疯狂地扭来扭曲，墨水飞溅，在洁白的稿纸上留下几个难看的墨点。她啧了一声，把羽毛笔塞进包里，又用魔杖点了点稿纸，让它消失，一样塞进了手提包。她起身就走。

    科狄莉亚对她施了个定身咒，好心地邀请她坐回椅子上。“你联合几个同学，创办了《霍格沃茨周报》，为桃金娘写下了一篇文章。你希望能利用她让同学留意到某些人——尤其是某些斯莱特林行事的不合理，可惜没有人对你的长篇大论感兴趣。就算贝拉特里克斯之后没有再折腾你，那也是因为她本来就没有把你放在眼里，那一天你只是碰巧倒霉，被她在人群里挑中，这才接下了她的恶咒。你意识到公义并不能为你带来话语权，反而颠倒黑白、玩弄舆论才能让其他人听到你的声音。在那之后，通过炒作绯闻、煽动矛盾，你第一次让贝拉特里克斯感到了困扰——这就是这个世界新闻运作的方式。”

    丽塔·斯基特定定地站在原地，动弹不得，可她的眼睛仍旧透露出强烈的怨毒与愤怒。科狄莉亚锐利地捕捉着她的情绪，缓慢地剖析着她的人格，如同一场精神上的凌迟，并没有表露出丝毫同情。

    “你就是只甲虫，丽塔。你用谎言、偏见和恶毒包装自己。用舆论操纵愚蠢的民众让你觉得自己无比强大，只需要一支笔，一张纸，你就能让梅林向你低头，摩根向你求饶。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语言苍白又不堪一击。只要轻轻一捏，你就会死于非命。”科狄莉亚挥动魔杖，让丽塔坐回座位，又为她倒了一杯咖啡，“不然，你明知道伏地魔是混血，又为什么不敢写下那篇报道呢？”

    等到丽塔·斯基特沉默了足够长的时间，科狄莉亚才恍然大悟一般解开了咒语（“噢，抱歉，我差点忘了。”）。

    “我想我没得选。你知道吗，我原本就对你的新闻很感兴趣，但现在我觉得它不那么吸引人了。”丽塔·斯基特怒气冲冲地说。

    科狄莉亚再次挥动魔杖，把咖啡送到了丽塔的嘴前：“作为报酬，我提供每词半加隆的稿费。我本人也会配合这次采访，给你提供所有必要细节，例如邓布利多到底在我的复活中担任怎样的角色，他的放纵是否导致了一名——‘贪婪、阴险、蛮不讲理’的黑巫师的诞生。”

    “我不会赞美你。”丽塔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平静，接过咖啡杯，又挂上了一副友好的商业微笑。

    “再好不过。”科狄莉亚耸了耸肩，“不然我为什么要找你？”

    “所以你根本就不需要说那么多。”丽塔努力保持笑容，不动声色地咬牙说，“现在，指点我一下，既然结果相同，你又为什么要特意翻我的旧账，以此来羞辱我？”

    “你知道原因，丽塔。你给莉莉写过一本传记，说她是个沽名钓誉的姑娘。”这当然不是全部的理由，科狄莉亚需要丽塔·斯基特对她产生忌惮，但丽塔对莉莉的报道的确让她感到尤其不满。她故意让咖啡杯倾斜了些，对准了丽塔的嘴唇，咖啡险险地挂在杯沿，差点泼洒而出，以此堵住了丽塔的嘴巴：“不说闲话了，喝点咖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