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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冢·沙

    月光本就是冷的,冷过早已风化的骨骸。

    于是急刹的枪尖,挑破寒月的所有冷气,迸溅的星火是骨骸不甘示弱的挣扎。

    插入白沙中的赤红色枪身,随着主人的借力绷成一道危险的弓弧,血色的衣袂划破与月冻结在一起的夜色,从枪身上旋起的身影遮住破云的亮光。

    “繁花……”

    瞬间放大的瞳孔被终结在涌出滚烫液体的咽喉,月光重新融成浑然的一束。枪身岿然,唯有随风微动的金色璎珞还残存着厮杀的落墨。

    与尸身同时落下的,是被鲜血点缀的樱红色长靴。

    篝火忽明忽暗。

    黎明多多少少黑得有些发潮,柴火的爆裂声都被侵蚀的漫不经心。少年执着地加着细碎的木枝,火苗却一直不徐不缓,连与寒气对抗的兴趣也没有,甚至,还不如少年碧色的眼眸明亮。

    在沧冢,这个时辰本不该有这样明亮的眸子。

    少年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与这死寂格格不入,只是重复着手上的动作,火苗窜在他尖细的瞳孔中,有些像是夜里狡猾但不招人讨厌的猫儿。

    一个火星璀璨地迸出来,然后在女人的鼻尖上转瞬而逝。

    少年目睹了这颗火星滑稽的落幕,手上的动作停下来。他轻柔起身,衣摆上的骨沙簌簌而落,仿佛他已经在这里坐了些年头,身体和沙一起被侵蚀风化。

    篝火对面的女人更是惨不忍睹,樱红色的护腕以及长裤被骨沙结成白霜,连同银白色的护心甲亦黯淡无光。少年用力推了推女人四敞大开的身体,对方揉了揉被火星溅射的鼻尖,翻过身去。

    少年狠狠踢在女人腰侧。鞋尖的匕首没有收住獠牙,在银甲上印出酒窝般的浅痕,可惜那副盔甲新伤旧伤战痕累累,不然也颇有些甜美的意思。

    “……小凋……”女人又翻了个身,身上的骨沙全都落在少年的鞋子上。少年嫌恶地皱起眉。

    “渴……”女人伸手在空中抓了两下,少年轻车熟路地递过一个皮囊。

    女人眼睛也不睁开,拔开塞子随手丢进火堆,火苗危险地闪烁一下。暗红色的液体随着女人的动作渗出口腔,淌入女人月白色的领口。

    “怎么还是马血?酒呢!”女人不满地坐起身,却仍慵懒地闭着双眼,她将一口马血吐在白沙上,浓稠的液体很快灰飞烟灭,只剩一丝残酷的颜色板结。

    “涯悬朱,这儿不比你的红菱宫。”

    少年冷冷抛下一句,却还是去解另一侧的新皮囊。

    “小鬼,说过多少次了 ,叫我姐姐。”

    涯悬朱抬起头,对少年的无礼习以为常。她有些迫不及待地夺过少年手中的新皮囊,旋即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与眼角微微上了年岁而生出的细纹颇为冲突。

    “我叫凋翎。”

    少年从靴筒中抽出短匕首,看也不看涯悬朱一眼,任凭身后传来满足粗放的吞饮声。凋翎丝丝不落地翻找着附近新鲜尸身上的衣物,恬静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程度。

    “小凋,杀手难道还要带着一身金子银子吗?”

    喝过酒的涯悬朱像是拂过尘的镜子,暗红色的瞳孔在微醺中灼灼发亮。看着窸窸窣窣翻找的少年,她又觉得十分好笑一般,爆发出莫名其妙的笑声。不甚温柔清脆的嗓音在沧冢肆意游走,终是飞不出白沙,被吞噬得一干二净。

    凋翎捡回被涯悬朱扔出去的皮囊,将尸身脖颈划开,可惜沧冢苦寒,尸身冷硬的速度超乎寻常,竟流不下一滴血液。他站起身,百折不挠地去翻找下一具。除了尸身狰狞而干涸的伤口,再无一物。

    “再找不到城门,我们会渴死。”

    凋翎将两个空空的皮囊重新挂好,涯悬朱毫不在乎地斜倚着插入白沙的枪身,手中漫不经心团弄着一截焦炭。

    “……或者,被杀死。”

    凋翎踢开几具尸身,涯悬朱丢掉还残着余温的焦炭,吹出一个悠然的调子。尾音沙哑,消散在天边渐渐卷起的苍白中。

    “够了。”

    凋翎仍旧语调冰冷,但是涯悬朱听出他压抑着的愤怒,暗流涌动。

    “涯悬朱,你不觉得恶心吗?红川靖国公主在沧冢逃命,提着繁花枪被人砍得浑身是伤。”少年表情依旧是冷漠凌厉,“你们红川人不是最瞧不起我们吗,现在和我们落得同样下场,你居然还有脸在这里喝酒?”

    沉默,良久的沉默。寒风呼啸。

    随即,是涯悬朱沙哑地大笑。

    “小凋,这可是你十七日来话最多的一次,怎么样——”涯悬朱甚至洋洋挽起一个枪花,“是不是哪里都比宫里好玩。”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凋翎头也不回,深一脚浅一脚在前面踏过白沙。

    “我不知道,”涯悬朱顽劣着忽视凋翎的态度,“走慢点,遇见追兵我来不及护着你。”

    “没有追兵了。”凋翎停下步子,身后急急追赶的涯悬朱一头撞在他的脊背上,“至少是今天。”

    “嗯?”

    涯悬朱面色痛苦地揉着手腕,一道深可露骨的新鲜伤口在护腕下重新汩汩血流。

    “沧冢本是海,只不过是被风化的尸骨填成了现在的样子而已。但尽管海已被填满,还是寸草不生,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这……我也是第一次来沧冢。”涯悬朱仍试图打趣,但心中隐隐传来的不安让她的玩笑有些苍白。

    那种不安,来自脚下的白沙。

    “因为‘精卫’。”

    凋翎猛地抓住涯悬朱的手腕,只是拼尽全力地向日出的方向跑。

    养尊处优的靖国公主,不会知道,连他自己也只是幼时听过族人传说。

    沧冢,亦曰沧海。

    天赤八年,不知其所详,尸骸填之。久而成沙,沧浪尽退,更名曰冢。怨深而不退,白沙间七年而漫,不知沙源于何处,代以‘精卫’填之。无人知其何所似。

    天赤十五年,精卫携沙而来,川上二十六城不知所踪,唯白骨于野,列尸三十四万万。

    天赤三十七年,沧冢现凉城,镇于川涯。

    天赤四十四年,精卫再现,凉城如旧。白沙积于郭,深二尺。

    天赤五十一年,白沙一丈。

    时人言,沙逾凉城之日,则精卫卷川,生灵涂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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