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殷跟车回到了谢阜城目前居住的小楼,看谢阜城被人抬进了屋。
她默默跟在后面,等谢阜城被安置好,有人过去给他做检查,楚殷安静地站在墙角看。
苏易神色中难掩担忧,又问:“钟医生还有多久到?”
他旁边的一位正装男赶紧回道:“刚才通了电话,说还有五分钟左右。”
这时,床上的谢阜城忽然颤巍巍地睁开了眼睛,他面部表情还有些僵硬,嘴唇动了两下,嗓子明显还不太受控制,声音有点出不来。
苏易却立刻上前两步,恭敬地弯下腰,凑近了听。
谢阜城费了老大劲儿,才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模糊字眼,“没...事.......等....”
楚殷离得远听不清谢老爷子在说什么,进了小楼后她并没瞧见西医身影,倒是从救护车上跟着下来一个人,看起来像专业医者,给谢老爷子做了一系列生命体征检查。
苏易是知道很多事情的,包括谢阜城的怪病。
当初要不是找到赵传医那个中医圣手,谢阜城坚持不到现在。这病听说是家族遗传,发病的时候极其痛苦,一分钟就能变成半尸状态,五分钟内救不回来,就会变成真正的尸体。
而且一旦发病,一次比一次凶险。
谢阜城第一次发病是在四十岁那年,症状还算轻微,到第二次发病送去医院抢救,差点就没抢救回来。前后两次也不过是相差了三年。
现代医学说这是基因病,以现在的医学条件是很难治愈的。
第二次发病后,谢阜城就做好了心理准备,那段时间也快速安排好身后事。只是上天可能也在眷顾他,在第三次发病前寻到一个中医圣手赵传医,还真能缓解他的病情,而且,第三次发病的时候正好有赵传医在旁边,那次真的是生死边缘把人抢了回来。
苏易也是那次亲眼看到了谢阜城发病的样子,还记得一个鲜活的人短短一分钟内就成了恐怖僵尸的骇然画面。
虽然活下来了,但三次发病也让谢阜城身体遭到了破坏,腿脚行走不便,抵抗力变差。
明明是不到五十的年纪,看起来就跟七八十的老大爷一样。
而赵传医也说过,再次发病很可能挺不过来了。
平时靠着定期针灸和配制的药丸子,能在一定程度上压制和缓解病情,但真正发病,药丸子就没啥大用,要配合针灸也许还能顶一顶。
偏偏,谢阜城这病什么时候发作是没个规律的,而赵传医年纪大了,不可能二十四小时守在谢阜城身边。
一开始,他们也打过赵传医几个徒弟的主意,但赵传医很直白地当着几个徒弟面说,技术不到家,没大用。
其中针灸术领悟得最出色的钟少亮都不敢打包票,自己能把发病状态下的谢阜城抢救回来。
他亲眼目睹过,谢阜城第三次发病时是如何凶险的,说实话,有几针的位置他是不敢下手的。
大师兄钟少亮都这么说了,更别说另外几个针灸术这一道学得没那么出彩的师弟了。
苏易不是医生,看不明白谢阜城这个样子是不是发过病了,如果当时在冰湖真发病了.....
他突然想起王胜说的话,起身就在屋内扫了一圈,看到楚殷安静地站在角落,不注意的话还真不知道屋内多了她这个人。
本来是垂着眼睫的,可能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她也慢慢抬起眼眸看过来。
躺在床上视线恢复一些的谢阜城好似也看到她了,嘴唇无力地动了几下,虽说听不清他想说什么,楚殷却看懂了他眼神里的意思。
于是楚殷从墙角走出来,一步步走到床边,垂眸看着床上好似又苍老了几岁的人,轻声道:“谢老,你先好好休息,有事等你好了再说。”
谢阜城眼皮眨了几下,然后就缓缓闭上了。
室内安静下来,只能听到医疗仪器运转的声音。
苏易刚想请人出去说话,门口就传来脚步声,他的助理领着钟少亮过来了,苏易见人终于到了,脚步微动,刚要招呼。
“小师妹,你真的在这里。”钟少亮却先他一步,面带惊讶地看着他身边的人。
苏易瞳孔微怔,随即难掩震惊地看向站在身侧的楚殷。
钟少亮放下工具包,“我听师父说了,你可真是....”
胆子大啊。
这话当然被吞进肚子里了,有些话自家人听就行了,钟少亮算是放下心来,走过去问道:“谢老情况怎么样了?”
他也不急着看诊了,和楚殷就这么交流起病情来。
“发病的时候我按照师...师父说的做了。”楚殷跟着赵传医学了那么多东西,叫声师父也没什么,反正现在她一张嘴也说不清了,“其它的师兄你再看看。”
等钟少亮坐在床边专注把脉,看诊,苏易才勉强从震惊中回神,再看一眼这年纪明显不大的小姑娘,他一时半会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所以,谢老这次真的发病了,但不幸中的万幸,他身边有个赵传医的徒弟,偏偏这徒弟针灸术至少学得还不错。
毕竟当初赵传医都亲口说了,他几个徒弟都‘不太行’。
关于谢阜城的病,钟少亮也是按照师父的吩咐来,发病后的状态虽然很虚弱,后续应该还要时间慢慢调养,但最凶险的关算是过了。
钟少亮起身对苏易道:“我小师妹的处理很及时,谢老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不过这次发病后对他身体会造成多大影响,我们还需要观察一下。”
苏易点头。
“这样,今晚我留在这观察一下,等明天再看看情况。”钟少亮说:“如果没意外,就等谢老慢慢恢复了。”
“麻烦钟医生了,还有这位,”苏易再次看向楚殷,“小医生,还好有你。”
楚殷摇摇头,“应该的,平时谢老对我也颇多照顾。”
钟少亮也觉得稀奇,“小师妹你怎么和谢老认识的?”
楚殷简单说了一下她是怎么和人认识的,钟少亮和苏易听完的第一反应就是,谢阜城命不该绝。
见楚殷精神不济,考虑到她身体底子也还没养好,虽然三言两语说了下抢救过程,但钟少亮却知道过程有多凶险耗神。
“小师妹你先回去休息吧,谢老这边我来照看着,”
楚殷确实有些累了,她看一眼床上呼吸粗缓的人,点点头,“那麻烦师兄了,谢老这边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话,你随时叫我。”
钟少亮应声点头,苏易才说:“楚小姐,我让人送您回去吧。”
“那就麻烦了。”楚殷点头致谢。
苏易让助理去安排车,然后亲自送楚殷出去,两人缓步出了小楼,站在院门口等车停到身边,这时,路口那边驶过来一辆车。
轮胎压过地面的声音传到这边,楚殷疲惫的眼皮缓缓抬起,是一辆黑色迈巴赫,那一瞬间,她黑色的眼瞳微缩,目光下意识扫向车牌号。
看清车牌号的数字,楚殷眉目间的疲惫顷刻间一扫而空了,目光直愣愣地看着愈发靠近的黑色迈巴赫。
直到这辆车最终停在了院门前。
车门打开,从车上下来一个人。
苏易立刻上前一步迎道:“傅总,您来了。”
看清男人的面容,楚殷悄然握紧了手,呼吸似乎都漏了一拍。
傅松凛。
“谢老怎么样了?”男人声音冷冷淡淡地,眉头微蹙,看出他应该是担忧的,可一向被冷霜覆盖的五官更多的是不近人情的漠然,尤其那双浅灰色眼眸,就跟草原上的野狼似的,冰冷摄人。
楚殷已经回神,缓缓敛下眼眸,遮挡住眼底那一瞬间的波动。
苏易道:“已经度过危险期了,有钟医生在旁边照看。”
哪怕是谢阜城培养起来的得力精英,面对傅松凛,苏易的语气也跟在谢阜城面前一样恭敬。
傅松凛颔首,微蹙的眉头总算松开了,他抬脚往里走,和楚殷擦身而过,不经意间扫过垂眸站立的人,没在他眼底留下任何波澜,大步进了屋。
楚殷却因为那轻风般掠过的一眼,半边身子都像是被点穴了一般,动弹不得。
苏易似乎看出她的紧张,他很能理解,因为,他每次面对这位傅总也本能地畏惧,甚至比在谢总面前更小心翼翼。
这时,助理安排的车到了,苏易上前拉开车门,“楚小姐,请。”
楚殷轻声谢过,坐进车内,苏易又周到地把门关上,吩咐前面的司机,“送楚小姐安全到家,路上开车小心点。”
楚殷这时却看向窗外,刚才她站的地方。
那人擦身而过,不过短短一两秒,可鼻尖似乎还残留着冷寂古调的檀香气息,似深山雪封的古刹,那一抹最幽邃的冷檀香。
这个味道一下子就把楚殷带回了某个画面。
那个上流圈子里最狼狈的一次订婚宴上,有史以来最惹人发笑的女主角,楚殷浑浑噩噩地,不知怎么冲出那个宴会场的,外面大雨如注,冲刷在她身上,好似能洗去一身的屈辱嘲笑。
本来该痛的,但她当时已经感觉不到。
偏偏在那时,她还接到了周元的死讯。那一刻,楚殷觉得,还不如就这么死去好了,她太累了。
一辆车却缓缓停在了她面前,楚殷抬眼的力气都没有。
等了片刻,那辆车应该离开了,车门忽然又被打开,头顶的雨水被什么东西挡住了,楚殷愣愣地抬头,看到一把黑色的打伞。
哗哗的雨水中,冷冷淡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上车。”
楚殷对上一双浅灰色眼眸,然后身体根本不受她控制,僵硬地钻进了车内。
等楚殷被车内暖气烘烤得回神时,不比在车外时绝望,身旁男人的气场太冷了,连傅文轩的怕的傅家小叔,谁不怕。
她不知道这位傅家小叔是什么意思,但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
毕竟她这辈子就没遇上几个好人。
连血缘至亲都视她如无物。
直到,膝盖上落下一张轻薄干净的毯子,楚殷狠狠怔住。
良久,她的眸光僵硬小心地转动了一下,却只看到男人冷漠严肃的侧脸,他微低头看着手上的资料,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
楚殷手指紧紧拽住毛毯,嘴唇蠕动了几下,无声地说了句谢谢,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车内暖气太暖了,她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她是在楚家自己的卧室,身上还是淋雨那身湿衣服,不过,多了一件轻薄的毛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