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个人都忐忑又期待的等待中,时间终于来到初三,云舒难得早上起来难得没穿那套玫红色的加绒加厚珊瑚绒睡衣,换成白色水貂绒到高领毛衣和黑色羽绒服,特意洗了个头。
“囡囡,先来吃番芋。”【番芋:方言,番薯。】
云舒最喜欢吃烤地瓜,云奶奶隔两天就要做一次,今天又是惯例做番薯的日子,云奶奶的早早的起来洗好番薯,放进空气炸锅。
九点多,云舒看着两个人一直开着的地图上面越来越近的杭斯祁,就一直等在门口。
云奶奶叫她一声,她没听见,又叫了一声才进屋。
“我等下吃吧,他马上到了。”
云舒时刻关注着页面上的位置,看到他的头像出现在自己家500米的路口时,马上站起来去接他。
杭斯祁跟着导航一路开,从车水马龙的路况慢慢进入空旷到可以看见前面所有路口的地方,最后拐过一个弯就看到云舒乖乖地站在一棵树下,两只手插在兜里,扭着头看这个方向。
“HI,杭老师!”她和打视频电话一样,挥挥手,“你往这个里面开,第一户人家就是。”
杭斯祁点点头,拉上车窗,熟练地打方向盘,往她指的方向开进去。
路不宽敞但很平整,两侧都有一长条的菜园子,里面种满了绿油油的蔬菜。
还没进院子,杭斯祁就看见从里面出来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妇人,虽然拄着拐杖,但走起路来很稳健,头发也是乌黑的。
“奶奶好!我是阿云的男朋友杭斯祁,您叫我小杭、小祁都可以。”
杭斯祁停好车马上下来和她问好,彬彬有礼的样子让云奶奶对他的第一印象很不错。
“好,你好!快快快进来!我刚才烤了番芋,正好吃一点,这天太冷了。”云奶奶笑着拉他的手。
“奶奶,我带了点小东西过来,我先从车上拿下来。”
“来就来嘛,还带什么东西啊!”
云奶奶看他从车上拿下来一箱又一箱东西,包装一看就价值不菲,再看他的穿着和谈吐,还有他开的车,有点相信他是有钱人了。
云舒正巧从后面赶上来,和他一起提东西,杭斯祁把轻的两箱让她拿。
“来,先吃番芋。”云奶奶把一整个空气炸锅的笼拿到桌上,蕃薯的香味瞬间铺满整个空间。
杭斯祁用纸巾擦了擦手,恭敬地接过她递过来的蕃薯:“谢谢奶奶。”
“你切切可好不好好切。”【你吃吃看好不好吃。】
他剥开这个最大蕃薯的棕红色外皮,露出里面香蕉色的肉,一口咬下去,甜腻腻的滋味占据口腔。
这个品种的口感不比红薯的水润也不像白蕃薯那样干,介于两者之间,却兼具两个品种的优点。
“好好吃!”杭斯祁发自内心的夸奖,“我以前吃的都是烤红薯,没吃过这种的,太好吃了。”
云奶奶也很高兴:“ge(轻声)个是香蕉蕃芋,是她爷爷种的,你欢喜吃就好。”【ge(轻声)个:方言,这个;欢喜吃:方言,喜欢吃】
爷爷?杭斯祁疑惑地看了一眼云舒,她补充到:“我爷爷早上下地了,等下会回来的。”
他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又开始吃蕃薯,一连吃了三个,还被云奶奶继续劝蕃薯。
“奶奶,等下就吃饭了,蕃薯先不吃了。”云舒适时地出来打圆场,云奶奶才罢休。
“你吃的太少嘞,囡囡以前一口气能吃八个这样的蕃芋。”云奶奶的炫耀,云舒的尴尬。
她偷偷观察杭斯祁的表情,发现他也在笑。
“囡囡啊,你先去把菜弄一下,已经10点多咯。”
“我去帮你吧。”
杭斯祁也站起来,却被云奶奶一把拉回到自己的位置:“没事体,你坐着,陪我聊聊天。”【没事体:方言,没事】
云舒给他一个安慰的眼神,就去院子里洗菜了。
云奶奶看他跟着云舒走的眼神,满意地笑了一下:“哎,小祁啊,你和囡囡怎么认识的啊?”
杭斯祁和她简短描述了一下整个过程,还提到了卫济,她短暂地沉默了。
能和卫家有交情的杭家,云奶奶不陌生,几十年前她为了几毛钱拉板车的时候,就能听到杭家一个生意赚几百万的故事,也从电视上看见过杭家人,没想到她这一把年纪还能看到真的杭家人。
“你和囡囡也算有缘分……”良久她才说上这么一句,然后又是无边的沉默。
杭斯祁不知道这位老人家在想些什么,捧着刚倒的茶水,从窗户看蹲在地上洗青菜的云舒。
“我年轻的时候日子过得很苦,所以就想让囡囡的日子过得好,小祁啊,我这个囡囡很乖,但唯独就在这件事情上一直不听我的,上次还和我吵架,她选择和你在一起,我觉得应该是很喜欢你的,那你呢?你对她是什么想法?”
云奶奶的眼神一下变得很犀利,好像要通过他的外壳看破他的内心。
“我很喜欢她,或者说我爱她,我愿意和她一直在一起,也愿意和她结婚,组成小家……”杭斯祁组织着语言,用尽可能简短的话表达自己的想法。
没想到云奶奶直接伸手打断了他:“你们认识半年,在一起才几个月,说一直还太早,说结婚更是早了去了。”
杭斯祁被她的话镇住了,无措地舔了一下嘴唇。
“你喜欢囡囡,我相信你,你和我们家囡囡在一起,说白了我也很高兴,但是小祁,我还是要说,你要是以后哪一天不喜欢了,一定要和囡囡讲清楚,不能面上一套心里一套。”
杭斯祁用力点头:“我知道了奶奶。”对面前这个传言中精明强势、唯利是图、见识短浅的的农村老妇人有了新的认识。
“我听囡囡说你今天就要回去啊?来来回回的都不方便,你后面几天要是没事就在这里玩几天再回去!”
她又变成了刚才笑眯眯的样子,清明得不像七十岁老人的眼睛看起来对他很满意。
“爷爷。”
窗外传来云舒叫人的声音,杭斯祁马上站起来,云奶奶马上拉着他:“你坐着。”
又冲着外面喊:“来旺,那孙讷个男本吁来啊。”【你孙女的男朋友来了】
然后进来一个佝偻着背,皮肤晒得黝黑的老人,他进门的时候头顶就要碰到门框。
杭斯祁大概能听懂云奶奶说的话,先对着那爷爷鞠躬:“爷爷您好,我是阿云的男朋友杭斯祁,您叫我小杭或者小祁就行。”
云爷爷很拘谨地点头,在衣服上擦了擦才伸出自己的手:“嗯好,嗯好!”【嗯好:方言,你好】
杭斯祁大方地握住他手,他的手很粗糙,冬天的温度让他的手表面裂成一道一道的缝隙,肌肤的纹理里全是黑色的泥土。
“嗯次把灶嫂起来,我嫂饭啊。”【你去把灶生起来,我烧饭了。】
云奶奶招呼云舒回来,让她带杭斯祁去楼上看会电视,玩一玩,等下饭做好了叫他们。
“好。”
杭斯祁牵着云舒的手,跟着她上楼。
他没来过农村的自建房,从外面看是一幢五层小高楼,里面每一层都有两室两厅两卫,还有一个大厨房,厨房里不仅有煤气灶还有灶台,经过那里的时候,杭斯祁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二楼是四个卧室,每个卧室还有独立卫生间,中间还是一个大客厅,杭斯祁看着云舒习以为常的样子,不禁想到自己在钱塘买的那一套房子,担心云舒看不上。
“云宝,上面几层楼不会也是这样的吧。”
“差不多吧,这层以前是我爸爸妈妈还有我和我弟弟一起住的,三楼是我小叔住的,他在外地工作结婚了,在那里买了房子,不常回来住,四楼是小姑住的,不过五楼没怎么装修,就用来放杂物了,顶楼很热。”
云舒干脆带着他一层一层往上逛,又回到二楼。
“这是我的房间,有点乱,杭老师别嫌弃呀。”她把床的一角收拾出来,歉意地对他笑笑。
杭斯祁仔细观察这个充满她味道的房间,一进门就能看到正对着门的一个超大衣柜,衣柜右边是一个书桌,上面放着不少书,还有放的横七竖八的A4纸,用过的笔还没有盖好,大喇喇得暴露在空气里。
书桌右边放着好几个堆叠起来的书架,上面的每个格子都密密麻麻的塞满了书。
“云宝怎么这么喜欢看书呀!”他走到书架前,弯腰看书脊上印着的书名。
她看的书很杂,最下面放着不少“花火”“意林”,上面还有中外名著,中间夹杂着周易、微表情学、心理学,还有一本犯罪心理学。
云舒站在他旁边,看到他盯着那本犯罪心理学看,有些好笑地和他分享:“以前我看一本刑侦类的言情小说,里面的男主还是女主用犯罪心理学一直破案,我那时候好心动,马上就下单了同款,然后发现这里面的学问光靠着一本书根本学不完,后面热情消退了,这本书就一直放在这里不动了。”
“哦?那这本杂志又是什么故事呀?”杭斯祁轻轻一指犯罪心理学边上印着一个男艺人抑郁侧脸的杂志,笑着问她。
云舒从这个笑容中察觉到一点危险,马上解释:“这是我大学的时候看选秀节目喜欢的小爱豆,现在已经爬墙了。”
“那我怎么记得你上次还点进去他的热搜了?”
他不笑了,云舒拉拉他的手:“因为还是会关注一下嘛,看到以前喜欢过的人。”
杭斯祁和云舒都记得那天,那天狗仔爆出他们俩出游的照片上了热搜。
云舒在热搜榜上还看见吴翊卫的热搜,点进去看了一下。
“杭老师这么关注我呀,还偷偷看我点进去谁的热搜?”
云舒哄着这头炸毛的大老虎,轻轻地抱住他,头埋在他胸口。
“我现在最喜欢的演员就是杭老师了,杭老师的每部电影我都看了的。”
杭斯祁马上就没脾气了,却还板着脸:“作为女朋友这是应该的!”
“知道啦知道啦!杭老师真霸道!”
云舒用两只手扶着他的头然后他微微向下,自己垫起脚,给他一个甜蜜的亲吻。
两个人腻腻歪歪地抱了一会,又开始一起参观起云舒的房间。
“这是相册吗?”
杭斯祁指着书架上最角落的一本没有任何字的东西问。
“对的。”
云舒从透明的防尘袋里取出那本相册,拉着杭斯祁坐在床上,一页一页翻开。
“这是我爸爸妈妈。”
她拿出那张照片,给杭斯祁看。
照片的画质和像素都不太好,看起来很模糊。
但是能看出来里面的男人和人云舒长得有点像。
“你和你爸爸很像。”
“见过我和我爸的人都这么说,我爸年轻时候帅吧,我妈以前常说我爸帅得十里八乡都有名。”
她带着一点炫耀的口吻,可爱的让杭斯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亲了她一口。
“很帅。”
云舒的妈妈长得也很美,有一种硬朗英俊的气质,两个人站在一起很般配。
后面就有云舒的相片了。
她被不同的人抱着,有爷爷抱着的,有奶奶抱着的,有姑姑抱着的,还有一个长得很周正的男人抱着的。
“这就是我小叔,我小叔对我很好。”云舒指着那个男人说。
杭斯祁看到云舒已经能自己站着拍照的照片,又往回看却没有发现一张云舒被爸爸妈妈抱着的照片。
他什么也没有说继续往下看。
照片里的云舒一点点长大,从站在一堆红砖头前撑着黄色小鸭雨伞、穿着红色花裤子的小女孩变成穿着蓝白色校服皱眉头的少女。
这中间夹杂着她父母啊抱着另一个小孩的照片。
云舒看上有点怀念的拿出这张照片:“这是弟弟刚出生没多久的时候,妈妈从医院出来,他们拍了全家福,可惜我在上课……”
这照片上面有一点剩余的固体胶的痕迹,杭斯祁有些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小时候我不懂事,因为这个上面没有我和妈妈闹脾气,磨了好久妈妈才答应我再拍一张,但她和爸爸一直没空,我就自己画了一张自己的图画贴在上面。”
“那后面怎么又撕掉了呢?”杭斯祁搂住她,不忍看她带着苦涩的笑脸。
“因为我画的太丑了,贴在边上很奇怪。”
她说的很坦然眼里却全是难过。
“云宝的美丽确实很难画出来的。”
杭斯祁扳过她的脸,认真端详,最后得出结论,逗得害羞地拍他一下。
楼下已经传来很香的味道,杭斯祁感觉被番薯承包的肚子又饿了。
适时传来云奶奶的呼唤:“小祁,囡囡,切饭。”【切:方言,吃】
两个人手拉着手下楼,本来四四方方的小桌上放了一个转盘,转盘上放着满满当当的盘子。
“这也太丰盛了。”杭斯祁对着云奶奶说。
云奶奶把拐杖放到一边:“这首自己家里种的菜,这个鸡和鸭都是自己家养的,很好吃的,你尝尝。”
杭斯祁注意到每个人的手边都放了两双筷子,云奶奶和云爷爷明显就不习惯用公筷,每次都是伸出筷子了才又急忙换成公筷。
云奶奶也只是口头上招呼他吃菜,不自己给他夹菜。
他悄悄转头看向云舒,她专心地吃着饭。
其实在来之前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却没想到云舒和两位老人家说了自己的习惯,两位老人也学着做。
他能看出来他们的不习惯,所以才更觉得感动,忽然想起来卫济的小叔,他也来过这,杭斯祁突然有点明白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