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税

    一家子都情绪低迷,顾大盛不问都猜到了,心道,顾二郎怕是不好了,唉!

    牛车行至半路,远远的就看到后面有人推着一板车在路上疾行,那人脚程极快,没多久就赶上了他们的牛车,甚至很快将牛车甩到了身后。

    林渔看着那健步如飞远去的身影,眯了眯眼,这人走路的姿势……不像是普通人。

    她和顾小丫在县城闲逛的时候,曾路过一家酒馆后巷,就是这个人推着一车的野味跟酒馆的掌柜讨价还价。

    当时他的板车上有一头两百来斤的野猪和一只还活着的小鹿,一共卖了四十两银子,把顾小丫都惊呆了。

    “是钱家村的猎户,看着可真凶啊。”此时旁边有不认识的婶子低低出声,生怕被听见,说完话便把脖子一缩。

    林渔:“……”钱家村的?

    不知道是不是钱二保所在的村子?

    林渔看着那远去的板车若有所思。

    回到洪庙村,林渔坚持付了车费,顾大盛便乐呵呵地往她们背篓里塞了一小块的红糖,说是给孩子吃。

    关了院门,一家子才敢把盖住背篓的油纸揭开,看到里面的东西春娘还是深深震撼了一下,有精米细面,各种调味料,还有猪肉排骨大骨头……都是林渔买的。

    顾小丫把包裹着的糖葫芦拿出来,一共三串,春娘分给两孩子一人一串,最后一串给了林渔。

    林渔愣了一下,推拒,“我不吃。”她本来买来就是给春娘的。

    春娘塞给她,“拿着。”说着她欲言又止,明显是想问什么又犹豫不决。

    林渔猜她是想问她为什么哭吧,不过林渔这一路已经平复了情绪,倒是让春娘不好开口询问了。

    最后两人一人吃了一颗山楂果球,剩下的就被她收了起来,而顾小丫两兄妹则坐在堂屋门槛那边津津有味地吃着难得的美味。

    许是有了盼头,短暂的忘却了银钱的压力,一时间小院里难得的有了欢声笑语。

    中午炖了大骨汤,在顾家,肉是奢侈品,大骨虽没什么肉,但炖出来的汤加了白萝卜也让人口齿生津。

    林渔吃了两碗饭。

    这具身体太弱了,她要恢复体能光靠锻炼可不行,还得吃好些,否则身体跟不上。

    于是午饭后她来到后屋竹林,挥舞着砍刀砍了两根竹子。

    手腕的伤养了两天已消了肿,在林渔有计划的锻炼下,砍竹子这项体力活只累了下她的手。

    很快,竹林里传来竹子被砍开的声响。

    林渔把竹子按照一定的长度截断,再用刀刃劈开,再埋头一阵削,很快,一支竹箭就成了形。

    看着只有在儿时才玩过的竹箭,林渔内心唏嘘一阵,想着儿时跟弟弟两人刚开始练箭的时候,两人手臂都没什么力气,弓也没什么重量,就拿这种竹箭练习。

    那时候,他们还小……

    小小的人儿幻想着有一天能像外祖父一样箭无虚发驰骋沙场,当时是何等的雄心壮志?

    如今……

    “丝……”手心被刺了一下,林渔低头,掌心被竹刺划破了,出了血。

    看着绵软的掌心,林渔蹙眉,太娇气了啊。

    她低头用唇瓣舔掉血迹,再次埋头忙起来。

    这边林渔在忙着做工具,院子里,春娘拉住了顾小丫,低声问,“你嫂嫂今天怎么了?”

    顾小丫也觉得嫂嫂今天情绪不对,她担心了一路,想了想,便把她们一起在县衙门口看了告示的事情都说了。

    春娘却想到了今年的秋税,莫不是因为看到了秋税要多加两成,阿渔才急得哭了?

    她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些了,想了想她决定再数数家里的银钱,县衙里秋税的告示都出来了,想来村长很快就会召集大家一起通知了。

    而此时的顾村长也是情绪低迷。

    顾村长今天在村里就接到了县衙胥吏带来的消息。

    今年的秋税,在去年的基础上又多了两成。

    虽说今年老天还算长脸,但多出来的两成明明可以卖掉换银钱过个好年的。

    秋税一过,怕是大家又要勒紧裤腰带了。

    顾村长还在思考下午要怎么跟村民们传达这个消息,就见顾大盛回来了。

    “顾二郎怕是不行了。”

    顾大盛的婆娘昨晚上才挨了公公的训斥,一整天都谨小慎微的,今个儿都没敢闹着去县城,在家里闷声做事,此时听到自家男人说起了顾家那个小药罐子不行了,当即忍不住要笑出声。

    哈,她说得没错吧,就是个短命的。

    昨晚上那一遭,让她记恨上了顾大家的,不就是多说了几句话吗?自家公公为了面子呵斥她,自家男人也骂她,今个儿婆母弟媳还阴阳怪气地说她了。

    憋了一天,总算是听到了个让人舒心的好消息。

    早就该死了,那寡妇居然还把顾大的恩情拿出来说事,就当谁都欠了她似的。

    但她脸上可没敢表现出来,低着头纳鞋底,手里的戳针捣鼓得飞快,死命才把扬起的唇角给压下去。

    村长只觉得又是一个坏消息,叹息一声,“能帮就帮吧。”

    春娘家又没个主事的男人,家里没人顶着,早些年春娘的娘家人有想过让她另嫁,有个男人好分担,毕竟春娘那个时候还年轻,但春娘不舍得丢下三个孩子,家里负担又重,哪怕她有点姿色也没人敢上门的。

    一家子也不容易。

    午饭后,顾大媳妇儿进厨房洗碗,就听婆婆和弟媳又在讨论顾家的事儿,终归不过几句春娘可怜命苦,孩子可怜,顾大媳妇儿听得不耐烦,忍不住说了一句。

    “我看啊,就是春娘命不好,克夫又克子……”

    村长婆娘吓了一跳,骂了一句,“你可管好你那张嘴巴。”

    心里却想,恐怕还真是,不然为什么春娘丈夫没了,大儿子也没了,现在连小儿子也不行了?

    越想越是这么一回事儿,但媳妇儿是要管的,传出去就麻烦了。

    顾大媳妇儿也反应过来,忙说自己嘴瓢了乱说话,其实在心里暗骂自己怎么就把心里话给秃噜出来了呢。

    真是,遇上顾家的事情就晦气。

    ……

    午后,村里的铜锣果然敲响了。

    全村所有人齐聚晒谷场。

    才秋收完,晒谷场就被收拾了干净,土坝缝里连一颗多余的稻谷都不见。

    农户人家爱惜粮食,晒谷子的时候连缝隙里的颗颗谷粒都会抠干净。

    春娘家只剩一亩旱地,今年秋收又没粮,之所以过来也是因为即便是卖掉了田地,按照户头来,她们还是要交税,只不过是把粮食兑换成银钱。

    “村长,你快跟大伙儿说说,外面传的是不是真的啊?”

    洪庙村也有不少人在秋收后进县城寻短工,也听到了县衙告示的风声,但他们不识字,也就听人说了,急吼吼地赶回来一宣传,还不等村长开口呢,村里人就炸了。

    “加两成,今年才收的粮食又没了。”

    “怎么办?我家今年稻谷糟了虫,收成本来就不好,根本就不够啊!”

    “……”

    顾村长就是在这种气氛下宣读了胥吏送来的告示,并告知了县衙征收的最后期限。

    一时间场坝上有人愤怒,有老妇人在低声哭泣了。

    “前些年打蛮子要多征,今年又是为什么啊?是不是又要打仗了啊?”人群里有人问了起来。

    打仗就意味着很有可能不仅要征粮,还要征兵。

    这个问题,村长也回答不了,只能挨个劝劝,安慰,给大家出出主意,家里实在不够的找宽裕的借一借。

    情绪是能传染的。

    春娘紧紧抓着林渔的手,又一手将顾小丫环抱在胸前。

    她是不怕再征兵了的,因为她家已经没有男人可征了。

    一股悲伤的情绪油然而生,恍惚间都没听到村长跟她说话。

    “阿娘!”林渔晃了晃她的手,春娘才反应过来,村长都站她面前了。

    “春娘啊,你们家,唉!”村长中午的时候才说了让帮扶一下这家孤儿寡母的,可想想自己的家境,恐怕也帮不了了。

    好在之前钱氏族人赔的钱应该能解决问题。

    按照现在粮食的市价,涨两成就是三两银,春娘家户籍上加上今年新落户的林渔,一共四口人,两个小的算一个大人,她们家要交三个人的秋税。

    大雍的税收有地的按地按收成收,没地的就按户籍人头,顾大郎家未长成的孩子算半个大人。

    还有一个问题,顾家大郎也算一个。

    算起来,她们家要交四个人的税。

    也就是,十二两银。

    村长算清楚后都暗自咂舌。

    如果顾大郎是死在战场了,说不定还有抚恤金,可顾大郎不知生死啊,官府又没发通知,还有个林渔。

    若是林渔没有落户,春娘今年只需要交六两银子的。

    这都是能摊开了算的,村里人少不了人精,本来发现自家挺苦的,结果一算春娘家的,哎呀,没地的春娘,不仅要交两个孩子的,还要给林渔这个捡来的儿媳妇交钱,最倒霉的是,大儿子顾大郎也要交税。

    好坏果然是对比出来的。

    春娘听到要交的银钱时,唇瓣都要咬烂了,但还是点点头,“村长,我会想办法交的。”

    二郎这半个月的药是不愁了,她手里还剩九两多,加上林渔手上的三两银,全部家当也才十二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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