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几天我都没有再去体育馆，只专心对付对我而言也许是在日本的最后一次期末考试。那天半冲动半顺势地对樱木告白后，回到家我竟然倒头就睡，一夜无梦得连自己都意外。也许是能做的都做了，心情反倒像卸下全身重担一般轻松。不管明天会发生什么，总之，我应该没有给自己的喜欢留下遗憾了。

    至于其他的，暂时维持现状就好。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我去做。

    考试结束的前一天，爸爸打来电话，让我考完试去东京的家里一起吃个饭，顺便聊聊我今后的打算。我知道，这是在委婉提醒我：该到做决定的时候了。

    我告诉了他们我的计划。

    爸爸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意外，却没多说什么，只是把之后还需要做的准备告诉了我。

    考完最后一门课，我去办公室找神田老师交资料，还没踏出门就听到隔壁吵吵嚷嚷的声音。

    出门一看，樱木军团的四个人正围在隔壁办公室门口，脸上都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瑛子？怎么觉得好几天没见了啊。”率先发现我的洋平笑着打了招呼。

    我走过去：“你们在看什么呢？”

    “花道正在被训呢。据说他这次又没考好，虽然不及格的只有一门吧。”

    “被老师训吗？”我有些吃惊。湘北有期末考四门以上不及格就不能参加全国大赛的规定，但既然不及格的只有一门，应该也不会影响比赛吧。

    “学长正在训他，”洋平说，一脸压抑不住的笑容，“好像是担心他考不好，等不到成绩公布就抓着他过来问，结果听说除了国文，每一门都是低分飘过。”

    我忍不住朝虚掩着的门靠近，果然听到里面正传来宫城学长的咆哮。

    “七门里面有三门都是60分，这么刚好的成绩你到底是怎么考出来的啊！用你那天才的脑子吗！不多考一分是怕浪费吗！”

    樱木的嗓门也不甘示弱：“只要及格就行了嘛！又不会去不成全国大赛！”

    “我不是说过NCAA对高中成绩也是很看重的吗！光及格不行，还要尽可能考高分！而且其他的就算了，你不是号称最擅长国文的吗，为什么反而只有30分啊！”

    “啊啊啊良亲啰嗦死了！不是都说了考试的前一天我没睡着吗！困得要命啊！根本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你才十六岁，失什么眠啊少年！你是思春期到了吗！”

    “你才思春期！你——”

    “好了好了宫城同学、樱木同学，不要吵了，”老师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宫城同学，我们理解你作为队长的心情，但是樱木同学已经进步很大了，之后也还有假期补习，那个N什么的再努力一把肯定没问题的……”

    “确实啊，对那家伙来说这已经算史无前例的进步了吧。”野间在一旁摸着下巴，“队长还真是严格。”

    “不过听说那个NCAA好像是挺难进的，”大楠说，突然又看向我，“不然就让瑛子给花道补习好了，他肯定特别乐意哈哈——”

    “我不行啦，”我突然有些脸红，“而且，我也不打算参加假期补习了。”

    “嗯？为什么？”

    “我……要去美国了。”我说。

    四个人一齐张大嘴巴看着我。

    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满脸戾气的宫城学长和樱木出现在眼前。樱木怀里还抱着一大摞厚度惊人的书和资料，从他的胸前一直顶到下巴。

    看到樱木军团，他吼道：“所以说你们几个不要在这里看热闹啊！我——”

    看到我，他突然又不说话地呆住。

    “你才是不要管别人！回去给我好好复习，再不及格我踢飞你！”宫城学长吼道，怒气冲冲地把包甩到肩上就大步走了。

    “花道，那个……”大楠的声音有点犹豫，“瑛子说她……”

    他没有说完，因为樱木突然抢过了话头：“我知道。”眼睛却仍然看着我。

    空气诡异地安静下来。

    最后樱木军团抱走了他手里的资料，嘻嘻哈哈地说要拿回教室垫桌脚。樱木没有理他们，只是在他们用调侃的语气叫他拜托我给他补习的时候，恼羞成怒地吼了几句“多管闲事”。

    目送完损友们的背影，他终于转过身来看着我，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红晕。

    我突然意识到，对樱木告白那天以来，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他。

    虽然在那个他没能把话说完的拥抱过后，我们也不过是各回各家，那个告白并没有给我们的关系带来什么实质性的改变。

    但我知道，已经有什么别的东西悄悄在心里发生了变化。

    我不禁微笑起来。

    “要在学校里走走吗？”我说，“正好有个东西要给你。”

    “嗯。”他点点头，脸变得更红了。

    “御守？”

    在离体育馆不远的树荫下，樱木看着我拿出来的东西，似乎有些吃惊。

    “嗯，这是我两年前在山梨的武田神社买的。”我说，“本来打算买合格御守保佑考试顺利的，但最后买了这个，之后就一直带在身上了。”我有点不好意思，“虽然不是新的，但上面的‘胜’字，我觉得还挺应景的……”

    把御守放到他手里，我又说：“希望它能保佑你全国大赛顺顺利利，最后拿到冠军。”

    樱木没有说话，只是一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

    我突然有些紧张：“你要是不喜欢的话，随便放在别的什么地方也——”

    “喜欢。”他说。

    他抬起头看着我：“很喜欢，非常喜欢。”

    我心里猛地颤了一下。

    “樱木，”我说，突然觉得喉咙里涌上一阵苦涩，“我已经决定这个夏天就和爸爸妈妈去美国了。然后……我会在那边考大学。”

    他微张着嘴看着我，却没有说话。

    “这边的房子也要退了，可能过几天就会先搬到东京和他们一起住，假期补习也不会参加了。”我说。

    片刻，他才说：“那……全国大赛你还去看吗？”

    “走之前还有很多事要准备，不一定每场都能去，但我会等到比完赛再走。”我说，努力压下心底汹涌上来的酸涩，“最后决赛的那天，我一定会去的。所以……在那之前可不要输掉了哦。”

    “我才不会输！”他突然提高音量，又像是意识到语气似乎有些冲动了，低声说，“我还要去美国，才不会在这种小比赛里输掉。”

    我心里微微一动，忍不住笑了：“当然，毕竟你是天才嘛。”

    他摸了摸鼻子，也跟着扬起嘴角。

    “那我等你来看比赛，”他说，眼里闪动着亮晶晶的光，“看看天才樱木花道是怎么称霸全国的！”

    “好啊，我很期待。”我笑着说。

    原本悬而未决的事一旦有了方向，任务就马不停蹄被提上了日程。时间的流逝变得比之前具象更多，生活成了上足发条的钟，推着我一刻不停地往前走。

    我退掉了神奈川的房子，搬到了爸爸妈妈在东京的家。

    之前已经告诉过他们我的决定，因为不想在漫长的签证等待期中错过美国学校的面试，所以打算8月初就和他们一起过去，到那边再更新手续。爸爸对我搬过来很是高兴，晚饭时一直说个不停，但妈妈没怎么说话，只是不时用略带担忧的神色望着我。

    吃过饭，她把我拉到房间里，问我是不是真的想好了。

    “虽然很高兴你愿意跟我们回去，但我并不希望你勉强自己。”她说，“而且还这么快就……”

    “放心吧，我没有勉强。”我笑了笑，“去美国是我心甘情愿的，为了实现我的目标。”

    “什么目标？”

    “学英语，考上顶尖的大学，做一个厉害的翻译家。”我说。

    妈妈愣了一下。

    片刻，她又低声问：“那个红头发的男孩子，你们是在交往吧？他知道你要出国吗？”

    没想到她会提到樱木，我突然窘迫起来：“他知道。不过我们没在交往……”

    对上她关切的目光，我又说：“他也要去美国，虽然时间还没确定，可能会是两年后。”

    “我相信他一定会去的。”我说。

    在东京的日子平静而充实，每天除了学英语就是了解学校的各种信息，抓紧时间为之后的申请做准备。

    爸爸似乎不太理解我为什么会突然这么积极，直到我告诉他，我打算直接申请入读美国高中的11年级。

    “很多人高二出国都会先去读10年级的，你这样不怕太累吗？”

    “这样就不用多读一年，可以保证自己在两年后毕业。”我说。

    “为什么一定要两年后毕业？”他一脸不解。

    妈妈过来拉开了他：“瑛子有自己的计划，你别问那么多。”

    阿苑也打来了几次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出发。我告诉她，爸爸把机票订在了8月8日的晚上，她惊叫起来：“那不是你去福冈看比赛回来的第二天吗？这也太快了吧！”

    我无奈地扶额：“虽然我是告诉过他在那之前我有事来着，但他好像理解错误了，以为我想办完事回来立刻就走……”

    她无言地顿了一下。

    “下回记得，这种事就不要劳烦我们不解风情的父亲大人了。”她说，“那我去送你——啊，还是算了，那天你应该会忙着和樱木同学在机场抱头痛哭，或者激情吻别之类的吧。”

    “你在乱说什么啊！”我感觉自己的脸一下烫得不行，“我们根本都没有——”

    “知道了知道了，真是的，”她不耐烦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明明你也告白了他也没有拒绝，但就是没有交往，就是要等到那个‘对的时机’，对吧？真是受不了……全世界大概也就他会这么配合你了，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两个笨蛋。”

    “……你再胡说我就挂电话了！”

    “好好我不说了，周末你要是不打算和樱木同学约会，那我们去新宿看电影？没有你在，补习好无聊啊，我都快发霉了。”

    “他们要去集训，比赛前应该都没见时间见面——所以说不要再提他了！”

    “好啦好啦，那周六见，我给你带镰仓的小馒头……”

    再没有时间留给我去为那些不确定的未来或不安或焦虑。从现在开始，我只能抓紧每一刻大步向前走，甚至奔跑。

    向着我的目标全力奔跑。

    直到可以和他并肩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