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蝎王定定看了颜姝一会儿,看得颜姝险些以为他就要因为自己的挑拨离间而生气的时候,才轻描淡写地说:“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颜姝整理了一下思路,这才说道:“因为他对你的好几乎都只是嘴上在说,他好像从来也没有真正做过什么对你好的事。”

    “没有吗?”蝎王低声喃喃了一句,也不知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颜姝。

    颜姝肯定地摇了摇头:“没有。”

    “义父收养了我,教养我长大,是我唯一的亲人,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他对我还不够好吗?”蝎王在赵敬畸形的培养中长大,他对于寻常情感的认知确实有很大的偏颇。

    “如果他对你足够好的话,你为什么会一再向他要求更多的关注和偏爱呢?”颜姝随口怼了他一句,给自己又添了一杯酒。

    蝎王梗了一下,随即又听颜姝说道:“也不能说赵敬对你不好,只是你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和付出的情感并不对等,所以才显得他对你不够好。”

    “他培养你长大,你这才有了如今的实力和成就,那他利用你成事、你为他所用也是应该的,一场公平交易,各取所需罢了。可赵敬不仅要你成为一把刀,还要你把他当作父亲一般敬爱依赖,他自己却又并不视你如亲子,只把你当棋子。利益上尚且能够平等,但他除了用恩情来命令你以外,还想用虚无的亲情来挟制你。”

    蝎王神色一动,下意识地便要反驳,却被颜姝接下来的话顶了回去:“你该不会觉得,他偶尔说两句好话哄哄你,与你吃顿便饭,再许诺你一大堆的空话,便算是把你当亲儿子来看了吧?”

    蝎王果不其然点了点头。颜姝叹了口气,心里觉得他这样就像是赵敬驯养的一头狼,一只宠物,怎么也不会是亲人。

    尽管对此心知肚明,颜姝却不会明说,只是看着蝎王愈发茫然的眼神继续分析给他听:“你真心敬爱他,为他着想,为他铺路,希望他好,也希望能将一切好东西都献给他。可他嘴上说着看重你,每回有事,劳心劳力出财出人的是你,背上骂名的也是你,这可不是希望你好该做的事。”

    “再者,你视赵敬作唯一的亲人,他却不止你一个义子。你总是将他的事情放在第一位,可一旦你有碍于他的计划,他马上就能换别的义子为他鞍前马后。赵敬是对你说其他人皆为棋子,利用完便可抛弃,焉知他在其他人面前是不是也这样说你?”

    说来也怪,颜姝明明是出身皇族,享尽了因身份高贵而得来的各种优待和仰望,也见惯了各个世家大族压榨奴役驱使身份不如自己的人,甚至旁的皇室成员,驯养死士的手段比之蝎王曾经受过的培养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但颜姝却总是对那些最微不足道的人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与身边人都格格不入的怜悯和同理心。

    许骞来过后的几天里,颜姝依照赵敬的期望,并没有让手下的人将高崇和邓宽“不幸亡故”的消息宣扬出去。

    赵敬希望能赶在高崇的死讯传开之前先拉拢住许骞,为之后他谋取武林盟主之位再添一个强劲的助力。颜姝则心知肚明自己用易容术和障眼法炮制的尸首撑不了太长的时间,只能让赵敬尽快得偿所愿,与许骞结盟,才好叫他筹办高崇的“身后事”,继而坐上五湖盟的主位,开始颜姝下一阶段的计划。

    于是在两人的联手推进之下,赵敬为许骞设的接风宴很快便筹备完成了。阖府上下陈设装饰端的是一派清雅风流,邀请的宾客皆是江湖中叫得出名号的人物,当然,蝎王也被赵敬申令不得出现在宴会之上。

    对此安排,蝎王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宴会当天还颇有兴致地叫了颜姝陪他在花园的凉亭里品茶下棋。

    “听起来前面很热闹啊,赵敬不让你去,你就真的甘心不过去了?”颜姝听着从前厅传来的隐隐约约的丝竹舞乐声,半开玩笑地问蝎王。

    蝎王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没接颜姝的话,只是指着两人面前的棋盘道:“你确定这一步要这样走?下在这里的话你马上就要输了。”

    颜姝瞥了一眼他手指的地方,厚着脸皮悔棋:“那我不下在这里了。”

    左右两人也不是认真在下棋,不过打发时间罢了,颜姝不想暴露太多,故意把棋下得乱七八糟,蝎王也不跟她较真,手撑着头看她悔了一步又一步。

    棋局过半,蝎王忽然凝神听了一会儿,然后将手里的棋子往棋篓里一丢:“我让人在厨房里煨着醒酒汤,你去取一碗来,随我去看看义父。”

    蝎王的时间掐的刚刚好,此时前厅的宾客都已散尽,只剩下府里的侍女仆从在往来穿行着收拾残局。两人一路畅行无阻走到赵敬居住的院子里,隔着老远便听见里面传来赵敬正拔高嗓音说着醉话,不时还伴随着东西砸在地上的声响。

    蝎王眉头一皱,三步并作两步迅速上前推开了赵敬的房门。

    没有了房门的遮挡,赵敬的声音越发清晰地传了出来,随之扑面而来的还有一股浓重的酒味儿。但两人向房内看去,却并没有直接见到赵敬的身影,直到穿过屏风,才看见一个设置在墙内的巨大的密室。

    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密室和密室里赵敬踉踉跄跄的背影,蝎王不由地慢下了脚步。颜姝则早已端着醒酒汤悄悄退到了一个视野良好的角落,既能避免一会儿两人发生什么冲突波及到自己,又能将密室里的场景完全收入眼底。

    赵敬人虽然醉得不成样子,声音却不小。他趔趄着拿起一个又一个牌位,挨个往上边儿倒酒:“容兄弟……你不是最喜欢喝酒吗?你喝啊!师父,你当初最瞧不起的就是我……现在其他师兄弟都在这里躺着了……”

    赵敬每念叨起一个名字,蝎王和颜姝便顺着看向对应的牌位,果真如罗浮梦当初所说的一样,每个牌位前都放着一个物件,应该就是他每害死一个人后保留下来的信物。

    就在蝎王越看越心凉、颜姝默默地盘算着如何将这些物证都弄到手的时候,赵敬不知想起了什么,竟突然解开腰带往牌位上小解。

    颜姝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不禁嫌弃地“咦”了一声,赶忙闭上眼睛转向墙角。也正是她这点声响惊动了赵敬,赵敬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而后晃晃悠悠地转过身来。

    蝎王下意识地挡在了颜姝站着的方向,将她完全遮在身后。

    赵敬喝多了酒,精神迷离目光涣散,因此只看见了站在前面的蝎王。他一愣,脸上神色由兴奋自满疯狂转变成了凶狠暴怒:“谁让你进来的?你给我滚出去!”

    “义父……”蝎王缓了缓,还是面带担忧地绕过一地狼藉试图上前去扶他。

    然而赵敬如今满脑子都充斥着自己的秘密和不堪的模样被人看见后的恼羞成怒,加上浓烈的酒意蒙蔽了他的理智,他哪里会管眼前的人是不是自己一手培养大的义子,只是不停地拿起手边的东西往蝎王身上砸去:“你给我滚!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闻言蝎王的动作一顿,满脸复杂地停在了原地。他抿了抿嘴,还是开口劝慰到:“义父,您喝醉了,蝎儿给您送醒酒的汤药。”

    赵敬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仍旧骂骂咧咧地砸东西。

    颜姝看着蝎王此时有些委屈又不知所措的样子,心软了一瞬。她想了想,将手中端着的醒酒汤放在桌上,然后小心地挪到蝎王身后,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跟醉酒的人是讲不清道理的,要不你把他打晕吧?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这的确不失为一个办法。蝎王习惯使然,在面对赵敬的时候总是处于被命令被安排的一方,几乎不曾遇见过现在这样让他来安排失去理智的赵敬的情况,因此当颜姝给出了一个明确的解决方法的时候,他只在心里稍微挣扎了一下,便照做了。

    两人扶着赵敬躺到床上,又叫了侍女来收拾屋子、给赵敬清洗换衣,待一切妥当后,这才一道离开。

    回程路上,两人几乎是各怀心思。颜姝盘算着今天听到赵敬酒后说出的各种信息,蝎王则被罗浮梦的又一次言中扰乱了心绪,既有一种心中猜想被证实的果然和心冷,又仍旧怀着一点侥幸,觉得今日赵敬的丑态和凶狠不过是酒后失言,他对自己仍旧是爱重的。

    两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以至于一路无言。

    但不同的是,颜姝是越想越明朗,如今她已经知晓了赵敬的大部分罪行和物证所在,接下来的事情基本上等同于知道了答案去倒推过程,对她来说再简单不过。只等着东西到手,颜姝就可以抽身离开。蝎王则满心迷惘,不知道是不是该继续试探赵敬的心思。若试探出赵敬真的只是利用自己,事成之后便要被抛弃,那他该如何是好。

    蝎王越想便越沉浸在一种即将被再次丢弃、无人在意茕茕孑立的情绪中,以至于走到两人分开的路口时,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拉住了颜姝的手腕。

    颜姝本已脚步轻快地往自己住所的方向走出去了几步,却被猝不及防地拉住。她回头仔细端详了一下蝎王脸上的神情,转过身来笑着道:“蝎王这是要同我秉烛夜聊吗?”

    蝎王看着颜姝脸上明媚又狡黠的笑容,心下忽然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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