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翌日一早,周子舒和温客行便将张成岭送到了岳阳派门口。按照他们前一夜说好的,张成岭一回去就会将藏在伤口中的琉璃甲剖出来交给高崇,之后他只需要老老实实在岳阳派中待到英雄大会那一天,等周子舒来带他离开便可。

    但当张成岭被岳阳派一众弟子簇拥着带到高崇面前时,高崇却只问候了几句他的伤势,便急匆匆地出门了。张成岭并没能找到机会说出琉璃甲的事,只能忐忑不安地被那些弟子们带回房间。

    高崇则带着三五弟子径直去了县衙面见张知府。

    要说高崇此人,虽然脾气直率暴躁又刚烈不阿,但心性却有几分细致。之前官府出手干涉了鬼谷闹市抛尸一事,便说明现在朝廷对江湖的态度已经有所改变了,不再像以往那样不管不问。昨夜张成岭被人掳走,岳阳派弟子满城搜寻,动静不可谓不大,不仅惊扰了城中百姓,官府也必然知道了,因此张成岭一回来,高崇便赶往县衙给张知府一个解释和交代。

    高崇在县衙里待了许久,出来时身边还带着几个衙役官差,领头那人正是颜姝的暗卫苏穆易容而成的。

    “咦?奇怪。”周子舒看了看苏穆的脸,手抵着下巴疑惑地出声。

    温客行无不讽刺地笑道:“是挺奇怪的。这高崇不是一项自诩为岳阳城的‘铁判官’吗?往日他门中弟子在城中巡逻,管这管那的,那架势比正儿八经的官差还威风,怎么今日他居然还要跟当官儿的联手不成?”

    原来温周二人目送张成岭进入岳阳派之后并没有立时离开,而是在门口多站了一会儿。原意是想再观察一下张成岭回去交出琉璃甲之后岳阳派会有什么动向,却不想看见了高崇带着人急匆匆地出来,于是他们便跟着他一路到了县衙外。

    “我说的奇怪不是指这个。”周子舒听他又开始阴阳怪气地挤兑五湖盟的人,不禁白了他一眼,“我奇怪的是那个领头的捕快,他的脸是易容的。”

    “哦?有意思。”温客行闻言也盯着苏穆的脸多看了几眼,却不想被苏穆察觉到了,朝他们躲着的巷子口看了过来。两人往回一缩躲过了他的视线。

    “好敏锐的感知力,是个高手啊。”温客行摇了摇扇子,“一个小小的县衙却有如此高手,确实不同寻常。”

    周子舒却道:“你未免太小看朝廷了,帝王麾下百官之中不乏有武艺卓绝之人,绝世高手也并不只是武林江湖独有,相反的,历代以来有很多不世高手都是掌握在帝王手中的。”

    “有高手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人若是堂堂正正为官府办差的,何必要做此伪装?他若不是正经官差,那么必定是顶替了原来的捕头,然后易容成他的样子,且为了之后不被拆穿,原来的捕头必定凶多吉少。”

    “在琉璃甲之事以前,朝廷和江湖虽然向来两不相干,但大多数江湖中人还是会尽量避免得罪官府的。这人花费如此大功夫又不惜杀害官差也要混进县衙,又是为什么?”

    温客行听了周子舒的推断,兀自想到了些不正经的事,突然笑了起来:“阿絮啊,我看你就是想得太多了。万一人家只是单纯的因为长得太显眼,不想引人注目,所以才易容成普普通通的样子呢?”

    “我观此人身姿挺拔,骨相清俊,说不定啊那张面具之下也是个美人呢?”温客行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朝周子舒抛了个媚眼,“当然了,他肯定是比不上我们阿絮的。我们阿絮的容色气质,可谓是天下独绝啊。”

    周子舒白了他一眼没说话。

    温客行又问:“阿絮,我记得之前在岳阳派门口讨要尸首的捕头也是他吧,那会儿你看出他脸上有易容了吗?那会儿若他没有易容便长这个样子,不就说明眼前这个是冒名顶替的了吗?”

    周子舒一愣。先前在岳阳派门口看到那一幕时,他只想着这事必定是颜姝同皇帝一起策划的,便也没有过多关注那些个捕快,只把注意力放在了那群心思各异的江湖人身上,更不可能会想到去看当时领头的人脸上是否有易容。

    等等!既然先前讨要尸首和疑犯的事属于颜姝计划中的一环,那么这个计划的执行人很有可能也是颜姝安排的人。想起颜姝,周子舒忽然就有了猜测。

    “阿絮,你想到什么了?”温客行一直注意着周子舒,自然看到他神色微变的样子。

    但事关颜姝,周子舒暂时也不好给温客行透露什么,他只说:“没什么,他们走远了,我们跟上去看看。”

    于是两人又远远地跟着高崇一行人回到了岳阳派门口。

    高崇领着那些衙役进去,不一会儿那些衙役就用长木板抬着一个男人出来了,同时跟出来的除了高崇以外,还有赵敬沈慎和满脸泪水的高小怜。

    高小怜抓着高崇的手臂,一边哭一边说:“爹爹,为什么要把大师兄交给官府的人,大师兄现在还昏迷不醒啊!有什么事不能等他醒来再说吗?”

    赵敬和沈慎也在一边跟着劝:“是啊大哥。宽儿还在重伤昏迷中,他还需要人照顾,怎么能就这样让官府的人带走呢?”

    高崇一挥手阻止了他们:“你们不必再说了。宽儿是此次鬼谷恶行的唯一见证人,我们乃大庆朝子民,配合官府的调查责无旁贷。且知府大人允诺,为了此案,定会尽全力寻访名医来医治宽儿的伤,府衙中也有守卫,所以没什么好担忧的。”

    “真是奇了,这高崇竟然真的同官府合作了。”温客行咂舌,“为了寻求官府的庇佑,连自己还在昏迷中的大弟子都送出去了,啧啧,可真是……”

    “说不定他是觉得把这邓宽放在县衙里会更安全呢?毕竟任何人若想对官府出手,总得要顾虑三分。”周子舒看温客行凡事总喜欢把人往最险恶处想,尤其是事关五湖盟的时候,心里更笃定他与五湖盟有仇,甚至很可能是容炫之子。

    “是吗?”温客行摆明了不这么认为。

    周子舒也不与他争辩,事实如何,他们等着看到最后便可知,没必要在这时候争执。他对温客行说:“行了,左右这些事与我们无关,这戏也看完了,我们还是先回客栈看看吧。姝儿现在还不知是什么情况呢。”

    “阿絮说的是。这些人各怀鬼胎,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两人回到客栈后直奔颜姝住的房间,果然见房间里空无一人,空气中的迷烟经过一个晚上已经散尽了,但几扇窗纸上都被戳开了小洞,窗子附近的地上散落着许多细竹管。周子舒拾起一根竹管轻轻嗅了一下,里面是一种药效极重的迷药,但颜姝医术甚好,这样程度的迷药应该还不能把她怎么样。

    周子舒知道颜姝既然不是昏迷中被带走的,那么肯定会留下些什么讯息,两人于是在房间里四处翻找了一会,才在颜姝睡着的那张床的褥子夹层里发现了一张黄纸。

    “嗯……这是……什么?!”温客行看着这张纸,脸上表情又是疑惑又是惊讶还有几分无语。

    这是一张裁成长方形的黄纸,纸上用红色的东西画了些让人看不懂的花纹。根据温客行这三十年的人生经验来看,这东西应该就是那些个神棍骗子常用来骗钱的所谓“神符”。

    问题是,颜姝在马上就要被毒蝎带走的紧要关头不想办法留下点什么记号信物之类的,反而留下一张江湖骗子才有的破符纸,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让他们俩去求神拜佛保佑她平安归来吗?!

    相比温客行的不淡定,周子舒倒是手抵着下巴想了一会儿,皱眉道:“这东西……一般是要烧着用的吧?”

    “阿絮?”温客行觉得这个事情走向有点惊悚,不可置信地看向周子舒,“这是在干什么?你居然信这个?!”

    “咳。”周子舒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喉咙,尴尬地解释道,“姝儿她确实是……呃……有些精于此道,这是她的师门传承。”

    说罢周子舒便不再看温客行,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吹燃,然后把那张符纸举到了火苗上方。

    说实话周子舒也不太确定颜姝留下这东西的用意。要是这符纸的用法不是如此,他就这么烧了,那就不仅是自己尴尬的问题了,连颜姝留下的线索也会就此被毁。

    所幸这张符纸真的在沾上火苗后迅速成了灰烬,并从中升起了一个小小的白色光球,浮在半空中微微颤动着,从光球中隐隐传出来了些声音。

    两人被眼前这一幕惊到,听见这声音,连忙凑近了光球仔细听。

    颜姝留下的是一张传音符,有时也可做录音用,她用符纸记录下的正是前一晚毒蝎众人在颜姝房间里又是放迷烟又是抓人发出的那些动静。但在这些动静之前,还有一小段的轻微的敲击声,声音很微弱,并不是在床架或者墙上敲击发出的那种清脆明显的叩击,更像是用手指轻点符纸的触碰音,不仔细听很容易就会错过。

    周子舒凝神听了一会儿,这敲击声正是先前他教给过颜姝的天窗暗号,其大意是“见机行事,不必担心”。

    到这时两人已然确定颜姝就是自己故意被抓的了,周子舒笑道:“估计是这丫头跟着我们待腻了,就换个地方玩玩,随她去吧。”

    “阿絮说的是。”温客行凑近周子舒,“不过我还真是有些意外,颜姑娘师承居然是,玄门术法?”温客行顿了下,想了个听起来比较正经的说法。

    周子舒知道温客行原本想说的是什么,瞥了他一眼:“姝儿是修士。”

    “听闻我朝境内有一仙山名为玉衡,山中有仙人在其间修行。颜姑娘是……”

    “她的确是自幼被送往玉衡仙山上学艺的。”

    “原来如此。难怪颜姑娘年纪轻轻的实力却如此高强。”虽然此时温客行和颜姝熟悉了不少,两人相互之间也没有了初见时那么多的防备,但想起之前同颜姝交手时的情景,温客行仍旧心有余悸。

    周子舒则无事一身轻地取下腰间的酒葫芦喝了一口,然后转身向外走。张成岭的事已经有了应对之法,颜姝的安全也已经确认,旁的事情他懒得管,此时正是可以找个地方坐下来悠闲喝酒的时候了。

    温客行追上他:“阿絮,你干什么去?”

    “喝酒,晒太阳,干什么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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