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不辞。”
谢影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睫毛如蝴蝶羽翼般眨动几下，“之前问你的问题，还没有给我答案。”
“为什么会喜欢我？”
不会有没来由的感情，或是日久生情，又或者在某个时间突然触动对方的心弦，总可以找到一个词或者一句话来形容心动的理由。
若是连内心最真实的想法都无法表述，谢影很难相信他口中的喜欢。
说话间，回忆似冬夜浪潮一般席卷而来，从上至下，寒冷瞬间侵蚀谢影全身。
她的母亲谢听音，一辈子都为爱而活，但最终也死在爱之一字上。
和寻常的故事没什么两样，郎才女貌，一见钟情，但在激情褪去后，只剩下琐碎生活中无休止的争吵，直到最后将男人最后一点爱意消耗殆尽。
谢影不喜欢听两人吵架，有时候听得心烦了就上街随便找一个人切磋武功，就在这样一通乱打中，武功日益精进。
她的武学天赋大抵是从谢听音那里遗传来的。
谢影没有见过她当年意气风发的样子，但也能从来访宾客的言论中大致勾勒出一个明媚、洒脱的动人形象。
“可惜了。”
这是那些人常常挂在嘴边的三个字。
谢听音凭着一把古琴刚刚在武林显露头角，就因为心爱之人甘心洗手做羹汤，从惊心动魄、绚烂热烈的人生回归到平淡之中。
而在生下谢影后，谢听音就彻底失去了反悔的权利。
她的身体落下严重病根，即便是最简单的真气运行也会让疼痛游走在身体的每处缝隙中。
从前的古琴，是让对手应对不能的棘手武器，现在却只是演奏出悠扬旋律的乐器。
谢听音成为了凡尘俗世中最普通的一员。
可是她从来没有后悔过，能和爱人、和女儿在一起就是最幸福的事情，再无其他所求。
谢影刚记事那几年，两人的感情还算得上融洽，至少在外人看来，她们算是难得的模范家庭。
男主外女主内，不用为生计奔波，夫妻两人如胶似漆，还有一个聪明伶俐的孩子。
可争吵往往发生在关紧大门之后的夜晚。
一开始男人还会因为口出恶言而感到歉意，但渐渐的，在争吵成为一种常态过后，他在家的时间越来越短，甚至于几个月都不露一次面。
谢影无所谓他回不回来，男人工作忙经常不在家，所以她和对方的感情算不上亲厚，他不回来，家里反倒清净不少。
但谢听音却在一次又一次无望等待中，失去了眼中的光芒。
“我爱他，多等等也没有关系的。”
谢听音喜欢靠在窗边，吹着风晒着温暖的太阳，满含期待地看向窗外，“他总会回来的。”
语气轻缓，似乎在用这种方式宽慰她曾渡过的无数个寒冷孤寂的黑夜。
谢听音始终没有等来男人回头，她也变得越来越怕冷，夏末时就已穿上了薄薄的羊绒开衫，经不得一点风。
稍微开一点窗就会让她头疼脑热好一段时间，谢听音再也去不了窗边了。
就连最后的喜好都被剥夺，谢听音肉眼可见的消瘦，直到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她终于等到了那个人——
和足以摧毁她内心的噩耗。
那人在外面有了其他人，偷偷生了儿子后便着急回来和谢听音离婚。
“我不离。”谢听音面颊凹陷，瘦到脸上仿佛只剩下一层皮，笑起时颧骨高高耸起，“耗死你。”
气急败坏的男人随手抄起案板上的菜刀，似恶鬼一般对着她连捅数刀，“要死也是你先死！”
失去了护身的武功，谢听音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任由冰冷的尖刀在身体中进进出出。
谢影回来时，看到的就是瘫倒在地的谢听音，她身上的血就似雪崩般从伤口处奔涌而出，渐渐在身下汇成一条血河，蜿蜒着流向远方。
男人哆嗦着身体，见到谢影来后就扔下刀仓皇地向外逃走，却被谢影一脚踹翻在地，踩断了他的两条腿。
“你要给她偿命。”
谢影刚想出去叫人，衣角就被身后之人拽住了，力气轻到连刚出生的婴儿都不如。
谢听音气若游丝地说着话，“我宁愿你......做一个无爱自私之人......也好过像我一般终生困死在以情爱为名建成的高塔之中......”
她拉着谢影的手缓缓垂下，指尖浸泡在鲜血之中，“别......别和我一样傻......”
白色的衣裙破烂无比，在身中数刀之后谢听音不治身亡。
她甚至连救护车都没有等来。
谢影眼底溢出一丝悲伤，都说有情饮水饱，但在谢听音这里，除却带给她最初几年的欢愉外，再无其他益处。
甚至到后来，死在了最爱的人手中。
不想理会叶不辞能不能听懂，谢影自言自语道：“我从小就不听话，所以到底也没有做成一个冷血自私的人。”
其实也不是听不听话的问题，谢影做不到对所见苦难视而不见，总是在尽自己所能帮助其他人。
不论事情大小，让人少受点苦总是好的。
谢影不喜欢踩着前人经验过日子，对于她之前不曾了解的事情，是好是坏，总要自己尝试一次才能知道。
情爱一事，对谢影而言，远不如金钱、武功等来得实在，她不会因为谢知音的缘故心生抗拒，遇上喜欢的可以谈谈，但若是对方没这个意思，她断然不会死缠烂打像叶不辞这个状态。
为了这么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太不值得。
窗外的天如墨一般将所有光线遮蔽，天气阴沉，是以连半点星光也不曾见到，唯有乌云之下的月亮散发出莹莹微光。
“因为你永远都不会抛下我。”
叶不辞冲她绽放笑颜，“我宁愿你什么都想不起来。”
等待注定孤苦，他不想谢影和自己一样，在无数个夜晚辗转反侧，在漆黑见不到光亮的深渊中痛苦挣扎。
有些苦，他一个人承受就可以了。
“你只要知道，不论多久，我一定会找到你。”
叶不辞的小拇指向里勾了勾，“因为我们之前约定好的。”
找......到她？
心中仿佛有一颗幼苗破土而出，倏地长成一棵遮云蔽日的大树，飘落的桂花落在谢影脚边，层层又叠叠。
谢影鬼使神差地说了句，“不然我们试一下？”
就当是生活中的调剂品了，不行就拜拜。
“试......什么？”叶不辞呆滞片刻，问道。
“试着交往一下。”谢影嘴角勾起，“你先在我的鱼缸里住几天，不合适的话就放养你。”
这么聪明一个人，怎么在这种问题上又呆又傻的。
不过没关系，谢影最不喜欢话说一半惹人误会，没明白的话她说明白一些就是。
“试着做做我的男朋友。”
谢影上看看下看看，都觉得叶不辞这张脸趋于完美，看到就让人心情大好。
“但是是暂时的。”看着对方那副呆傻的样子，谢影没忍住伸手捏了下他的脸，“我果然是见色起意。”
这样的叶不辞，看起来特别好欺负。
桂花香味再度包裹谢影全身，下一秒，她被叶不辞拉入怀中。
仿佛想用怀抱确认真实性一般，交缠在身后的双臂逐渐收紧，直到两人身体接触处再无半点空隙。
谢影耳畔传来声音，沙哑却又像海妖一般惑人心神，“说好了，就不能再反悔。”
......
叶不辞好像流浪多日终于找回家的小狗，抱住了就不撒手，直到谢影觉得这个姿势坐着太累，把人往外推了推，“起来活动一下。”
之前也没听说谈恋爱累人。
叶不辞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还没说话就被谢影翻起了旧账，“你刚刚是在装醉酒吧？”
现在这副样子，和酒醉、迷糊还有失去意识等一系列词语都沾不上一点边。
叶不辞充其量是容易上脸，但根本没有喝醉。
“是装的，想着可怜兮兮一点说不定你会心软。”叶不辞拿起餐桌上的气泡酒，作势要喝。
见谢影没有动作，他顿了一下，问道：“你不怕我发酒疯？”
谢影：“你打得过我？”
叶不辞摇摇头，老老实实放下酒瓶。
他敢发疯，谢影就敢折断他的翅膀，这点数他还是有的。
谢影笑了下，暂且记上一笔，要不要删除看他日后表现。
叶不辞正想说点什么补救一下，就听见门外似乎有人在喊谢影的名字。
好像是个女生。
谢影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查看信息。
她给于晴晴发完照片之后就没有看过手机。
果然，一打开微信就看到于晴晴头像左上角已经变成了鲜红色的省略号。
狂轰乱炸。
谢影做好心理建设后点了进去。
【晴宝】：哈哈哈哈哈哈哈丰盛！不愧是我准备的！
【晴宝】：呜呜那家炸鸡我想吃好久了！想着今天晚上放纵一下，结果这死！公司！害我吃不上！
哀嚎几声过后，信息走向逐渐变得不对劲。
【晴宝】：不对啊！谢影，这是你家吗！
【晴宝】：家具都不一样！你去哪了啊啊啊啊啊！
【晴宝】：你和哪个狗男人去一起分享我的快乐了！呜呜呜呜呜呜！你说话啊谢影！
【晴宝】：你有本事去别人家，你有本事说话啊！！
【晴宝】：我要来你家找你了！！
谢影：“......”
她拿着手机刚走到门边，就听见急促的铃声从手中传来。
谢影打开门，果不其然看见一道熟悉的背影。
她叫了声，“晴宝。”
于晴晴愣了几秒钟，随即缓缓转过身来，嘴巴张成了鸡蛋形状，“不是，你怎么还吃窝边草啊？”
邻居都不放过，简直丧心病狂！
一旦闹掰，还要动不动就见面，多！尴！尬！
更别说分手之后可能要面对的舆论危机了。
脑壳疼。
于晴晴闭上眼睛，试图平复下快要喷涌而出的情绪。
她在苦兮兮加班！而谢影居然抛下她私会野男人！
说好的同甘共苦，却只能同甘！
于晴晴深吸一口气，睁开了眼，一眼就看见了谢影身旁的男人。
她瞬间变了口风，“这么帅，吃吃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