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露营,她很疲累,今天周日,尤寐宅家,客厅开着暖气,她坐在沙发上敲电脑,昏昏欲睡。
过了一会儿,边几上的手机震声吵醒她。
尤寐捞过手机,瞄一眼亮屏,贴耳接听。
“喂…谁…”
“我…”
电话那头投来一阵低沉的男音,她以为自己听错,她从懵中醒来,握机而落,确认一遍屏幕来电,再次抬眸,平静下来。
“霍先生……”
“下来。”
“嗯,”尤寐意识回笼,愣了一下,随即起身,关电脑,外套一披就出楼。
小区周围热闹,不少下班的业主刚刚回家。
冬夜很冷,路灯已亮,她走出大门口就看见他的车,她拢了拢外套,挨他车的方向而去。
车里开暖气,她钻进车里。
她抬手捂了捂耳朵, 道:“霍先生,你回来了。”
“嗯。”
他转着方向盘,回应着她。
她转头瞄一眼后座飘出的花香,放着一束粉色玫瑰花。
“你给我买花了?”
“嗯。”
她转头, 盯一眼玫瑰花,轻轻抿唇。
霍中浚在看她。
两人对视几秒,撂语显得不解风情。
良久,他转过头,驶过十字路口,问:“吃什么。”
尤寐的耳廓暖和,两只翘翘的拇指转圈,目视前方,轻轻一指:“前方红绿灯左拐。”
车子驶入车位,两人打开车门,前后下车。
尤寐带着霍中浚来到一条旧街,她闻到面包的香,那是一家“花馍店”,由玻璃窗看去,就能见到各种花馍:七寿蛋糕,雄狮举扇,双喜结凤,湖上龙舟,龙桃献珠……
店外顾客各有说法,惊叹杂在声丛中。
“太厉害了,巧夺天工,惟妙惟肖”
“我一整个震惊。”
“没想到面包竟然能这么花里花哨。”
“好牛的技术啊,没点艺术功底,真是做不出来,”
“馒头界都这么不给人活路的卷了吗?”
“这让人怎么舍得吃呢?”于怜怜说。
“给我看饿了,”这是袁伦的声音,冤家路窄,这一条路也忒窄了,尤寐耳尖,她立时反应过来,挽起霍中浚的臂弯:“我饿了,你带我去吃点我想吃的东西吧。”
“嗯。”
尤寐带着霍中浚来到另一条街,那里有一间牛蛙店,简单神秘,环境安静。牛蛙烧烤,声名远播,好吃弹牙,尝之上瘾。主厨师做的罗非鱼,鲜香多汁,外酥里嫩。尤寐掏出手机,屏幕显示鸭八点,排队取餐要花时间。
“客人还挺多呢,霍先生,你时间充裕吗?”
“进去吧!”霍中浚道。
“是啊,反正人也来了,不吃点回去,怎么对得起小肚子!”
两人进店,就见到敞开式的厨房,多面餐台上摆着玻璃杯和各种调味料并几个筷子桶,几个穿着棕服的厨师系着白围裙,认真剥虾,刷了黄油,左手拿着一盘肉倒入一个不锈钢锅中,右手拿着一把木勺不断翻卷着虾肉,热烟滚滚。厨师将红白萝卜和虾入锅,倒下一点清水,闷盖熬煮。牛蛙店里的服务员在客人用餐离桌后摁巾擦餐台。
两人落座,那四面猩红布帘垂下来,营造出包厢的氛围,服务员忙进来,问:“请问需要点些什么?”
“我刷微信来下单!”
“好的!”
不一会儿,又进一个女服务员捧着黑漆冷菜并一壶开水进来,听得服务员道一声:“请用,”尤寐点头,她走出布帘。
两人面对面坐着,四面落着布帘,盖顶灯光,映着她的脸孔。
“霍先生,你想吃什么?”尤寐问。
“随你。”
尤寐用微信扫出牛蛙店的菜单,自顾自地点菜。
过了一会儿,女服务员笑嘻嘻地打起大红图腾布帘,走进来,端菜上桌:爆爆多水煮大杂烩、现烤窑鸡、无骨巴沙鱼、秘诀招牌窜窜鱼、秘制嫩牛肉、招牌毛血旺。
一顿摆菜,女服务员撤出。
尤寐拆掉两双一次性筷子,她一手执筷子递给他,一手夹起毛肚:“你多少也吃一些!”
霍中浚端坐在她的前面,搭着腿,接下她的筷子,那一双清目望着尤寐,又瞟一眼食物:“味道煮进去了吗?”
“麻辣小郡肝很开胃,”尤寐说。
“吃吧,”霍中浚道。
她一面说着,一面嘻着吃:“量很足啊,看着不错。”
尤寐捡着舌尖的美味馋他的口齿说:“辣得刚刚好。”
尤寐执筷夹着漆盘里的毛肚诱他,小嘴咕唧道:“这里的营业时间从晚上七点到次日早上七点为止,我白天想吃都吃不到呢!”
尤寐说:“感觉老板在做慈善,这个定价太优惠了。”
尤寐将一盘鸭胗端到他的前面,他未尝一口,满眼嫌弃。
“霍先生,你吃点。”
“霍先生,黑鱼片呢?魔芋结呢?尝尝嘛。”
他摇头,她再次接收到他嫌弃目光。
“卤肥肠呢?你不想尝一尝吗?”
霍中浚摇头:“兽药残留天花板。”
“我好喜欢吃毛肚,有嚼劲……”她故意抬声说。
就在这时,隔壁房间传来几道声音:“这一天结束了,谁急着赶回家,吃顿夜宵。”
男子说:“对于我来说这夜晚才刚刚开始,菜谱只有这些吗?”
“好啊,不过,你请客,”女子说。
男子说:“好啊!”
尤寐的耳朵一灵,隔着布帘,那是袁伦的声音。
她一边举筷,一边拿水勾嘴。
前任和小三坐在隔壁。
她小嘴嗦着杯口,未语面先紧。
尤寐埋筷埋得更低,心里无数次暗碾他的声音。
霍中浚瞥她一眼。
霍中浚与尤寐坐在布帘中,看不到外面形景,外面也不知里间情况。
尤寐抬眸,霍中浚的妹妹,坐在隔壁啊!他垂看手机,面!无!表!情!
尤寐吃鱿鱼,不敢抬头,没留神袖口沾酱料。
霍中浚看她一眼:“吃不完?”
她摇摇头,倒插筷子。
他给她递纸巾,示意她脏处。
她捏着纸巾擦上袖口,复又低头。
片刻,隔壁间传来议论声。
尤寐面如土灰,低着脑袋,张耳去听。
霍中浚目光投屏。
深夜牛蛙,人灯俱闹。下班的人,行色匆匆,就餐打包。
袁伦与朋友共吃夜宵,聚会的地方,也选择牛蛙烧烤店。
袁伦与于怜怜同起同坐,亲密无间,随心所欲。那于怜怜光脚踩在木板上,身后便是沙发。另外一个胖子阿茂举杯而饮,看向他蛇精脸的女友巩雪。
阿茂搂住巩雪的肩膀并将她扑在沙发上,巩雪攀着他,阿茂钳制巩雪的双手,巩雪靠在阿茂的怀里:“你靠着我,我舒服一些。”阿茂当着袁伦和于怜怜的面想啃巩雪的嘴。
袁伦:“外面呢,收着点,”他一杯递酒杯过去,又补上一杯。
阿茂睇一眼于怜怜,见于怜怜起身出去上厕所,阿茂连忙问他:“你女朋友不高兴啊!”
“她就这个脾气,”袁伦说。
阿茂擦嘴:“我不是说你的现任不好,我是说你的前任啊,你们分了多久啊。”
“三个月吧,”袁伦说。
“我刚才好像见到她了,她身边站着一个男人,当然,不如你帅。”
“她没这么快喜欢上别人,”袁伦道。
“你小子挺了解她,”阿茂道:“为啥事分手啊?”
阿茂揽过巩雪的腰,巩雪插嘴问:“袁伦啊,你前任尤寐这么漂亮,你舍得分手?”
霍中浚听到尤寐的名字,眼中泛起涟漪,触屏顿指。
袁伦说:“她腻了。”
“腻了?也对啊,你们在一起都四年了,该做的都做了,也是腻了,”阿茂掐话说:“就是可惜啊,温温柔柔,她搭你小子,我看着挺合适。”
巩雪笑嘲一阵:“刚出去的于小姐,她合适吗?”
阿茂说:“合适,合适。”
袁伦转移话题,语声发躁:“缘分尽了。”
霍中浚的视线捶着屏幕,他的眸光若有所思的听。
阿茂酒壮人胆,巩雪散问:“你们分手后,你没联系过她?”
阿茂嘻笑,袁伦低头,移移餐盘:“我给她打过电话,她嫌我太老实了。”
巩雪说:“她是不是外面有人了,长的漂亮,你又心软,不就散了。”
阿茂说:“女人心难测啊,”含笑着:“不是说你,亲爱的你,你最好。”
巩雪婀声:“那是。”
袁伦默了下来。
阿茂嘻笑,爽朗道:“女人就是给男人用的,你用过她了,她就是残花架子,分就分了。”
霍中浚的指尖在屏幕上刹住,眉尖蹙了蹙,眸光一冷。
巩雪笑了笑:“年少轻狂的爱恋,谁还没谈几场呢,都是这么过来的,新欢在怀,旧的就忘了吧。”
袁伦附笑:“她忘不了我,我也没这么容易忘记她。”
霍中浚,眼底波动,漫不经心浏览手机页面。
隔壁的袁伦举着水杯,苦涩一饮,眼角滑出红丝,他想起前任的美好,心就难受,毕竟爱过。
阿茂总算看出他的愁闷,巩雪安慰他:“旧的已去,新的已来,过去忘了吧。”
阿茂说:“是啊,兄弟,于小姐,她模特一样的身材,还老公老公地喊你,你自信点,感情就那么回事。”
巩雪说:“带翅膀的未必是天使,她可能是鸟人,谁接谁倒霉,时间会告诉你,谁才是最适合你的人。”
上完洗手间的于怜怜走进来:“你们聊什么?”
巩雪插话:“我们啊,我们聊你们的感情啊,羡煞旁人,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啊?”
袁伦说:“她家,她哥哥不同意我们结婚,我们还在争取双方父母见面的机会。”
巩雪说:“哦,长兄如父。”
阿茂喊:“快吃,快吃,菜都凉了。”
隔壁尤寐的筷头泡在辣油中拔不出来,食不知味。她没管住掌中筷,筷子转着一圈又一圈的辣油,葱花遭秧,哥哥不同意婚事,霍中浚不同意袁伦入赘霍家!
布帘下炸凉气。
霍中浚放下手机,搭着腿,他看着她的情绪变化。
她那一双细白双手就连筷子也拿烦。
他道:“吃不下,别吃了。”
尤寐掐拢筷子,慢慢抬眸,对上他的视线,不安不定:“鱿鱼塑料味,满满科技感,下不了口。”
霍中浚的目光聚在她的脸上,不飘不偏,细看着她。
尤寐皱脸,眨着干干的眼睛,落筷:“我喝汤吧。”
霍中浚的目光闪着一丝哑疑。
尤寐抽纸,拿过桌上的手机,右尾指一戳,显现相机界面,她低头,照了照,唇角清清爽爽。
他看着她,问:“你经常戴隐形眼镜?”
尤寐:“嗯。”
“看来你白戴了,”他停了一秒,话继出,加重语气:“张僧繇也救不了你的视力。”
尤寐:“……”
他应该联想到什么了?那隔壁坐着她的前任,他不认识,可是,那隔壁坐着他的妹妹啊?谁家哥哥听不出妹妹的声音?
尤寐心上爬满不安的疑问虱子,抓脏挠肺:“过去,我错定男友颜标,不辨菽麦,筛滥了。”
霍中浚低眸,若有所思,眉腰展开:“所以,我符合你新男友的标准?”
她默着。
当初如果血洗眼睛能破坏前任的驸马梦,我会不顾一切洗眼。当下,我转变态度了,接近你的原因,是因为许多事得放在心里,我也不好受。
她执筷夹起一贯海胆,咽了:“这块用料一点儿也不鲜啊,难吃的一比,差评。”
霍中浚注意听她的轻言轻语,随口一句:“又不好吃了。”
尤寐叨着:“吃够了……我满满胶原的小脸……不能被周围人看扁…不能扁…不过…霍先生…你是肥肉终结者啊。”
“尤寐……”他眼中迸着冷光。
“口误!”尤寐轻抬下巴,弯起笑眼,轻轻摇头:“实是口误。”
她伸手舀出鱼肉,沾满酱汁,放入口中,也挺难咽,肉质不滑不细腻。
她油光闪闪的唇,不紧不迫地道:“难吃。”
尤寐心火闷恼,跑出咽来。
尤寐抽纸擦嘴,她擦得这么快,水杯翻地,黄澄澄的水泼上她的鞋子。
“小心,”霍中浚伸手,迟了几秒。
她看一眼碎杯,愁容浮面。
那服务员掀帘进来,清扫地面,收拾杯屑!
霍中浚:“走吧。”
尤寐:“好的。”
霍中浚结账,尤寐匆匆跟她,齿中尽是怪辣油味。
尤寐跟在他的身后,咕唧几句,这种场合,他不和自己的妹妹打招呼?她理解,可是,他没听出来,他妹妹的声音吗?不可能,因为是私生女的缘故,彼此感情淡薄?
当尤寐和霍中浚从牛蛙烧烤出来,夜更深了,不远处的袁伦和于怜怜见到尤寐的背影,心头喧闹起来。
小城灯光像远飞萤火虫,忽闪忽闪地越来越昏暗,整个城市像笼罩在梦幻中。
尤寐走得慢,霍中浚已走到停车位。
夜深人静,街道像泡在墨里,漆黑漆黑,看不清方向。她坐在副驾驶,随意地瞥一眼中控台,揉揉眼睛,霓虹灯变换之间,车子驶上单向道,她读着中控台上显示的速度,码速越来越快,她看向霍中浚的表情,想阻止他的话,咽下去。他的侧脸埋在暗淡灯光中,那右边眉腰的眉钉像一颗想细诉的珍珠。
她不动声色,望向车窗外,他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