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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之凿凿

    听他如此言之凿凿地指责,四周顿时一片寂静。

    其实范大夫等人心中也曾嘀咕,沈太医虽也擅长疡科,但他曾投军近十年,之后才被选入太医院,有充足的病例来给他练手。

    沈峤不过是个十六七的女郎,又从小生活在潭州城,以往也多是深宅大院里的女眷请她看诊,最多偶尔处理一些跌打损伤。

    何况此时疡医地位低于疾医,普通百姓,若非必需,更是不会让人随意开刀。沈峤的疡科医术远超他人,不是简单一句家传说得清楚的。

    范大夫不欲多起争端,何况这两日来,他见沈峤纵有几分孤傲之气,但治病时心思缜密,不骄不躁,虽还年稚,已有了几分名医气度,不似心术不正,走歪门邪道之徒。

    “南郊坟场与康济堂隔了不少距离,沈大夫真要过去,自然会有人见到,这些年从未传出过这样的风声。这事太过惊世骇俗,怎么能未加确认,就随意推在别人身上。”

    沈峤心中一动,掩下眼底的冷意。

    这事恐怕就是冲自己而来,有人在暗地里兴风作浪,使这些阴私手段。

    在现代,医学生学习解剖使用尸体被尊称为“大体老师”,足以看出敬重。古人讲究“生荣死哀”,随意剖开尸体,可是国法不容的。

    若她真与这事扯上关联,只怕不止自己遭殃,康济堂的名声连同父亲的身后名,也会大加折损。

    这般恨不得要置她于死地的,除了郑家,还能有谁?

    沈峤抬眼瞥向马大夫的药童,两人对上视线,那人似是心虚,急忙移开眼神。

    是了,昨日傍晚马大夫初见她,虽也态度平平,却未提及此事。按他的性子,岂会不当场嚷得世人皆知。

    原是今早药童前来报信,只不知是受人指使,还是城中已经传开。

    何夫人见几人僵持,心中又偏向沈峤,使了个眼色令侍女去取早已包好的红封,递给几位大夫,笑道:“都是为五娘前来,几位何必伤了和气。现下五娘好转,我给各位略备薄礼。”

    “至于沈大夫的事,我是断断不信的。何况人言可畏,这些伤人的话还是不要随意出口的好。”

    见何夫人眉宇之间已有不悦之色,毕竟是人家府上,马大夫悻悻然没在多言,瞟了一眼沈峤,随即请辞。

    沈峤留到最后,从自己药箱中拿出几只安神助眠的香包,笑道:“方才拆了夫人的一只,现在赔上。这是我闲暇时所做,夜间挂在帐上,夫人的失眠会好很多。”

    何夫人方才的维护她看在眼里,自然也生出投桃报李之意。

    何夫人也不客套,直接系在腰间,复又担忧道:“我知晓那人必不会是你,但这传言来得奇怪,背后人像是冲着你来。”

    沈峤不紧不慢地收拾好箱子,灿然一笑:“兵来将挡,焉知我没有自证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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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日里天气多变,不少人都得了场风寒,比起谭太医初来时的热闹,康济堂这几日却稍显门庭冷落。

    沈峤甫一进门,就见谭芜独自坐在抓药处,手中书页翻飞,一看就并未用心,脸上犹有怒色。

    毕竟有了这些时日相处,沈峤知道谭芜看似跳脱,性子却颇为坚韧,其刻苦不在自己之下,若无特殊原由,绝不会如此心神不定。

    心思一转,她已明白过来,怕是谭芜也听说了有关自己的传言。

    “阿芜前几日还说每日要多读些医书,怎么今天就这么不耐烦了?”

    谭芜听她口中挪揄,声音隐含笑意,还有心思打趣自己,似是外面的风言风语不能打扰她分毫,先前的怒气也不由消散了几分。

    “我这是在担心你,不知为何,今日坊间忽然起了传言,说我们康济堂暗行不法之事,对逝者没有敬畏之心,不堪为医。我仔细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有人去官衙状告你辱他父亲遗体,似是还有人作证。”

    沈峤一愣:“已经去过官衙了?怎么没有衙役来唤我?”

    “是因为这事若想澄清,说难很难,说不难道也不难。”

    谭太医慢悠悠地从二楼走下,一身灰色道袍,一眼看出,很有几分世外高人的气质。

    “事情刚发生时,周刺史就下令不准传出。立时就派人寻你,我替你去了。他说的那个日子,我们都在醴县乡下,自然知道你的清白。”

    说到这里,他神色微变:“醴县的事不能说出来,如此只能去请李家帮忙,但李家毕竟与我们不算熟悉,我也怕说得越多错得越多。”

    沈峤了解了事情的始末,也明白了对方在打什么算盘。这事证据显然不足,恐怕郑家也没打算能定她的罪,而是要用这些似是而非的传言,来撬动康济堂的根基,进而让她在潭州无立足之地。

    难怪周刺史并不急着传唤,原来他也看穿了那些宵小的心思,故意多留给自己一些时间。

    事情的最关键处,在于证明自己的技艺到底从何而来。

    -

    京城长安。

    自那一日离开皇宫,邓玄籍推了京中旧友递来的所有邀约,也不见客,每日空闲时刻,总是待在书房之内。

    此次调任并非只有他一人,而是大做调整。好几十处地方官员的任地都有所变动,虽有吏部先行报上名单,皇帝多疑,总要细细思量其中关联。

    因此,陛下宽限他两月内到达潭州即可,并不会影响交接。

    三年未见长安春日,他年岁渐长,知晓自己能与祖父、母亲相伴时日愈来愈短,因此也不急着上任,合该多陪家人几日。

    更何况,每当他想起沈峤就在潭州,竟颇有种“近乡情怯”之感。

    母亲卢夫人见他不去交游会友,只闷在家中,心中自然担忧。多次遣人前去察看,都道郎君并无异状,只是在专心作画。

    作画?卢夫人一愣,在她印象中,玄籍并不爱好这些君子技艺,除却公爹让他必须完成的,绝不多画一笔。

    终归是长大了。

    卢夫人怅怅叹出口气,见身边婢子眼含担忧,转而笑道:“走吧,我们去看看玄籍在外三年,笔下是否多了些才思。”

    邓玄籍正自静坐读书,听闻脚步声,知道是母亲来此,连忙放下手中书卷,开门来迎。

    “六郎这几日都在家中,怎么也不去城中逛逛?这么晚还在挑灯夜读,你幼时读书也没有这般用功。”

    邓家排齿序是按族中来排,因此被称作六郎。

    听闻母亲看似埋怨的关爱,心中一暖:“让阿娘操心了,玄籍这几年在外为官,方知自己能力是在有限,才想着多读些书。”

    卢夫人微微一笑:“你祖父那般严格,都说你做得还算勉强过关。多少人想得“勉强”二字,都得不到呢。”

    转而吩咐下人:“去厨房端一碗面来,六郎不日又要出京,想吃家中饭菜都难。”

    邓玄籍这才觉得腹中饥饿,起身收拾桌上书画,温声道:“阿娘也和我一同吃些东西吧。”

    卢夫人目光扫过桌面,却是微微一愣,抬手止住邓玄籍的动作,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桌上这张上好的生宣。

    纸张微皱,墨色轻洇,最远处是半轮残月;由远及近,山岳高耸,流水烟雾环绕,最近处却是一片桃林,初看似有些突兀,细细一瞧,却极有趣味。

    卢夫人是山水画的行家,在闺中就颇有美名,多年过去,眼光更是老辣。

    看了良久,忽然叹道:“这是湘水吧,我虽未去过,能在你画中窥到几分,也算一件幸事。”

    随即转头看向邓玄籍的眼睛:“你作这幅画,可不是为了画山水吧。这片桃林,才是你心中真正想要画出的。”

    邓玄籍见母亲看出,也是洒脱一笑:“回京途中遇上几株桃树,很是喜欢,念念不忘,才付诸笔下。”

    卢夫人听他如此说到,终是证实了心中猜想,眉头更紧:“可这幅画,分明是在诉衷情。玄籍,莫非你心中已有了中意之人?”

    “难道你不知晓,我与你祖父,都着意从卢家为你选一门新妇,好亲上加亲,助益你的仕途吗?”

    最后一句话,已经隐隐带了诘问,甚至有几分哭腔。

    邓玄籍心中一紧,没料到母亲竟如此敏锐,深吸一口气,强自压下内心翻滚,轻声安慰道:“好端端的,阿娘怎么又生气了?您身子不好,不宜多动肝火。”

    屋内一阵沉默,两人各自僵持。

    卢夫人见状,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邓玄籍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坦诚道:“我知道祖父的不甘与阿娘的期望,只是……婚姻大事,玄籍每每想起,都觉惶恐,还望能再过些时日再做打算。”

    卢夫人定定地望着已经成人的儿子,忽而忆起了亡夫,已经过了太久,她都快要忘却,自己出阁时似乎也并不那么欣喜。

    婚后夫妻感情也是淡淡,直到丈夫去世,寡居多年,那人在心中才只剩下了好的回忆。

    终是不再坚持,幽幽叹道:“若你能说服你的祖父,我也不会再有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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