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2 章

    听了妇人的话,沈忆城道谢准备接着赶路。

    妇人看她着急,天太热就顺手将一旁的席帽递给她遮遮太阳。

    这里到拾川不过一条河的距离,但是从羌瀛绕过去,走路恐怕得要三五天。可眼下没有别的法子,她知道即便到了会州和羌瀛的交界地依然有士兵驻守,但那里总好过这条河过不去,乡野地方总能找到间隙过到羌瀛去。

    因为怕李阔再找过来,沈忆城夜里也不敢停下,一个人走在漆黑的乡里道路上,有时候附近农家中传出来几声狗叫,吓得她魂飞魄散。

    好在夏季夜短,提心吊胆走了一晚,天空转亮时已经到了会州边界。

    这里果然士兵多起来,她躲在田间草垛后面,看到小路上有官兵拿着画像找人,路过的女子都会被叫住看看。好在天色昏暗,没人发现她。

    一直等到那些官兵都走过,周围没人了,沈忆城才敢出来,朝着没人的地方跑。

    她一边跑一边左顾右盼,忽然脚上一个没留意,像是被什么绊了一下,一个跟头扑在地上麦地里。

    “谁啊?敢打扰本大爷好觉?”

    沈忆城回头一看,草堆旁睡了个酩酊大醉的壮汉,方才没注意到他伸出来的脚。她着急赶路,连忙道歉:“对……对不住,您接着睡。”

    那壮汉搓了搓惺忪的眼睛,见眼前妇人虽不像少女那般娇俏灵动,起身间却有着曼妙的身姿,清尘脱俗的面容似画中仙姑一般。昨夜的酒意尚存,一是无限遐想。

    而沈忆城还没意识到男子的神情,起身拍拍尘土就要离开,忽然被人从后面箍住。

    她不禁惊呼叫来人,但是又怕把找她的人招来,喊了一声就停住。

    沈忆城身量娇小,面对力大如牛的醉汉毫无反抗之力。她缓了下似是不挣扎,攒了一股劲儿,从下滑出,身子一转胳膊肘照着壮汉面部狠狠一击,抬膝撞其下部。

    男子顿时倒地疼得直打滚,也顾不得脸上喷涌的鼻血。

    沈忆城站到一边,揉着微痛的胳膊肘。

    还没等她走开,一个妇人带着几个孩子跑来,看到地上疼得嗷嗷叫的男子,扑上去哭丧道:“孩儿他爹,这谁干的啊?”

    又抬头看到边上的美貌妇人,一脸凶狠过来:“这里没有别人,是你干的吧?”

    沈忆城不想解释,但撒谎的话说不出口,顿时无言。

    一下子女人孩子连翻哭喊,惹来一群乡民,那妇人要她赔银子。

    但是沈忆城多年受人牵制,身上仅有几块碎银铜板那妇人根本不买账,说着就要抓她进县衙,再有周围乡民们起哄,几个人过来就把她绑起来。

    一群人闹哄哄的,押着她就往县衙走。

    会州城门有官兵查检,正巧卓昱也在这边,沈忆城站在人群中先看到他,下意识立马将身子压低一些躲起来。

    人群就要进城门,卓昱目光忽然注意到人群里那个娇小的身影,立马叫人站住,村民们散开来。

    他本以为是自己看错了,走近些看清面容,诧异道:“姨母?你怎么在这儿?”

    卓昱知道姨母两次不告而别都被干爹追回来,这会儿她应该被软禁在永县驿站内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位壮汉的媳妇过来哭丧道:“军爷,你给评评理,这女人大清早出现在我家麦地里,还打伤我家男人,我得上县衙讨个说法。”

    卓昱听了沉默不言,又看到沈忆城被捆绑的双手,立马厉声道:“谁绑的?”

    此时无人敢应,妇人欲言又止,硬着头皮站出来:“军爷,她……她打伤人不肯赔银子,还想跑,我我我……我就……”

    “放了!”

    卓昱面目冷峻,妇人只好满不情愿地给沈忆城松绑。

    林泽注意到周围百姓村民们窃窃私语的神情,上前问道:“打伤的人在哪儿?要多少银子我们将军赔。”

    本以为赔偿的银子就此泡汤,妇人心里难受的欲哭无泪,听到林泽的话瞬间变了神色,又嚎道:“一家六七口人就靠着我男人干活儿,被她打得满身是血瘫在地上,我们一家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啊。”

    她这一哭,身边几个孩子也接二连三嚎起来。

    卓昱和林泽不可置信看向一旁纤瘦文弱的沈忆城,似乎完全不信这妇人的鬼话。

    这时沈忆城站出来解释道:“是他对我无礼在先!”

    妇人横眼蔑视道:“瞧你这狐媚样儿,又是哪家楼子出来的狐狸精?昨儿我钱罐里正好少了几块碎银子,是不是我家那没良心的偷去给你的!既然收了银子,竟还怪人‘无礼’起来?”

    此话一出,沈忆城登时麻木感觉脸颊滚烫,周围的人七嘴八舌的对她一顿指点。

    卓昱眉头一皱呵斥道:“休得胡言!”

    一旁穆枫站出来,就要跟那妇人和村民理论起来,场面顿时乱成一团。

    穆枫少年时在山里无拘无束野惯了,到了军中脾气多少改了点,但见此场面便暴露本性,还想跟村民们动手,卓昱和林泽根本拉不住。

    会州多年来都是西威的地盘,他们刚打下来不久,需要安定民心,不宜跟这里的百姓们起冲突。

    没多会儿知县大人到了,连忙来劝架。

    齐知县在此为官二十多年,这次也是投诚武朝,为设防驻扎、恢复百姓生产,还有粮草诸多事务尽心尽力给予卓昱最大的帮衬。

    早上刚到县衙内就听到有人击鼓鸣冤,一听是卓昱他们在城门跟百姓们吵起来了,慌忙赶着过来,路上已经听闻了城外村上有女子伤人的事。

    一番劝说,齐知县站到穆枫和百姓们中间:“大伙儿消消气,别动手啊,有话好好说。”

    卓昱趁机将穆枫拉回去,齐知县也安抚了一下民愤,又过来请卓昱借一步说话。

    “卓将军,你们入城没多少时日,对这里的百姓民风不了解。下官也问过了,沈娘子确实伤了人,还请准许我将人带回衙门审问。”

    卓昱连忙说道:“大人也看到了,我姨母不过是个弱质纤纤的妇人,怎么可能打伤人?他们若是要银子,只管开口便是。”

    齐大人好言相劝:“将军稍安勿躁,上公堂做做样子罢了,您瞧这么多百姓都看着。刚才穆将军又动了手,您赶紧将他带回去,沈娘子这边放心交给下官,等中午前下官派人给您送过来。”

    说罢官府的衙差们都遣散着周围看热闹的人,沈忆城被带去县衙。

    卓昱心里焦灼,眼睁睁看着姨母被带走,随后带穆枫回府邸。

    之前殷承元在会州的元帅府,如今成了武朝的驻军府邸。

    回到府内,穆枫依旧愤愤不平:“将军,那些刁民如此刁钻无礼,沈家姨母会吃亏的!”

    卓昱欲言又止,叹声道:“姨母都承认人是她打的,那么多乡民,难道要让他们说咱们武朝将士欺压百姓吗?”

    那些百姓不过是想讨要赔银,这事倒是能摆平。不过让卓昱意想不到的是,沈忆城为何会一个人出现在会州?是干爹将她放出来的?

    正百思不得其解,士兵来报:“禀报将军,李副将有要事求见。”

    李阔在永县找了沈忆城三日,都不见其踪影,派李锢过会州这边来让卓昱暗中找找。

    卓昱一听,原是姨母又偷跑出来的。又得知江叔已经到永县,只是如今累到在床榻上昏迷不醒。

    他思虑一番,“回去告诉干爹,姨母在这里留几日,不必担心。”

    估计这个时候县衙内已经上了堂,他急忙赶过去,从侧门到了公堂后面的内厅。

    齐知县在这里做了二十多年的父母官,来的这群村民是城外麻树村的人,这个村子的人是方圆十几里都知道的胡搅蛮缠。芝麻大丁点的事就来击鼓,其目的无非是为财为物。

    他答应了卓昱,了事要把人送回去,问清楚了便要定案。

    沈忆城一听要赔给妇人三十两银子,不动声色道:“三十两?我这就七两半,多了没有。”

    齐大人迟疑了下,“哦,方才卓将军给了三十两,就是说要赔给村民的,这件事就此作罢了。”

    等主簿把罪状写好交过来,齐知县看了一眼正准备递下去给沈忆城签字画押,忽然身后衙差贴近耳边悄悄说道:“大人,卓将军来了,说要马上见您,也别急着定案。”

    他放下状纸,来到后方。

    “卓将军,这状纸画押签字后,您就可以把人领回去了。”

    卓昱将齐知县拉近些,还使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他声音放低些,因为这里与前堂不过一道墙的间距,说得太大声怕被人听见。

    “大人不必这么急,你可以慢慢查问,最好查个三五天。”

    齐知县小小的眼睛忽然睁大,圆溜溜的眼珠子透着疑惑,“慢慢查问?三五天?”

    他不明白卓昱的意思,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卓昱悄声道:“没错,且借大人县衙牢房一用,只要能先把姨母关几日就行。当然不得对其用刑,吃食上还得小心好生伺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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