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亮时二人回府，卓昱到屋里看到婉儿抱着他的枕头睡得正香。

    王婉儿早上被云屏叫起来吃饭喝药，她裹起被子打了个哈欠，懒懒的问道：“大爷和表少爷回来了吗？”

    云屏摆着碗筷一一回答：“大爷吃过饭去军营，表少爷也到学堂上课去了。”

    今早小厨房上火就炖起的鸡汤，加上昨夜泡在水里的笋干炒了下，浇在面上端到婉儿的床前。

    “大奶奶先吃饭，等喝过药你再睡，郎中说这药养胎助眠，您现在最要紧的是把自己的身体养好，别的有我们呢。”

    家里家外王婉儿是不操心的，外有画楼和常喜，内有吉祥和苏妈妈。

    她喝着药，还在想卓昱晚上睡不好，要不还是劝他搬到书房去。那边的架子床小，但是睡他一人住够了，想着想着就吩咐云屏去把书房被子铺好。

    云屏愣了下：“那床……月生和执棋刚搬走。”

    “干嘛要搬？谁让搬的？”

    “是大爷让搬走的，大爷嫌这床摆在书房碍事，临出门的时候让月生搬走的。”

    王婉儿轻叹一声，打量着要不再弄一张安上？或者把左跨院的房间收拾一下？但他此方举动定是不愿搬出主屋，怎么可能去睡左跨院？

    快到中午，卓昱回曦和苑，面上有些疲惫倦意。

    今早带着子峻在城外山上跑了一圈，上午跟营里弟兄们比试摔跤，弄得一身大汗淋漓。回来月生伺候沐浴，就看到他坐在浴桶里，眼皮一垂一垂的。

    出来他在厅中吃饭，见云屏托着木托盘，里面放着十几块各色的样布。

    才用过饭，王婉儿等再坐会儿喝药，想到该慢慢准备孩子的衣物。算算日子应该是在秋夏交替时出生，厚的衣物也要多备一些。

    云屏在库房里把孩子能用的布料都剪了一块，拿过来给婉儿挑。

    王婉儿看中一块红色的锻料，触感柔和轻软，做一身冬衣，再亲手绣一个虎头帽，她已经在设想孩子穿上的样子，一定很招人喜欢。

    没多会儿苏妈妈端着药碗进来，这药很苦，王婉儿皱起眉头，闻着都难受，一气呵成闷下，赶紧塞了一块蜜饯进嘴里。

    缓过神来，卓昱已经进屋，云屏和苏妈妈退出房。

    看到卓昱松衣带，婉儿问道：“要不明日叫她们把火盆端走吧？”

    她自从怀孕后，感觉不再像以前那样畏寒，何况现下夜里有卓昱在身边，这榻上就跟火炕似的。

    “不必了，这还没到最冷的时候，总用得上的。”

    卓昱宽好衣搭在一旁的衣架杆子上，迅速上床搂着婉儿。

    两人相拥头紧贴着，王婉儿心里有话，却又不好说出口。

    卓昱看她眼睛睁着不睡，欲言又止，温声问道：“怎么了？”

    她哽咽了一下：“我给你收个通房或者妾室怎么样？”

    此话一出，卓昱颓然松手，眼神满是困惑：“你说什么？”

    王婉儿一本正经慢慢说来：“女子怀胎十月，期间不能同房，这还只是头一胎。给你物色一个良妾，也免得你夜里总跟打更似的睡不着。”

    卓昱猛然坐起身来，耳畔嗡嗡作响，不敢相信这话能从婉儿嘴里说出来。

    沉思一番，沉沉问道：“我纳妾，你难道就不吃醋？”

    婉儿小声回道：“可我更不想夜夜难受睡不着，你对我的心意，我全都明白，只要你心里一直有我，我可以接受。”

    两人相对沉默片刻，卓昱再躺下将婉儿搂入怀：“母亲叫我搬到书房去我都不愿意，我怎么可能去碰别的女人？不管这天底下再好看的女子都一样，唯独对你，我是真把持不住。但为了你和孩子，我能忍。你要是真的心疼我，以后记得加倍还我就行。”

    他愕然的目光逐渐温和，眼里全是王婉儿的影子，泛着温柔的光。王婉儿依偎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的温度和气息，很快进入熟睡。

    下午王婉儿醒来，已经快到晚饭时，身边人已不见，手里抱的是他的枕头。

    云屏端了茶水进来：“大奶奶醒了？大爷起来后去扶光苑找表公子了，这会儿应该还在花园里练剑呢。”

    王婉儿会心一笑，在等着吃完饭时，画楼正巧回来。

    在外头忙了一天，张罗着新店开张要用的器皿家伙事，还跟常掌柜去招募做事的伙计。

    临安的铺子上所有的生意往来，画楼一一都知晓，这产业还没交给王婉儿之前，她就已经跟着陈眉熟络透了。再加上那边都是自己婆家人，说话行事更加便宜。

    因而在铺面生意的琐碎事上，王婉儿很放心交给画楼。

    ……

    在婉儿养胎这段日子，卓昱每日天没亮就起来，拉着子峻到城外跑山。上午到军营里巡视，跟手下弟兄们比试几场。中午回去时，在路上给婉儿带点果脯、烧饼、烤番薯。午饭后同婉儿一起午睡，下午领着子峻练武，或者教卓昊下棋。晚膳时亲自喂婉儿用饭喝药，夜里搂着心爱之人一起回忆儿时的趣事……

    日子这样过着，卓昱也没觉得像刚回来时那么难挨了。

    王婉儿谨记郎中的叮嘱，安安分分卧床养胎。虽然有时会觉得无聊，但身边有云屏陪着，卓昱也会时不时回来给她逗乐，陪她说笑，每天变着法带吃的给她。

    怀孕三月后，胎象总算安稳下来，王婉儿可以下床活动了。

    卓昱今日守着郎中给婉儿看诊，就没去军营。

    在床上闷了大半月，王婉儿迫不及待得要出屋子透透气。一左一右卓昱和画楼小心搀扶，生怕她再磕着碰着。一旁任馨注意婉儿的一举一动，眼珠跟着她那双绣绒鞋一步一迈地走。

    大家如此小心，王婉儿虽然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但她很喜欢这种被家人呵护的感觉。

    刚下完雪的院子裹了一层白厚衣，在廊下走了个来回，还想再到院子里去。

    卓昱拉着不让：“院里石子多，又正化雪，等哪日天好太阳出来，我再陪你走。”

    化雪天更凉，不多时王婉儿鼻尖冻红，任馨催促着赶紧回屋去。

    下午王婉儿睡醒起来，坐在火炉旁边，绣着虎头帽，隐约听到院子里卓昱的声音。

    院里卓昱带着月生执棋铲青苔，还有围廊到院中央亭阁的木栈道，卓昱也不落下。木栈道刷洗过，亭子挂上厚的帷幔。

    整个院子每一处，卓昱都要仔细查看一番才放心。

    王婉儿收到姨母的来信问候，还有腌制的熏肉和腊肠，益州表哥表嫂想念幼子，希望子峻能回家过年。

    这信应该是路上耽搁了些时日，眼下距离年关不到半月。

    王婉儿不敢耽搁，给子峻收拾了行装，再带些年货布匹什么的装上车，还给未谋面的表嫂装了一只手镯。准备妥当，让执棋陪着表公子回家。

    送子峻回家那天，在府门外叮嘱几句，她感觉这一年不到，子峻懂事成熟不少。个儿也长，体格比以前更硬朗了。

    任馨还准备许多子峻爱吃的糕点，装在盒子里方上马车，叫他路上饿了拿着吃。卓天曜嘱咐子峻，就算回家武艺也不能荒废，等年后回来是要试试他的枪法的。

    临上马车了，卓昊跟子峻还在依依惜别。卓昊反复叮嘱，叫子峻记得早点回来。

    卓昱也骑上了马，准备送一程。

    马车轮子滚动，子峻打开窗户向着众人挥手：“姑姑，外头冷，快回去吧！”

    -

    腊月二十八日，纳兰元敬宫中设宴，陈南王府、长明王府、冯家和卓家聚在一起。

    王婉儿因头晚受了些寒，没能进宫赴宴。

    不知为何这两日看到汤碗，觉着吃饭没什么胃口，中午是炖的冬瓜排骨汤，也没吃几口。

    午后她正在火炉旁边做刺绣，又听到院子里人声嘈杂，隐隐约约好像听到孟雪瑶和袁雅蓉的声音。

    起身想要出门看看，云屏还想拦着没拦住。

    外头掩翠亭冒着烟，袁雅蓉和孟雪瑶带着肉菜来卓府，正在生火炉。几天前跟画楼打听，说婉儿今日胃口欠佳，两个人约好准备食材，今日来陪婉儿吃一顿炙肉。

    看王婉儿从屋里出来，孟雪瑶叉起了腰杆：“云屏！不是说弄好了再加你把她带出来的吗？”

    孟雪瑶书信里并未告知婉儿会回京，还以为她会在老家过年。

    王婉儿径直往亭中走，画楼从亭中出来搀扶。

    她们把刀板碗碟佐料都搬了出来，肉菜洗净装盘。

    袁雅蓉生炭火弄一鼻子灰，她还给婉儿带了一大盒陈皮饼。

    “这个够你吃好几天的了，没有上次那么酸，我多加了些红豆沙。你先试试，要是还觉得上次的好吃，下回我再把配方换回来给你做。”

    画楼带人把帷帐放低一些，炭炉生好了，三个人围坐炉旁吃肉吃菜。

    闻着羊肉的焦香，王婉儿看着都咽口水，袁雅蓉面前全是素菜。

    孟雪瑶带的蜜梨膏，画楼加了些山楂一起煮，婉儿吃肉时喝上两口，开胃又解腻。

    冬日的庭院里飘着肉香，烟火气弥漫在上空，欢声笑语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