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路上行人零丁几个，空寂的大街上回荡着不知哪一家店铺的音乐声，路灯灯光在宽敞的道路上铺上一层温馨的底色。

    天河路No.1日咖夜酒——

    “咣——”杯子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尤为明显。

    店员是一名长相有些清纯的小姑娘，此刻她正懒懒散散的趴在柜台前，目光时不时瞥两眼不远处的几个人。

    唉，还没走。

    她按了按太阳穴，颇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

    指针逐渐一格一格走向十二点数字，滴答滴答声回荡耳畔，像是一首催眠曲。

    虽然连绵的睡意还没从脑子里赶走，但店员的难以集中的注意力还是落在了那边的一个女孩身上。

    女孩在路灯下的五官微微模糊，可能是风大，把她前额的碎发吹得微微凌乱。

    有些醉了的红晕逐渐漫上脸庞，带着酒气。

    就连夜晚吹来的风夹着微醺的味道。

    不过没等店员多看两眼，女孩忽然转过头来看向这个方向，眯了眯眼，像是察觉到那道目光。

    不偏不倚地对上了店员的视线。

    盯着人家看被抓包，有点尴尬。

    店员连忙收回目光，慌张低下头，耳垂有些滚烫。

    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预想之中的脚步声传来，女孩轻飘飘的把目光移开，落到了远处某个地方——

    马路边那个略显孤拔的身影。

    不知道什么毛病，杵在路边当电线杆。夏茶山捏着酒瓶，摇了摇头。

    “夏茶山——”有人在叫她。

    夏茶山略有些烦躁，回过头，嗓音带着酒味的慵懒，“干什么？有病吧。”

    也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在酒精麻痹的作用下，她精神有些恍惚，只能看到对方的嘴张张合合。

    索性没有理他，夏茶山继续转过头，想要再寻找那个“电线杆”的身影，却出乎意料地发现刚刚的地方没了人影。

    她眨了眨眼，背后无端起了一股凉意。

    咦，不会见鬼了吧。

    车辆飞逝，光影重叠，将外面分割成一幕幕碎片，随着一道风铃声的响起，人影逐渐清晰。

    不知道为什么，夏茶山莫名其妙有些不爽，舔了舔后槽牙，低骂一声，“我去，不会真是……”

    背后的鸡皮疙瘩还没下去，待到看清那人样貌时，她一口酒呛了出来。

    “咳咳咳……”这波亏大了，伤上加伤。

    夏茶山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捂着胸口终于缓过气来，定了定神——

    “怎么是他？”

    “电线杆”眉眼挂霜，一脸淡漠地瞥了一眼夏茶山，脚步毫不停留地向前台走去。

    莫名其妙。

    “靠，真是贵人多忘事。”

    夏茶山内心的不爽彻底喷发出来，他想起今天早上被踩了一脚的新鞋，现在还可怜巴巴地躺在鞋柜上没洗，而罪魁祸首却浑然忘记这件事。

    不行，好气，那可是新鞋。

    本着恩将仇报的心理，夏茶山也笑眯眯地抬起脚，也向着前台的方向走去。

    另一边。

    “帅哥，要来一杯吗？”店员不知何时换了个班，一个成熟的女人倚靠在吧台前，微微一笑，手上还不忘撩撩凌乱的头发整理形象。

    刚刚走过来的许平芜脚步顿了一下，神色复杂。

    他张了张口，刚想说话，却被一道清脆的声音打断：“姐姐，你和我喝吧！”

    许平芜：“？”

    “你？”许平芜漆黑的眸子轻动，看着旁边只到他眉眼的女孩，目光有些冷淡，“成年了吗？”

    “未成年不能喝酒。”

    “啧。”

    夏茶山凑上前，鼻尖几乎快要挨上许平芜的脸庞，有些戏谑地勾了勾嘴角，“关你什么事？”

    她的语气明显不是那么友善。

    “……”许平芜蹙着眉头，如死水的眼底泛起丝丝冷意。

    气氛张扬跋扈。

    没等到许平芜把这张烂嘴堵上，靠在一旁的女人连忙挥挥手缓和气氛，“行了行了，两个小屁孩。”

    “不好意思啊姐姐，”夏茶山站在许平芜旁边，不动声色地瞅了一眼他，随后火上浇油地一笑，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

    “我是小孩。”

    “他，是屁。”

    许平芜麻木不仁的目光转了过来，挑了挑眉，几乎算是咬牙切齿地开口道：“你是不是有病？”

    他微微低头，情绪不明地对上夏茶山的目光。

    男孩的身形隐隐有些成熟的气息了，此刻微微低着头，遮着眉眼，压迫感随之而来。

    效果不错，但不是对谁都有用。

    夏茶山一脸不屑，嗤笑了一声，“哎哟，不会某人忘记今天早上踩了人家一脚吧？”

    “而且你踩的还是人家的，新鞋。”他的话语中隐隐带着些许不爽。

    面瘫还是面瘫，尽管如此，许平芜还是面无表情，脑海搜寻着关于今天早上的记忆，有些意外。

    好像，是不小心踩了人家一脚。

    今天早上赶班车的时候好像是不小心踩了别人一脚，具体是谁也没注意，当时许平芜挺急的，只匆匆忙忙地喊了声抱歉就走了。

    现在，债主来讨债了。

    “不小心踩了你一脚，抱歉。”许平芜自知理亏，沉默寡言地往后退了一步。

    夏茶山有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看了看对面那个冰块，像只炸毛猫一样眯了眯眼，“所以你就没别的什么想说的吗？”

    “……”

    “那你，想怎样？”只见许平芜垂了垂目光，细密的睫毛在眼底投下阴影，衬得目光有些暗沉。

    “暂时……还没想到。”闻言，夏茶山上下打量打量许平芜，随后又不是很满意的摇摇头。

    长的挺好看，就是这张脸有点臭。

    “那就欠着先。”

    *

    十二点，风席卷整个巷口，带着凉意。

    路灯下的人影被越拉越长，脚步声也越发沉，许平芜提了提肩上的书包，停住了慢吞吞的脚步，抬头看着围墙边。

    树叶被吹落几片，落在地上发出刺啦的响声，暗影重叠间，赫然出现一只黑猫。

    它轻轻地“喵”了一声，快步且轻盈地沿着围墙跃了下来，轻松落在许平芜的脚边。

    许平芜对上那双晶莹的猫眼，蹲下了身，抚了抚猫咪柔软的头顶，将书包里的鱼罐头掏出，三下五除二地打开了盖子，却顿住了动作。

    ——猫咪的眼睛都在直勾勾地发着光。

    他有些好笑地摇头，将鱼罐头伸到它嘴前，起了身。

    “走了。”

    转瞬，身影便没入了黑暗。

    对于许平芜来说，今天没有什么不同。

    熬过机械化的一天、去店里看一眼、喂猫、回家，最后浑浑噩噩地熬过父亲发酒疯。

    然后闭眼睁眼，又是一天。

    唯一不同的，是今天在店里遇到的“债主”。

    许平芜懒散地踢着路上的小石子，漫不经心地回忆着今天发生的事情，搭在书包肩带的手不自觉划动着。

    “哐啷——”

    不远处猛地传来一阵巨响，听着有点像玻璃碎了。许平芜却习以为常地瞥了一眼，眸中毫无波澜。

    良久，他停在了一处屋前。

    路灯倾洒，照得皮肤惨白。

    “吱呀——”破落的木门被推开，发出不堪重负的沉响，层层木屑扑面而来。

    许平芜皱着眉头，缓步走了进去。

    忽地，一个烟灰缸迎面而来，伴随着男人的咒骂声，堪堪擦着许平芜的太阳穴而过。

    “你怎么回的这么晚？！去哪了？！”

    “砰——”烟灰缸落地，碎成一地闪烁的碎片，映着月光。

    许平芜眸光动了两下，习以为常的偏了偏头，背手把门关上，把书包随手扔在地上，这才正眼看着对面发酒疯的男人。

    男人眉眼与他七分相似，一道令人心惊的疤痕蜿蜒在他的眉骨侧，也算有几分俊气。

    “有事。”许平芜沉声道。

    然而迎来的是清脆而响亮的一声巴掌声。

    许平芜偏过头去，只是微微垂着眉，任由火辣的痛感侵袭。

    不知是不是错觉，月光将他的面容照得惨白，可他依旧站得笔直。

    男人狰狞的面目在月光下尤显诡异，在石板路上铺下一地阴影。

    “啪嗒——”

    下雨了。

    雨声愈发大，淡淡的腥味扑鼻而来，将男人的打骂声彻底掩盖，昏沉之间，只能看到雨水中夹杂着一丝微红。

    ……

    男人是许平芜的父亲，成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没事还爱和牌友切磋牌技，或是约一帮狐朋狗友出去喝酒，往往喝到深夜才踉跄回来。

    这次不知道怎么这么早了。

    许平芜目光有些涣散，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微微喘息着。

    不过男人这次下手还是轻了。

    以往都是被打个半死，今夜可能是回得早，男人并没有喝上头，留有几分清醒。

    良久，他坐起身，将嘴边的血迹擦了擦，踉跄起身。

    疼痛舔舐着他的每一寸身体，他沉沉呼了两口气，偏头看着紧闭的门，将地上湿透的书包捡起，面色不改的走出庭院。

    疼，太疼了。

    他停住脚步，疲惫地眨了眨眼睛，撑着墙。

    今夜怕是睡不了了。

    只能在公园的长椅上勉勉强强凑合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