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团黑沉，风雨欲来。
许意优裹紧风衣，背着相机包，挤上了公交车。
她是宠物摄影师，这趟要去城南的富人区，给客户的两只宠物犬拍照片。
富人区都是开车出行，最近的公交车站足有三公里，附近连共享单车的影子都没有。
下车后，只能选择步行。
幸好，她提前出门，到达客户家时，时间正好。
许意优的客户是一个银发阿姨，叫原梅，脸上布满岁月的痕迹，实际年纪与她母亲相当。见到她来，原梅便带着她的爱犬，两只马尔济斯，热情地打着招呼。
她在原梅对面的沙发坐下，其中一只别着粉色发卡的马尔济斯朝她跑过来，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打量她，不足一分钟，它放下戒心，愉快地摇着尾巴，想跟她玩儿。
许意优从小就喜欢动物，家里也养过猫和狗。自从做了宠物摄影师，她发现自己对宠物的吸引力很强，拍照的时候，宠物们都很配合。
迄今为止，她还没遇到难缠的宠物。
与两只马尔济斯熟悉的差不多了，她拿起相机准备拍照。这次，原梅想拍生活化的照片，场景便是这栋别墅。
打开相机的功夫，两只宠物已由工作人员换上新衣和头饰，抱到她面前。
许意优立刻投入拍摄，分别在客厅卧室等地方取景，不时还用玩具逗弄宠物，抓取灵动瞬间。
最后一个场地拍完照，她跟随原梅回到客厅，耳边不时有猫叫声传来。
她环视四周，确定不是流浪猫。
原梅看出她的疑惑，“我儿子收养的流浪猫，十几只全养在三楼。”
许意优笑了笑，随口夸赞几句。等到原梅戴着老花镜坐好，她才拿着相机，给她看照片。
总共拍了近三百张照片，原梅看到一半，外面惊雷乍起，大雨倾盆而下。
时间已至五点。
许意优回家心切，面色却波澜不惊。
原梅照片快看完时，别墅的大门，突然从外打开。
一个颀长的身影，出现在许意优的视线内。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墨蓝色西服，搭配白色衬衫，衬衫的扣子扣到了最顶部，宽厚的肩膀上有被雨水打湿的痕迹。
她还没来得及看脸，原梅慌忙站起来，“司机呢？怎么让你淋雨了。”
身影向前走来。
许意优终于看清他的长相，不免一惊。
“司机在停车，我等不及见您，直接从大门进来了。”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莫名让人舒心。
“一会儿的功夫，着什么急。”
原梅嗔怪，眼神却藏不住的欣喜。“这位是给糖糖果果拍照的摄影师。”她侧身看向许意优，介绍道：“这是我儿子章寄青。”
许意优起身，跟他问了声好。对方愣了一瞬，才回复：“你好，辛苦了。”
两人打完招呼，原梅便招呼儿子看照片。
雨越下越大，许意优心急如焚，祈祷两人赶紧看完。谁知，原梅从身后拿出手机，打开了相册。
“这是张叔叔家的女儿，才貌双全，毕业于英国剑桥大学……”
章寄青打断母亲，“不是看糖糖果果的照片吗？”
“好不容易逮到你，我当然得给你看女孩的照片。”她说着，翻开下一张照片，正欲介绍，章寄青伸手关闭屏幕。
许意优看到他右手中指戴着一枚素戒。
“天快黑了，您赶紧看完照片，摄影师才能回家。”说话的同时，保姆阿姨端来一杯热水，他顺势起身，坐在对面沙发上。
原梅兴致丝毫未被打断，还沉浸在给儿子介绍相亲对象之中。她看着长相甜美的许意优，问：“你有男朋友吗？”
“有啊。”
话音刚落，一声清脆的碰撞声紧随其后，她循声望去，章寄青手里的水杯顿在桌面，周围有些许水渍。
原梅：“出什么事了？今天总是毛手毛脚的。”
“没事。”
章寄青抽了几张纸，专心擦拭水渍。
原梅总算想起正事，拉着许意优看完剩下的照片，挑挑拣拣，最后剩下了一百多张照片。
许意优与原梅确认好接下来的工作，便准备回家。
大雨倾盆，没有停的趋势。
“都入秋了，还下这么大的雨。”原梅问：“你开车来的吗？”
她顿了下，回复：“打车。”
“我让司机送你，这个时候不好打车。”
许意优颇不自在，回绝了原梅的好意，“网上打车很快的。”
原梅不容拒绝，直接让章寄青给司机打电话，让他立马送她回家。她只得作罢，连声道谢后，便走到大门前，等待司机到来。
大雨如注，一辆黑色迈巴赫缓缓停下。
许意优快步走向副驾驶，看到驾驶室的身影，明显愣了下。
章寄青收回开车门的手，“快上来。”
见她在副驾驶坐好，系上了安全带，他才说：“司机突然有事，我送你回家。”
“麻烦你了。”
许意优头发全湿，发梢滴下来的雨珠浸湿了风衣。其实，她包里带着雨伞，担心湿漉漉的雨伞沾湿汽车内饰，她才没有打伞。
章寄青从后座拿了一张洁白厚实的毛巾，递给她。
她慌忙接过，双手捧着毛巾，来回擦拭头发，毛巾上的淡淡花香让她的紧张稍缓。
汽车行驶在马路上，街景逐渐热闹起来。
章寄青目视前方，开车不骄不躁，一如他的为人。
他右手中指上的素戒消失了。
手机的震动声打断了许意优的遐想。
她切断电话，正想给男朋友陈喜粤回微信，电话又打了进来。
如此反复，许意优眉梢微蹙，有些烦闷。
“接吧，不碍事的。”
“……”他竟然注意到了。
许意优接通电话，陈喜粤声音粗旷，亲昵地叫她：“宝贝。”
“嗯。”
“什么时候到家？”
陈喜粤话音未落，章寄青缓缓踩下刹车，她诧异地看向他，只见他冒雨下车，疾步走到车前，弯下腰，等起来时，手里抱着一只不足一月的小橘猫。
许意优匆忙挂断电话。
章寄青将小猫放在座位上，转身去后备箱拿了纸箱小毛毯等物品。
他检查完小猫的身体，便将小猫的毛发擦拭干净，而后小心翼翼地放进铺满小毛毯的纸箱内。
他动作娴熟，将小猫安置好后，便准备重新出发。
“把小猫送去医院吧。”
他认真看向她，“你不着急回家？”
“不着急。”
章寄青没有犹豫，直接开车去了宠物医院。相熟的医院恰好就在附近，不一会儿便到了。
他将小猫抱在怀里，冒雨下车。许意优见状，赶忙给他撑伞，两人裹着风雨，快步走进宠物医院。
医生提前收到信息，已经候在门口，第一时间接过小猫，查看状况。
前台护士第一时间给小猫建档。
“章总，小猫是第五十六只，是叫五六吗？”
“对。”
许意优疑惑，不过没有多问。
“五五这两天食欲不错，您要不要看看它？”护士殷勤道。
“一会儿再说。”
章寄青拿起落在门口的雨伞，看向许意优，“我先送你回去。”
她“哦”了一声，目光从办公室内挪开，跟随他的脚步，重新上车。
滂沱大雨，没有停歇。
许意优余光瞥向认真开车的章寄青，突然有了聊天的欲望。
“你经常救助流浪猫吗？”根据护士的话猜测，至少有五十六只猫了。
“碰到就救助。”
许意优碰到流浪猫也想救助，但她能力有限，只能给本地救助团队发消息。
手里有余钱时，也会买袋猫粮，分装后随身带着，碰到流浪猫便给它们喂点水和粮。
与章寄青相较，她比不上分毫。
“救助流浪动物，不是必要责任，量力而行即可。”
他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
“如果有空，你可以帮我看望它们，也可以帮忙找领养。”
“真的？”许意优抬眸，眼里亮晶晶的。
“我工作忙，一直都是宠物医院帮忙找领养。有你的帮助，他们会轻松很多。”
“没有领养的，都养在家里？”
“你怎么知道？”
“下午拍照时，听到了猫叫声，原阿姨告诉我的。”
章寄青目视前方，唇角微扬，语气带着几分宠溺，“它们爱叫，吵着你了？”
“没有。”
她挺喜欢猫猫狗狗的，当初也因为这份喜欢，才会做这份工作。
宠物医院距离许意优的出租屋，仅一刻钟的车程。
两人聊着天，时间过得很快。
迈巴赫停在破旧小区的楼下时，许意优感受到一股巨大的落差感。
这种感觉，她在高二那年也体会过。
她不允许自己沉溺在这种感觉里。
下车前，她抓紧雨伞，犹豫是否应该向老同学打声招呼，还是像对待客户一样，礼貌道别。
她和章寄青只在高一做过同班同学，之所以没忘记他，全靠她的闺蜜盛枝隔三差五念叨他。
章寄青在高中很普通，没有存在感，前几年才在同学群里声名大噪。
大家惊叹原来他并不普通。他长得高帅，事业有成，所有人都说，他是藏在沙粒里的宝石。
许意优与他相反。
曾经风光无限，如今查无此人。
她想了想，还是不打招呼的好。
许意优解开安全带，侧身面向他，“谢谢你送我回家，劳烦你告诉原阿姨，我会尽快修好图。”
她说完，急切地打开车门，雨珠顺着缝隙，飘洒到手臂上，激起一股凉意。
“许意优。”
她缩回手，没有记错的话，她从未说过自己的名字。
“许意优。”章寄青又叫了一遍。
“你还记得我吗？”
“我们曾经是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