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顺德二十六年,济安城慕家府邸。

    来往婢女小厮皆是脚步匆匆,穿行于府中各处。

    他们手中捧着红绸锦缎,大红喜字附于瓜果之上,府中俨然一副为结亲做准备的模样。

    尤其慕安歌的清心院内,更是吵得里屋休息的人也不得安生。

    慕安歌身着青衣外袍,内搭素色衣衫,头上未着钗环,简易的回心髻衬着她苍白的脸色更显孱弱,仿佛下一秒便要随风去了。

    倒也怪不得她,只因她昨日落水,今日没有染上风寒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怎么回事?”她站在院子中央,面色不愉冲其中一位年纪稍大的嬷嬷问道,“府中何人成亲?在我院中筹备作甚?”

    那赵嬷嬷正是慕家正妻柳氏房中下人。

    “自然是你”她略显鄙夷却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夫人吩咐,三日后与陈家庶子联姻。”

    济安城商圈中,何人不知陈家庶子成天流连花丛,是个十成十的废物。

    赵嬷嬷扬起头,斜睨着慕安歌,等着对方崩溃大哭,跪倒在自己脚下求情哭诉。

    慕府三小姐慕安歌,其母早亡,身为庶女却妄想读书,被府中众人不喜。软弱无能卑躬屈膝,连府中下人见了都忍不住啐一口的态度。

    然而慕安歌却自顾自踱步到院中椅上坐下,撑着脑袋好整以暇的望着她。

    “是吗?慕家酒楼已经开不下去要卖女儿了?那你们这些下人岂不是也要工钱不保,留下来自寻死路?”

    赵嬷嬷闻言面色几变,想起夫人整日愁苦面容,心中也打起算盘来。

    她正想的出神,慕安歌却突然凑近,眯着眼问道:“怎么?安歌不过随口一说,嬷嬷您这种在慕府待了十年的老人难道也有了二心?”

    赵嬷嬷忍不住后退半步,再看向面前这人,仿佛换了个人:“你,你,我。”

    慕安歌一扫面上阴霾,仿佛能把人溺死在她的笑容中。

    “诶,嬷嬷不必担心,安歌玩笑话。如此姻缘美事,安歌自去感谢母亲。”

    赵嬷嬷还是头一次在慕安歌面前说不上来话,她望着慕安歌背影,额头却已是大汗淋漓。

    今日的三小姐怎如此邪门?

    因为这壳子里早已换了人。

    昨日慕安歌只觉前一秒还在大学上课,下一秒突然眼前一黑,再睁眼便入了水,直接穿越到南朝国济安城慕家小女儿身上。

    慕安歌勾起唇角,面色丝毫不见悲恸,像是已然心中有了决断,顺着青石板路,缓步向议事堂走去。

    此时议事堂内,慕城安用壶盖荡开杯中茶叶,头也不转对着身旁的柳氏说道:“待会儿那扫把星来了,此事依然由你来说。”

    柳氏抿了抿唇,却还是欣然应下。

    自嫁入慕府,她为慕城安得罪的人甚多。

    世人皆知,儒雅随和慕城安,心狠手辣柳如月。

    却无人在意这是否是她的本意。

    就连慕安歌三日后嫁人之事,她其实是不愿的。

    慕城安是一个商人,最是知晓利益中的盘根错节,你不知晓哪一天与你交恶的人会地鼠成凤凰。

    柳氏经年累月被他驯使,早已与柳家决裂,柳家自然也被利用了干净。

    除了他们慕府,柳氏,再没有另一个可归之处。

    慕安歌迈过议事堂门槛,她眉眼含笑,弯腰行了全礼:“见过父亲,母亲。”

    “安歌来啦?快来坐。”慕城安拉着自家闺女坐到身边,语重心长关心道,“昨日听你落水,为父心中一直惦念,怎的今日面色依然如此苍白?”

    他抬头望向柳氏,语气中略显责备:“怎的不给安歌备着姜汤?”

    柳氏张了张嘴,叫下人把姜汤呈上来的话,断然折在喉咙里。

    在那个男人多年造就的阴影下,她如同被驯服的家禽,咬着牙说出那些违背本心的话语。

    “还有脸喝姜汤?女子妄图经商本就给家里丟尽了脸,昨日更是湿身归家,我们慕家百年贵府,怎的生出你这样不知廉耻的东西。”

    柳氏如此态度倒也在慕安歌预计之内。

    据她继承的原主记忆来看,原主与家中亲属关系并不算好,只因她一介庶女却妄图学经商之道,帮家中已如枯败之花的酒楼起死回生。

    虽是好意,但在慕城安及叔伯仲,甚至慕安歌兄弟看来,无疑是想要动原本属于他们的东西。

    且富贵人家女子修学寓意不好,这说明家中已无法安养女眷,往往有倾家荡产,妻离子散之意。慕安歌不知因为此被柳氏打骂过多少回。

    然而若不是慕城安授意,柳氏又怎敢如此。

    鉴于此,慕安歌只好按兵不动。

    她垂下眼睑,咬着下唇,一副委屈欲泣却又强忍着的模样,像极了原主。

    且看他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此桩婚事若是没有回旋余地,大不了撕破脸。

    慕城安见柳氏迟迟说不到点子上,而他自己却不愿得罪人,想要维持慈父的形象,急的坐立难安,额头冒汗,狠狠瞪了柳氏一眼。

    只好自己先引出话题。

    “安歌,为父知晓你从前一直想帮家中酒楼经营,如今正巧有机会能让酒楼起死回生,你可愿意帮爹爹啊?”

    自家闺女虽偶有离经叛道,但想要帮忙的心是真的,若是这么说,她一定会答应。

    只可惜他那听话的女儿已经死了。

    慕安歌勾起唇角,眼中放出精光,府中嫁女之事,看似是柳氏一力促成,可最后做决策的依然是家主。

    “父亲放心,若是用得着安歌,我自当全力以赴,可也得看是什么事情,您说是不是?父亲有话不妨直说。”

    慕城安心中排贬,这扫把星今日怎长了脑子。

    他抬眼示意柳氏,柳氏瞬间收起笑意。

    “昨日你从湖中湿身回家,被多人看光了身子,我与你爹已为你寻好一门亲事,三日后,你便嫁了吧。”

    慕安歌一时以为自己穿越过来耳朵出现幻听了。

    什么叫衣服湿了,就等于看光了身子?逻辑何在?因果何存?

    慕安歌:“恕安歌直言,我没听明白母亲意思。”

    慕城安眼中含泪,他伸手欲轻拍慕安歌手背,像是有万般愧疚。

    却被慕安歌不着痕迹躲过,只好尴尬收回。

    “安歌,为父也不希望你就这样潦草结亲,可那陈家是如今鼎盛的富商,虽是嫁于他家庶子,可也不会委屈了你,为父方才同意。”

    柳氏:“我们慕家的飨客楼已然面临困境,你若是嫁过去,我们慕陈两家便可酒楼合办。”

    慕城安竟是落下泪来,他眼含怒意瞪着柳氏:“别再说了!”

    他仿佛充满了自责,然而那强压着上扬的嘴角,依然被慕安歌捕捉个清晰。

    真是精明中溢出虚伪,若是原主在这,慕城安话说到这里,怕是已然同意。

    慕安歌索性转开头不看他,免得脏了眼睛。

    而柳氏方才那神情,似是也不愿她嫁过去。

    她闭上眼,默默叹了口气。

    这穿的到底是个什么时代啊?怎么女儿家都是受气包!?

    特么的便宜爹是影帝穿越过来的吧!?装什么大尾巴狼?

    慕安歌面上依旧是那副恬淡温和的神情,心里却是对她这个便宜爹万般鄙夷。

    她拥有原主记忆后,便已收拾好行囊,若不是今日嫁娶之事,早就跑了。

    本想帮原主至少维持与父母面上的平静,如今看来,慕城安看的他直犯恶心。

    慕安歌瞬间收起面上假笑,你不仁休怪我不义,她心中已有了算计。

    “我不嫁,我看大姐挺好,怎的不叫他去?”

    “放肆!我慕家嫡女岂能嫁去那种地方?”柳氏见扯到自家亲闺女身上,重重拍了下桌子,她再一看慕城安神情,见言语有失,忙补充道,“那陈家虽好,却也得是嫡子相配才是。”

    慕安歌见状满脸惊喜对慕城安道:“父亲,母亲说她愿嫁于陈家嫡子,你快休妻成全呐!”

    柳氏:“我何时!?”

    慕城安面色早已黑尽,被慕安歌弄的已没了耐心。

    他破口大骂,唾沫星子直往慕安歌那边飞溅。

    “满嘴胡言乱语,怎如此不知羞耻!?”

    “注意素质!”慕安歌蹙着眉嫌弃远离。

    “怎的父亲不愿母亲嫁过去,难道自己想去?天,早听闻商圈男风甚行,想不到父亲也有此种爱好,佩服佩服。”

    慕城安虽目的不纯,但好歹是古人,不像慕安歌胡说八道张嘴就来,全然不顾及伦理纲常,骂的慕城安翻着白眼一副要背过气去的模样。

    “我慕安歌今日话就撂这儿,想嫁你自己上,叫我叔伯奶奶,还是爷爷姊妹一起过去都成。”

    “叫我过去,我就剁了陈家庶子,倒是要看看你家酒楼还开不开的起来,我慕安歌已经死过一次了,死都不怕还怕你个老匹夫?我呸!”

    说着,还不忘给慕城安胸口一脚,踹得对方连退数步,扶着椅子方才稳住身形。

    “你,你,逆子!”慕城安捂着胸口,他急火攻心,一翻白眼,竟是直直气晕过去。

    柳氏忙上前摇晃,哭喊着叫府医。

    慕安歌踱步走到柳氏身旁:“人生苦短,何不多为自己活着?”

    柳氏闻言哭喊声戛然堵在嗓子眼,她缓缓转头,望着慕安歌离去的背影,和着院中煞白的天光,在她心底种下一颗种子。

    这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女儿,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慕安歌趁着骚乱,脚底抹油溜回自己房间。

    她在屋里一边在屋中翻箱倒柜,一边自言自语。

    “骂人一时爽,事后火葬场,此时若不跑,只怕便宜爹醒了,我就被丢去陈家了。”

    原主个性古怪,屋里也没个下人,倒是方便了慕安歌不用继续伪装。

    她三下五除二收拾好衣物。

    如今在慕家她没有话语权,迟早会被那便宜爹坑死,他们若是发现壳子里人不对,指不定要使什么阴招。

    倒不如先行离开,他们那破酒楼慕安歌并不稀罕。

    原主也不是个傻的,她娘亲虽死的早,自己却也攒了笔钱。

    八成也做好了逃跑的打算,只可惜还没有跑出囚笼,便葬身湖底。

    待到慕城安发现人不见后,慕安歌已搭着顺风马车到了隔壁南桑城。

    而慕城安正与陈老板和陈家庶子商量三日后联姻及酒楼合办之宜。

    却忽然下人来报:“老爷,不好了,小姐跑了!”

    慕城安闻言瞬间脸色铁青。

    他狠狠瞪了小厮一眼:“瞎说什么?”

    忙冲陈铭赔笑:“陈老弟,你看这,这可否再宽恕我几日?我定将那不孝女抓回来。”

    “慕兄,我是诚心合作,你却和我开这般玩笑,也就是看你家小女儿容貌绝巘,否则她如今怎么可能入我陈家的门。”

    陈家庶子早已不耐烦,他催促道:“爹,走罢,那样的人给我当通房的都不要。”

    陈铭带着自家儿子不顾慕城安劝阻,掉头就走。

    慕城安待人走后,将桌子上的事物尽数往地上一扫,他胸膛起伏,小厮见状忙跪下认错,慕城安连踹几脚,仍不解气。

    自去了柳氏屋内将人臭骂一顿,怪其没有看好人,三个月未近其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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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安歌在南桑诚最繁华的街道水远街租了间房,周围商户林立,甚是热闹。

    然而银子却已下去一半。

    但她并不在意,毕竟钱可不是靠省出来的。

    隔壁邻居是位丰腴的妇人,面相和善。

    慕安歌见人出来来探看,忙招呼道:“姐姐好,不知姐姐如何称呼?你唤我安歌便好。”

    “李清词,唤我清词便是,怎不见你家人?”

    “清词姐姐名字真好听。”慕安歌歪着头浅浅一笑,接着像是想起什么伤心事般,她眉眼低垂,竟是要落下泪来。

    “我,我被家人赶了出来,这才不得已。”

    李清词哪里见得如此可怜的姑娘受委屈,她上前一步握住慕安歌的手,安抚道:“妹妹,莫要伤心,若是有何困难,自来寻我便是,可缺银钱?”

    慕安歌内心甚是感动,这还是她来此后遇到的第一个主动帮她的人,却不是家人。

    她拍拍李清词手背:“姐姐不必担心,我的确缺钱,却不打算找别人借,敢问这附近可有钱庄?”

    李清词闻言却蹙了眉:“你要向钱庄借钱?可从未听说他们愿意借给女子的说法。”

    “姐姐放心,安歌自有办法。”

    慕安歌一边逛街一边向着李清词说的,城北的国安钱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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