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的脚步声在抵达车门后停止。来人的影子投射进车厢，聂菁珂躺着的地方光线随之变暗。

    聂菁珂感受得到来人正在观察车内的情况，来人的目光如刀片般刮过昏迷众人的脸皮。

    聂菁珂侧躺在车门内，一只手抱着岳棂，一只手耷拉在门框边缘，宛若死人。窝在聂菁珂怀中的岳棂努力放缓呼吸，可她的心跳却击鼓般地咚咚直跳。

    不知来人是否发现岳棂清醒着，聂菁珂察觉到来人探身进车厢，伸手抓向她和岳棂的方向。

    聂菁珂耷拉在门框的手关节蓄力，预备随时暴起捏穿来人的喉咙。

    她听到来人发出轻笑低囔：“十三个？真是个吉利的数字，我喜欢……”剩余的话语被吞回喉咙，听声音是个中气十足的健壮男人。

    聂菁珂的胳膊被男人拽住，仅喜煞可见的淡淡印记烙在男人手背上。聂菁珂先是心中一喜，可想到忍辱负重的她不能随意抓人，心疼得心底流泪。

    聂菁珂暗示地轻捏岳棂后背，装作浑身肌肉松弛地被男人扯出车厢，她怀中的岳棂随之滑脱。

    聂菁珂被男人随意丢在远离大巴的草地上，浓密的长发散乱地遮挡住她的面容。她确定男人渐行渐远、重返大巴车，才悄咪咪地将右眼睁开缝隙。

    此时的丛林天色已全黑。聂菁珂躺着的草地很是潮湿，草丛里时不时地有爬虫穿梭。聂菁珂透过发丝的缝隙，犹如蛰伏的蛇，注视着男人。

    男人身材高大肌肉发达，是典型的背包客装扮。他返回大巴开始往车外拖拽岳棂。

    岳棂不亏是曾死过的人，装尸体足以以假乱真。然而她无法控制蹦蹦乱跳的心脏。

    男人低头打量着岳棂。他瞳孔放大面部肌肉抖动，是扭曲的期待和玩味。与之形成对立的是，他满含焦急的担忧话语：“看起来还都是学生，还带着这么多小女生……怎么就跑到深山老林？还闹出车祸。山里也没个信号，这可怎么办？”

    果然岳棂在听到这些话后心跳恢复正常节拍。

    岳棂也被男人扔到聂菁珂身边。岳棂睁眼看到聂菁珂本想说话，又在聂菁珂的示意下继续保持安静。

    很快，车内剩余的人被男人拖出车厢。男人依次扯掉所有人的背包，扔回车厢。轮到最后的男NPC背包时。男NPC死死搂紧怀中背包，完全扯不出来。

    男NPC二十来岁面容俊秀白衣白裤，怀中是纯黑包裹，里面似乎没有食物衣物，只有方形的硬物。

    聂菁珂原本只是随意旁观着这一幕，可一旦她留意到白衣男生的背包就再也无法挪开目光。好似背包中装着她极为重要的东西，属于她的珍贵之物。

    聂菁珂恍惚间听到扇动翅膀的微弱声音。

    她藏在散乱发丝后的眼珠乱转寻向声源，寻到她铺散在草地的头发上，发丝间爬出只漆黑的小蝴蝶。

    蝴蝶用小黑豆眼懵懂地仰望她，破损翅膀缓慢张合露出上面的绿斑点，好似不断眨动的迷茫兽瞳。

    聂菁珂正在敬业装晕不好动弹，便冲着蝴蝶吹口气。气流吹歪蝴蝶翅膀的瞬间蝴蝶消失不见，仿佛蝴蝶本身就不存在，都是聂菁珂的白日梦幻。再加上岳棂投过来的困惑视线也佐证了这点。

    一只奇怪的蝴蝶。

    聂菁珂的疑惑很快转向男人那边。

    男人没扯出白衣男生的背包，便拉开包裹查看。男人露出晦气神色没再管包裹，点根烟叼在嘴里。

    男人叼着烟走向大巴车，远远地将燃着的香烟掷向汽车，反应迅速地发力跑向聂菁珂等人的位置。

    香烟落在大巴车泄露的汽油上，微弱火花化作熊熊烈火吞噬大巴车。大巴车“砰”地爆炸，火光冲天。

    昏迷的众人被震耳欲聋的爆炸轰鸣声惊醒，迷茫又惊恐地呆望着化作火球的大巴车。

    男人背对火光狼狈地扑倒在众人面前，满是劫后余生地喊道：“还好都救出来了，要是稍晚一步……”

    伴随爆炸声、男人喊声，天空淅淅沥沥地飘下雨点。雨水打在燃烧的车上发出“滋滋啦啦”声，雨水气化又液化成水汽，白茫茫地包裹住大巴车。

    “切。”男人不爽地吐出音节，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十五分钟后，大巴车的火被雨水浇灭，露出漆黑的钢铁骨架，里面的背包等易燃物燃烧殆尽。

    聂菁珂等人在男人帮助下用衣服、树叶、大巴车碎铁片搭建简易棚子。他们躲进棚子燃起火堆避雨。

    雨噼噼啪啪地打在棚顶，敲击在众人不安的心头。

    十四号人局促地围着火堆，挤在棚子下。他们自动分成六个阵营，分别是聂菁珂、岳棂和钟粧；四个NPC男生；三个NPC女生；男中学生；黄毛男和男大学生；以及单独坐在火堆旁的男人。

    黄毛男和男大学生远离人群坐在棚子边缘。他们的私语夹杂在雨声里，隐约飘进聂菁珂耳中。

    “公会？”男大学生鬼头鬼脑地往聂菁珂这边看，“两个女的一小崽子一老头，不成拖累不错了。”

    黄毛又低声跟男大学生说着什么。男大学生目露精光笑嘻嘻地点头：“那我去把小崽子弄过来。”

    男大学生口中的小崽子是指男中学生。男中学生位置靠近钟粧。钟粧旁边是黏着的聂菁珂和岳棂。

    钟粧见岳棂贴着聂菁珂，觉得这幕像极了不死山村的渃渃黏着“岳棂”。他左右看看低声问岳棂：“今天晚上就坐着干等？你有没有什么主意或者交代？”

    他通关不死山村全靠岳棂和艾芸冬。再见岳棂，不敢轻视对方年龄，是心悦诚服地打算跟着岳棂干！

    岳棂像是贴着聂菁珂取暖，实际感受到的是冰冷的温度、十足的安心。她搓手给聂菁珂暖手，听到钟粧问话，下意识问聂菁珂：“今晚……你说呢？”

    “我说？”聂菁珂呆望着热烘烘的火堆，目光迷离晕乎乎地想：十多个人类气息被火一熏更显美味。

    香迷糊的她说：“不急。再听听再看看。”

    在岳棂的不明所以中，男大学生来到男中学生身边。整个窝棚的人都看向唯一移动的男大学生。男大学生准备对男中学生说的话只好暂且憋在肚子里。

    男人打破平静，他用木棍拨动火堆，唠嗑：“你们叫我包哥就行。你们都是学生，是哪个学校的？”

    这个问题，聂菁珂同样很关心。因为她从男中学生的系统界面看到随机剧情任务已触发，其中的任务二就是“探索身份，隐藏身份”。

    闻言，男大学生干脆坐到男中学生身边。远处黄毛支楞起耳朵。没看过随机剧情任务的岳棂、钟粧同样想弄明白副本的剧情。

    一时间玩家都安静下来。

    在聂菁珂等玩家的期盼目光中，四个NPC男生三个NPC女生面面相觑。最终有个嘴唇单薄略显刻薄的女生开口搭话，她骄傲地抬着下巴答：“M大。”

    “M大？”自称包哥的男人像是想到有趣的事，“去年你们M大上过新闻，当时闹得挺大。有个和我同姓的女生跳楼自杀，对吧？”

    刻薄女生嘲讽地哼道：“是我室友。有人把她和四个男生的视频传上网。被网暴，自杀了。”

    她的话，开启了除白衣男生外的NPC男生的话匣子：

    “我们被她害惨了。我是说M大的声誉被她毁了。”

    “平时看不出来她是这种人。真的！文文静静的挺乖挺纯的。我们还和她吃过饭。”

    “心理承受能力太弱，做得出来就不怕被人看呀。”

    他们的话让岳棂如坐针毡，钟粧将信将疑，男中学生垂下眼看着手，黄毛目不斜视努力面无表情。

    男大学生共鸣地频频点头：“对啊，得怪她不自爱。又菜又爱玩儿，承受不起还自杀。又没人逼她。”

    聂菁珂抬眼瞥向吐沫横飞的NPC男生。如怨渊冤海的眼眸在火光照耀下，反射出浓郁到黑稠的血色。

    NPC男生越说越来劲，沉默着的白衣男生忽地被黑衣服的NPC男生搂住肩膀。

    搂人的黑衣男生神色嚣张，一股子富家公子哥的调调。他意味不明地在白衣男生耳边大声地说：“那么漂亮。死了真是可惜又晦气。对吧？白殃。”

    名叫白殃的白衣男生难以忍受地推开嚣张男生：“够了！求你们不要再说。还有你！方晓佘。”，他红着眼看向刻薄女生，“她已经……你就别说了。”

    “那些不是事实吗？我又不能堵住其他人的嘴。”方晓佘略显烦躁地撇撇嘴。

    其他NPC男女生们互视一眼，闭嘴安静下去。

    不知为何，白殃在这安静中迅速地抬眼看向聂菁珂。恰好与聂菁珂审视的目光相碰。

    白殃见鬼般迅速低头，脸色煞白，愈发抱紧背包。

    聂菁珂瞧着白殃的反应，手指划过自己脸颊，问岳棂：“我看起来怎么样？不好看么？”

    岳棂狐疑又乖巧地盯聂菁珂。

    火光为聂菁珂的白肤镀上暖光，倍显温柔俏丽。

    岳棂傻笑回答：“好看，美死了。”

    聂菁珂亲眼见证，岳棂的后半句话让白殃狠狠打了个寒颤。白秧在尽量不和她有视线接触。

    男大学生听见聂菁珂二人对话，不屑地心里吐槽：美貌对鬼怪没用。但如果向他投怀送抱，他倒是乐意占占便宜。等真遇到危险，正好用对方挡怪。

    想着，心口的皮肤有些痒痒，他随意伸手抓挠着。

    细微的布料摩擦声，却让聂菁珂怅然地将视线挪向男大学生，男大学生心口喜煞印记已然成型。

    “你们这么说，不怕被死者的亲人报复？”包哥的再次开口，将聂菁珂飘远的思维扯回副本任务中。

    方晓佘靠着树干摇摇头：“报复谁？……她是被网暴自杀。要杀也是杀网友。难道网友太多杀不过来，就要拿我们这些无辜的室友撒气？”

    包哥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笑得方晓佘莫名其妙，笑得聂菁珂若有所思，笑得岳棂醍醐灌顶。

    岳棂神神秘秘靠近聂菁珂，咬耳朵说：“他把我们拉出车厢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他扔我们就像扔垃圾、扔废品。

    当然不是说我们是垃圾废品。我是说这个包哥会不会真是自杀女生的亲戚，是来找这些NPC复仇的。

    这些NPC会不会……曾对自杀女生做过坏事？恐怖片里都是这么演的。”

    聂菁珂将岳棂耳朵拽到嘴边：“你说得不太对。”

    岳棂顺着耳朵被拽的力道偏头：“嗯？”

    她手指弹动岳棂手腕上的身份牌：“你最好将这个看仔细。还有他拉你出车厢时知道你醒着。”

    岳棂惊骇呆愣，良久哭丧着脸，“我就知道哪里不对劲。呜呜已经这样了，我先看看身份牌……”

    聂菁珂自然不会让岳棂出事，她是在提醒岳棂，顺便逗逗岳棂。没想到岳棂比她料想的淡定。

    岳棂：“如果我没看错。你好像很失望。”

    聂菁珂：“……”

    聂菁珂露出小酒窝：“怎么会呢？你快看身份牌。”

    “对哦。”岳棂像是白秧不敢看聂菁珂那样不敢再去看包哥，查看身份牌。

    等她看清身份牌上的文字后再次大受震撼：“我们也是444女寝的，也是自杀女生的室友。你刚刚说的不太对，是指我们也是包哥的复仇对象？”

    哪想，聂菁珂笑眯眯地望着包哥。包哥身材健壮面容刚毅，是难得的强壮人类。她对岳棂语重心长：“记得曲伟膳么？他也喜欢跟玩家讲睡前故事。”

    “你是说……”岳棂放空目光用眼角余光偷瞄包哥。

    哪想包哥后脑勺跟装雷达一样，似笑非笑地回头看岳棂。

    岳棂登时心口一颤。

    包哥再开口已更换话题：“你们怎么想的？四个男生领着帮小姑娘到深山里玩儿？”

    黄毛表情波澜不惊，只下意识将身份牌塞进袖口。钟粧、男大学生和男中学生脸上是无法遮掩的困惑。

    随后钟粧在岳棂的告知下，开始阅读手腕上的身份牌。男中学生和男大学生也在钟粧的好心提醒下，开始确认身份牌。

    总之，所有玩家不论男女都是444寝女生。

    NPC那边，方晓佘察觉包哥的问话愈发奇怪，随意应付道：“快毕业了我们两个寝室联合旅游。”

    包哥是真的有些不解，问：“M大有九人寝？”

    白殃猛地抬眼看包哥。

    方晓佘等NPC却露出茫然神色。他们似乎不能理解包哥的这个问题，更不觉得这会是个问题。

    方晓佘理所当然：“我们寝来了新室友，的确是九个人。这有什么问题吗？”

    方晓佘觉得没问题，玩家却觉得是大错特错！

    岳棂心中咆哮：

    听听你在说什么？！什么叫是九人没错？！

    大学宿舍一般是四人寝六人寝八人寝吧？！

    444其实根本就是八人寝，对吧？！死了一个室友，才有新人填补。

    多出来的第九个室友根本就是自杀女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