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论儿女情长,似乎能真的让人暂时忘了时局纷乱。
允棠垂眸,“萧卿尘,我...”
“唉,我知道,尘埃落定嘛!”萧卿尘眸子一暗,“估计啊,也要不了多久了。”
“是啊。”
就连小满都能感觉到异常,怕是真的不远了。
“多久我都可以等,但是你不可以喜欢别人啊。”萧卿尘眼珠转了转,“万俟丹的披风,我帮你送吧?”
允棠被气笑了,“好,一会儿叫小满拿给你。”
“对了,你知道皇太孙殿下,和崔二娘子,暗生情愫的事么?”他一脸坏笑。
“什么?”允棠吃惊,“你可不要胡说啊!”
他反驳,“怎么叫胡说呢,我瞧着,两个人都有点意思。你没听她提起过殿下么?”
允棠茫然,楞在原处回忆了好一会儿,恍然道:“这么说——”
“唉,你还真是迟钝。”萧卿尘遗憾道,“可惜啊,崔二娘子这趟扬州行,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
“其实,其实他们都没走。”允棠把祝之遥的计划说了一遍,“我劝不动舅舅。”
“这倒也是个好计谋。”萧卿尘知道她担心,话锋一转,“这楚翰学抓了,瑾王妃也关了,瑄王在大肆招募私军,为逼宫做准备,瑄王妃内外交困,要忙得团团转了。”
“是时候逼她一把了。”允棠看向他,“记得叫上看官。”
萧卿尘勾起嘴角笑,“那是自然。”
*
瑄王妃来到关着楚翰学的大狱前,却被拦在门外,无论怎么塞银子,说好话都不行。
“小军爷,你就让我进去看看吧。”瑄王妃央求道,“我说几句话就出来,很快的。”
狱卒为难道:“对不住了王妃,真不行,国公爷正在里面审他呢,你这一进去,不是要我的命么!”
远远地传来撕心裂肺地呼号,瑄王妃心急如焚,“正在审,难道是用了刑了?这,怎么能屈打成招呢!”
“王妃慎言!”狱卒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话可不能随便说。”
“我,我也是一时心急,这样,你让我进去,我就躲在暗处看一看,绝不出声,行不行?”
狱卒被磨得没办法,又怕被人看见,无奈道:“这样,国公爷也审了有一阵子了,您先到州桥那边逛逛,一会儿您转回来,兴许国公爷就走了,到时再说,好不好?”
瑄王妃忙点头,“好,好。”说着往狱卒手里又塞了些银子,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大狱里,沈聿风正翘着二郎腿,哼着小曲,吃瓜子。
外面来人拱手报:“国公爷,瑄王妃已经走了。”
“嗯。”沈聿风把剩下的瓜子往桌上一丢,拍了拍手,斜睨了一眼昏倒在地上的楚翰学,“一会儿用水泼醒。”
“是!”
见典狱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沈聿风一仰下巴,“有事说。”
典狱长谄媚道:“下官愚笨,还请国公爷明示,这楚翰学眼看着是个嘴巴不严的,刚才打的时候,追着问,肯定什么都说了,可您把他的嘴一塞,不就,不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嘛...”
瞧着沈聿风面色忽变,忙弯下腰去,不敢再言。
“你懂个屁!”沈聿风翻了个白眼,“知不知道什么叫,放长线钓大鱼?”
典狱长显然没懂,但也忙点头称是,“国公爷英明,怪不得您要‘面上狠些,不伤筋骨’的打法呢。”
“一会儿瑄王妃转回来,你们该收她银子就收,她有的是钱。”沈聿风用茶水漱了漱口,又道,“有点眼色,别碍着人姐弟俩说话。”
“是。”
邓西匆匆进来,凑到跟前耳语,“去夫人说的庄子上看过了,吴妈妈并不在那儿,而且从未去过。”
“哦?”沈聿风眉头紧锁,稍一思量,这才转身朝外面去。
好生将沈聿风送了出去,典狱长抬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自从这楚翰学关进来,出入的都是得罪不起的佛爷,心都一直悬着,着不了地。
“刚才也都听见国公爷的吩咐了,都小心着点,这瑄王殿下咱们也得罪不起!”
瑄王妃哪有心思逛州桥,才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就忙赶回来,听说魏国公已经走了,大喜,出手也大方了些。
狱卒们乐得清净,远远地躲了出去。
瑄王妃刚一进门就听见楚翰学哭爹喊娘,流星赶月似的往里奔,看到人影儿的一刹那,腿都软了。
只见楚翰学正趴在干草上哀嚎,腰部以下血肉模糊,两道长长的血迹,眼瞧着是被拖拽过来的。
瑄王妃失声叫道:“翰学!”
楚翰学费力抬头,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大姐姐,我疼,我好疼——”
“他们怎么把你打成这个样子!”要不是有木栅栏,瑄王妃恨不得立即冲进去,“都伤到哪里了?”
“我不知道,我感觉不到我的腿了...”
瑄王妃心都揪在一处,抓住栅栏道:“你放心,姐姐很快就救你出来,你抬头,你看着我!”
楚翰学昂起头,眼睛哭肿得只剩一条缝,还奋力睁着。
“他们都问你什么了?”
楚翰学摇头,“什么也没问,就只是打。”
“好,好。”瑄王妃红着眼眶点头,“这应该只是为了击垮你,让你怕,没关系,你听姐姐的。”
楚翰学又忍不住哭起来。
“从现在起,无论他们问你什么,你都不要说。”瑄王妃厉声道,“你听到没有!”
“可是,我要是不说,他们再打我怎么办?”楚翰学惊恐摇头,“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现在只不过是些皮肉之苦,你要是认了,可就是掉脑袋的罪名!”瑄王妃含泪喝道,“到时候,神仙也救不了你!”
一阵剧痛袭来,楚翰学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大姐姐,他们说,有人证,那个罗锅还活着,我是跑不掉的...”
“不用听他们胡说,他们都是连哄带骗的,哄你认罪呢!”
“那...你可是有什么法子了?”
“法子自然是有的。你放心,无论如何,姐姐都会把你救出去的!”
楚翰学觉得疲乏,头歪了下去,喃喃道:“大姐姐,我知道你是骗我的,我这次是出不去了,我知道的。”
瑄王妃哭着蹲坐下去,“不,姐姐没骗你,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你相信我!”
“地上凉,我有些冷。”
瑄王妃哭得像个泪人,大喊道:“来人呐,开开门,给他床被子行不行?来人呐!”
可狱卒们拿了银子,都躲出去了,哪还有人在。
“翰学,你抬头,你听姐姐说!”瑄王妃用袖子抹泪,“有人证也不怕,姐姐找个人替你顶罪,你会没事的,你一定会没事的!”
“顶罪?”楚翰学想笑,又疼得直皱眉,“能进到瑞王府的人,哪有人能替我顶罪,魏国公又不是傻子。”
瑄王妃起身道:“有的,有的!你二姐姐,犯了人命官司,也在大狱里关着,你要扛不住,你就往她身上推,反正她也是救不了了的。”
“二,二姐姐?”楚翰学有些懵。
“没错,你二姐姐为了你,也愿意这么做。所以你放心,你会没事的,给姐姐一些时间,好不好?”
楚翰学有些晃神。
门吱呀一声,远远地有人喊:“王妃!时间差不多了!”
瑄王妃站直了身子,缓了几个呼吸,稳声道:“我走了,记住我说的话。”
说完,又用袖子拭了拭泪,整理好情绪,才挺直了腰背,端正了仪态,向外走去。
甬道尽头的牢房里,缘起正抱剑,面无表情地看着蜷在地上,无声哭泣的瑾王妃。
她口中塞着布条,泪水混着口边流出的涎水,流了满脸。
她也再没心思在意,这狼狈的模样被一个小厮瞧了去,什么都不重要了。
原来她不过是一枚弃子。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拼命挣扎起来,嘴里呜呜的,像是要说什么。
缘起冷声道:“不要大声喊叫,不然你知道后果。”
见瑾王妃点了点头,这才扯下她口中的布条。
“我要见官家,我要见魏国公!”
*
春末夏初,一丝风都没有,日头白白地晒着,却只见温和。
观稼殿前,允棠抬眼望向屋顶的绿色琉璃瓦,难捺心中悸动。
就快要有结果了。
萧卿尘来到她身侧,轻捏了捏她的手,“进去吧。”
来到殿内,正位上是官家和皇后,面色皆肃然,左侧是魏国公、瑾王、书案前是刑部尚书方荀,右侧是贵妃、淑妃和贤妃。
堂下跪着的,便是瑾王妃楚妙君了。
“允棠,你脖子受伤不方便,来,到朕身边坐,卿尘也过来。”官家摆手。
程抃忙示意宫人搬了交椅,放在官家身侧。
从身边走过时,允棠斜乜了一眼,只见瑾王妃面色漠然,看不出任何情绪,倒是瑾王有些惊慌失措。
两人落座之后,官家冷声开口,“说罢。”
瑾王妃轻抚凌乱额发,试图让容貌端正些,缓缓开口。
“官家,接下来我要说的,句句属实,且牵扯颇多,我愿伏法,只求您能看在瑾王殿下的份上,饶慧儿一命。”
“好,朕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