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

    “什么?”安嘉禾听清了这句话,但是没听明白。

    “我说选助理的眼光。”时任刻意拉长尾音,“谁能比得上你。”

    安嘉禾好笑:“我怎么了?”

    “14年在画室的时候,你不记得你说了些什么?”

    安嘉禾对上他直打过来的视线,强势坚定,像是下一秒回答不出来就要让学生站一节课的老师。

    她懒散地靠着白墙,灯光下的黑影动了动,几片落叶卷到上头。

    安嘉禾抬脚踩着,咯吱咯吱,碎在鞋底。

    她混里混气地开口:“怎么,你当助理……当上瘾了?”

    看来她并没有忘记,反而学着他刚才的样子,说话拖了下调,粉唇扬的更开,整个人尽显玩世不恭。

    时任没有被她这话激到,相反他注意力全然放在了她这副散漫肆意的样子上,那一刻,他也确确实实体会到了什么叫记忆重叠。

    他用气音笑了笑:“是有点。”

    倏地,安嘉禾大脑一宕,但面上并未表露出丝毫。

    ……

    安嘉禾回到家时,舍友徐雯和张放都不在,她庆幸地叹了口气,要是今晚那俩再整出点什么动静,她真能拎一桶冰水冲进房间,劈头浇到俩人身上。

    她提前把房间空调打开,洗完澡躺进被子里时,她刚要伸手关灯,手机突然打进一个电话。

    同城陌生号码。

    安嘉禾接通后,对面安静了一会,紧接着便响起一个小女孩的哭腔。

    “姐姐,为什么你都不来看我!”

    听着对面呜呜的哭声,安嘉禾从床上坐起。

    “阿舒?怎么了?怎么还没睡?”

    程舒抽泣了几下:“我……我明天想见你,我不想一个人过平安夜,我想你你为什么就是不来啊,妈妈说你不会再来了!呜呜呜……”

    女孩逐渐崩溃,安嘉禾急忙安慰了一番,什么好话也说上了,哭声却是丝毫不减。

    她粗略一算,自从出事到现在她已经近一个月没去医院看过她了,再加上马上圣诞节,一个小孩子都爱过的节日。

    安嘉禾心底涌起一阵愧疚,她轻松开口:“阿舒,明天想不想收礼物?”

    对面逐渐缓和下来:“想……想……”

    “那这样好不好,我拜托圣诞老人让他给你带个礼物,怎么样?”

    “不要,我想要你送的,我想看到你……她们说你是坏人想骗我走,可我巴不得能跟你出去玩,姐姐我就想见你……”

    安嘉禾有些接不上话,历经一天折腾下来,这会突然有股久违的温热,慢慢向四周扩散。

    “可是姐姐好忙,我把给你准备的礼物交给圣诞老人,让他带给你好不好?”

    小女孩犹豫着。

    “你乖乖治疗,等你下次能出院了,我保证你能见到我。”

    “姐姐你发誓!”

    “我发誓!”

    挂完电话后,安嘉禾再次躺进被窝,一贯难眠的夜晚这会居然难得没想起网上那些不堪的话语。

    安嘉禾闭眼睡过去的时候毫无知觉 ,没过多久,梦境袭来,窗外挂上一轮弯月。

    平城市里几所高中,秋游时间都是定在一起的,对于高二学子来说,学习生涯最后一次集体出游,大家都难眠有些躁动。

    谭匠湖靠近平成市边缘地带,一般不会有学校选择来这春秋游,但毕业季除外。

    原因就是,谭匠湖旁又一座老旧道馆,馆内有个可以祈福的梵净塔,年年都有来游玩的毕业季学子挂上对考试的祝愿。

    红色祈福牌十元一个,今年涨了五元。

    安嘉禾站在售卖桌前讨着价:“阿姨,我们买两个能便宜点吗?25?”

    阿姨操着一口熟练的苏南方言:“多少?25,伐来塞伐来塞,最少二十七的嘞。”

    安嘉禾还想再说些什么,一旁戴着帽子的男孩突然从口袋掏出三张十元纸币,他放在桌上,顺手拿过两个崭新的祈福牌。

    “走,去花坛边写。”

    安嘉禾站着不动,等过了几秒钟,才绷着一张脸跟了上去。

    时任从包里掏出一只黑色水笔,伸手给她。

    安嘉禾不动声色地接过,时任了解她,她一般生气的时候不会大吵大闹也不会红着眼睛抹眼泪,反而是这种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反应变化的模样。

    给她什么她也接,跟她搭话也会回,能让外人丝毫看不出她在生气。

    秋日的阳光突然散出强烈光芒,谭匠塔尖的暗红色瓦砖跳动着细碎的金光。

    女孩的侧脸晃下的几缕发丝,风带着触到鼻尖,磨人的酥痒让她在写下祝福时不忍蹙了下眉。

    时任看着她有些涨红的皮肤,抬脚走的阳光照下的地方。

    “待会我们班会在这合影,你要一起吗?”

    安嘉禾写下最后一个字,勾着红色木牌举到太阳底下。

    随后转身往谭匠塔走去。

    “合影一张100。”

    她也操着一口吴侬腔:“倷有钞票,应该不会付不起。”

    时任看着她跑进塔内的背影,一身白衫长裤,兜住了轻狂的岁月,光线逐渐覆盖下,她在卡牌上的留言也跟着具象了起来。

    “我想永远站在大海面前或波涛之巅”

    时任转身走向贩卖桌,拿出十五元又买了一张,他低头写下,随后走向祈福塔最顶部。

    安嘉禾那天问了他写的是什么,时任指了指挂在她牌子旁边的那块。

    安嘉禾读着:“风吹雾散,所愿成真。”

    她撇撇嘴,跟他压了个韵:“还挺高深。”

    塔底的人头突然多了起来,时任在她转身跑下去的时候拿出另一块祈福牌重新挂了上去。

    字面朝外,金光普照。

    时任班级合影的时候,人来的不算太全,班主任也没耐心等,拿着相机直接拍了个照,安嘉禾站在最后一排,垫着脚尖努力探头,时任一只手伸着,挡在她后面粗壮毛糙的树木上。

    那天没人发觉自己班里多了一个外来人员,安嘉禾好奇地和时任说起这件事,时任只是一句“他们心思都不在这”给糊弄了过去。

    安嘉禾没多在意,转而换了个话题:“如果我们都考上了美院,明年暑假我们就来还愿,然后写下下一个愿望。”

    时任理了下头上的帽子:“好。”

    ……

    安嘉禾难得做了一个完整的梦,但更像是回忆,她睁开眼睛的时候脑子里还在回放谭匠塔的画面。

    她记得她有问过时任合照的事情,他当时说在班长那,当时集训压的严,等考完试就可以拿到,结果……

    “咚咚”门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安嘉禾猛然扯回思绪,她裹上睡袍,从头到脚都遮了起来后才走去开门。

    她往猫眼里探了下,却发现门口站着的是满脸焦急,不停喘着气的付薄炀。

    安嘉禾冷着脸拉开门。

    “你怎么回事!你看到网上说的帖子了吗!昨天发生那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喊我过去!你还进了派出所,你知不道……”付薄炀抢先开口,声音大的贯彻整个楼层。

    “派出所的警察为我讨回公道伸张正义,我没觉得我进去掉了一块肉,相反,他们只教育该教育的人。”安嘉禾不冷不热道。

    “我没说你进去会怎么样,我只是觉得你在这种风口浪尖上,就不要去抛头露面惹祸上身了!”

    安嘉禾注视着他,扯着嘴角笑了下后开口:“付薄炀我有时候真的很好奇,你是在装傻还是真傻,就算我已经知道了全部的真相,你还能厚着脸三番四次来骚扰我。”

    付薄炀装作一幅不耐其烦的样子:“嘉禾,我跟你解释了很多次,当年......”

    “当年陈来烟去送药给你,你说你在图书馆,但她走错了位置,她走到了你们家修建的那个新图书馆旁边,结果被那里面的工人拖进去羞辱了,她当时哭着去找你,甚至手上还拿着那杯药。可你呢,你当面指责她不知羞耻,觉得她在公共场合和你说这件事情丢人!因为那图书馆是你们家的项目,学校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你不仅不帮她,你为了你的研究生名额不断道德绑架她,让她觉得是自己的错,然后你再当好人去陪伴她......”安嘉禾逐渐喘不上气。

    “那座保研图书馆建成的一天,陈来烟从医院天台跳了下去,她那天只是想上去散散心,但好巧不巧她在天台看到了你,你和你们一家人都在图书馆门口庆祝,付薄炀,你为了自己的愧疚给她支付心脏病所有的费用,她到死前都觉得你还爱她,甚至连我也因为你痛失所爱而在葬礼上安慰你,这么多年你演的真的太好了,而这,就是全部的真相!”

    “所以我一定会把钱还清,我要让你那些龌龊的情感彻彻底底从她身上剥离!”

    安嘉禾赶在自己失控前,一把关上了门。

    这会,门外传来的是脚步声,她背靠着门,脑袋抵在膝盖间,肩膀上下起伏着。

    下午四点,安嘉禾戴着口罩去了医院,她手上拎了一个红色包装的平安果和一个小樱公仔。

    她在住院楼底站了会,本想寻个好心人帮忙转交一下,直到台阶上突然走出一个面容沧桑的女人。

    “跟我上去吧,她这两天吵着要见你,饭也不肯吃药也不肯吃的,你既然一会上去,只要告诉她让她好好配合治疗就行。”

    说完,女人转身进了电梯。

    安嘉禾弯了弯腰:“谢谢您。”

    “安姐姐!”

    病房内,程舒原本按着针孔的手一松,拖鞋也来不及穿,直接跑着冲进安嘉禾怀里。

    安嘉禾将她抱起放到床边,握住她的脚帮她穿鞋:“怎么回事,最近不好好吃饭,连药都不吃吗!”

    程舒晃了晃脚:“姐姐你怎么知道?”

    “我说了,我什么都知道,没有人能骗我,所以下次你得表现好点。”

    程舒笑着应下,因化疗导致的激素脸压迫了原来水灵精致的五官。

    “我还以为今天真的是圣诞老人来,我就见不到你了。”

    安嘉禾接的很快,她把礼物拿出来:“噢那老头太忙了,没办法只能我亲自送。”

    程舒高兴地抱着那个小樱玩偶,那是安嘉禾给她cos过的第一个角色,对于俩人来说意义都挺大。

    安嘉禾知道自己不能多待,她刚准备开口要走,程舒就一脸谨慎地拉过她。

    “安姐姐,我偷偷告诉你,我手术费用被人补齐了。”

    安嘉禾内心一喜:“真的!”

    程舒点点头:“嗯嗯!不过那个大哥哥看着好凶啊,像会吃小孩的那种,他昨天早上来过一次,像个木头机器人一样,什么表情都没有可吓人了,安姐姐你要是见到他你也会害怕的!”

    安嘉禾笑着拍了拍她:“没事,我专门吃吃小孩的人。”

    程舒顿时被她逗地笑倒在了床上,笑声传出病房,门口即将走进的男人脚步一顿。

    握着门把的手伸进身后的挎包,他拿出一个黑色徕卡,隔着房门,从那块仅有的玻璃中,定格下了屋内的美好。

    他收了相机,推门进去的时候,程舒立马靠近安嘉禾,音量忘了控制。

    “姐姐,你快吃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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