徜云

    那帮黑衣人被问得哑口无言,固执地举着刀,颤颤巍巍站着,不敢动手,却也不肯走。

    “沈公子,这到底是……”江逸擦了把额头上的汗,低声问。

    沈一微微侧过脸:“事出突然,一时解释不清。金缕阁也并非人人都难对付,我从前与他们交过手,无需畏惧,这些人不是十二金榜。”

    金缕阁——那个当今皇上听见都要退避三舍的教派,其间各类交易,美人、刀器、金缕、甚至是火器,都有隐匿的踏足,几乎是无所不及。

    最令人谈虎色变的当属金缕阁十二金榜,榜上刺客个个有名,号称“刀刀毙命”,卫青榜即是其一。

    若是谁家惹上了金缕阁,那基本没得挣扎了。

    江鸢护紧胸前毛袍中藏着的匣子,咬紧下唇——若沈一当真是能同金缕阁相当,打个七七八八,那自己就是活上几辈子,也没法逃出这沈一的手掌心了。

    正在这时,忽听一阵马蹄声,十几人皆向那边看去——见东街头出来个英俊明朗的男子,身着价格不菲的黑色大麾,驾马疾驰而来:“主子!”

    江鸢认得他,是常游走于西北偏地的富商任徜云,传闻挥金如土、风流倜傥,还在邻国替公家做过买卖。

    竟也是沈一的人……

    沈一再次举刀指向那折手的刺客,眼里带上了杀意,话却是对着任徜云说的:“带他们走。”

    “是!”任徜云二话不说,缰绳一扯,身下那匹黑马直跃而上,跳进刺客围成的圈子,双脚紧夹马腹,一手拎一人,将江逸和江鸢双双甩到马背上。

    可见其力大无比!

    离得最近的那刺客见状,忙挥刀去砍马腿,刀没落下,半个身子先飞了出去——沈一的冷刀再次回位,这次甚至一滴血都没沾上,地上那人便成了两半。

    众刺客:“……!!!”

    任徜云扬声笑道:“不爱惜自个儿的命,下辈子可以给别人用啊!”话音未落,猛夹马腹窜了出去。

    江鸢身子一晃,紧抱住江逸的腰,江逸更是勒住任徜云的腰,吓得吱哇乱叫。

    而这马十分稳当,江逸从没骑过马,却也渐渐稳住了身子。

    江鸢头晕目眩半晌,才慌忙往后看去——越来越小的沈一身边黑压压一片,看着像是被围困,实则是那些刺客被沈一拖住了步伐。

    一转弯,再不见了沈一。

    江鸢只能回过头,一张口,嘴里便灌了飞雪,“呸呸”地吐出来,眯着眼睛大喊道:“为何沈一……呸,公子不跟我们走?”

    “还能为何?赶不及了、坐不下了!”任徜云偏头,笑嘻嘻地说;“莫非是被沈卿淮牵了心思?哎哟哟真是可惜,好好的美人糟蹋在他这种……啧,要不,美人看看我?在下行商……”

    “还请这位公子莫要乱说话。”江逸打断他,声音轻柔,却斩钉截铁;“救命之恩我们江家人定当相报,若是要用人来换,那不如现在放我们下来。”

    任徜云忙道:“我说笑的!那几个小喽喽挑上我家主子算他们倒霉,别担心。是他命我送你们去越州,你们若是中途跑掉,丢命的就是我!”

    江逸正要再问,就被江鸢抢了话:“只有我和大哥?”

    任徜云:“准确来说,是只有这位小美人。”

    “那六狗子呢?我家弟弟呢?”

    “那两个大汉醒得急,先我们一步骑马南下,江小兄弟……同那两大汉一起去了,明个儿就能到越州。”

    文大懒和六狗子和江辽先一步南下越州?

    这任徜云虽是即问即答,却话里有话,嬉皮笑脸没个正形。

    江鸢皱起眉头,低下头细细思索。

    沈一若是和那些刺客一伙,又为何命人急忙将自己送走?他到底在瞒着些什么?

    不可再如此被动下去——相比前世,这次将才头一天,就被沈一挖了底,阿弟也在他手上,药铺也没了,自己也落进他的圈套里。

    还有那个画像上的神秘人物……

    焦躁,到底该如何是好……总不能同大哥讲,将他也卷进来……

    要接近沈一身边的人吗?

    任徜云怕是比沈一更难套话。

    江鸢阵阵心累,祸事接连不断,根本不给她喘息的时候。

    不然……就听天命好了……

    江鸢抓在江逸身侧的手紧了紧。

    不可,她还没能尽人事,不能甘心!

    她抱紧了手臂,袖中藏着的小金匣子那尖锐的角铬得她生疼。

    若是这一个匣子能换她全家性命,无论叔父叮嘱过什么,她都会把它交出去。

    只不是现在。

    这匣子或许还能以别的方式救人一命,比如……用它来要回三弟。

    江鸢灵光一闪,说道:“哥,我那匣子找不见了!”

    江逸没听明白,“啊?”一声,正疑惑,侧腰突然被江鸢掐了一下,她那手劲可不是说笑的,江逸痛得直发出一声狼嚎!

    任徜云:“怎么了?”

    江逸捂着腰,五官扭曲着,挤出一个笑容:“无妨,就是老毛病……阵痛。”

    “嗯……可得注意些。话说,那匣子很重要?”

    上钩了!

    江鸢心里一喜,忙说:“纯金做的,值不少钱,待日后再回来取罢。”

    任徜云却道:“麻烦。要不……让在下替美人效劳?匣子原本放在何处?”

    或许他还不知那假匣子已被盗走的事。

    “就在里柜抽屉……嗷~不对!”江鸢又掐了一下江逸,脸不红心不跳地胡说八道;“我记得那天阿弟把它偷了去,是不是?”

    江逸忍着痛苦的声音,呲牙咧嘴地答:“啊……诶哟,是!”

    任徜云当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却不知“说者”比他还有意,一句一句听似闲聊的说辞中暗藏心机。

    最终江鸢道:“等我找见了阿弟,定要揍他一顿,再把匣子拿回来!那又不是给他的玩意儿,若是弄毁了,把他卖了也赔不起。”

    任徜云连连应声。

    “诶,沈公子是你家主子,你们分属哪家江湖教派?”

    任徜云一怔:“当然不是!这话可不能乱说!”

    “为何?我瞧那沈公子身手矫健,颇有侠客之风,还有徜云大哥这样的仆从……”

    任徜云听那“徜云大哥”,眉宇一扬,接着听那声“仆从”,眉头又抽了两下。

    “江湖教派甚多,但若是到了越州再言‘教派’,指的便是‘金缕阁’。”任徜云解释;“金缕阁另属一派,不归朝野更不近江湖,报出名来,不是人人喊打便是来取人头,没十足底气可别乱嚷嚷,这是个禁忌词儿!”

    这么看,似乎从任徜云嘴里能旁敲侧击出别的事儿。

    任徜云开了话头,便停不下来:“越州虽是这位江公子所说的安稳地,但我得先说上一句,惹上了那帮金缕阁的人,日后论是逃到哪儿,都没安稳日子了。”

    江鸢:“可……沈公子他方才说那些并非金缕阁的人。”

    “……”任徜云干笑着;“他当真这么说?诶哟,难不成是我看错了?”

    ——沈一当时说的是“非属十二金榜”,但人是确是金缕阁的。

    这么看来,任徜云和沈一是有想瞒着他们的事的,且没提早定好严密的说辞。

    这便是破绽了。

    聊着聊着,江鸢又热忱地道谢:“徜云大哥来救我们,此恩该怎么报?”

    “若是肯以身相许……咳咳,”任徜云忽然想起了什么,忙改口;“我主子遭那肺病折磨已久,寻医多年一掷千金,也没能寻到名医。只盼着寻到这传闻中的南疆神医江成莲,便是以恩换命了。”

    江鸢才记起沈一那肺病确是需得重视。

    前世江成莲说过,若是再不寻医,沈一恐怕时日无多。

    任徜云这套说辞,毫无破绽。

    江成莲的名声传遍整个大宁王朝,是事实。许多和沈一一般一掷千金求见江成莲的人,也只能见着他的大郎江逸。

    江逸受不得那么多诊金,会原数退还回去。

    于是常有舍身央求见神医的人,包括沈一。要说前世的沈一哪点特别,那恐怕就是——险些入赘了江成莲家。

    *

    之后再问的话,任徜云也长心了,一句“我不清楚,问沈卿淮去”被他反反复复用了许多次。

    江鸢问不出话,也就闭嘴了,转眼看夹在中间的江逸已然睡熟了,只能叹口气,看路边雪景。

    从日出至日中,江逸嫌马背颠簸,坐得不舒适。任徜云路过了途中镇子,带两人吃过,又来了一手买椟还珠,花大价钱买走辆双辕马车,将车商引以为豪的“千里马”还回去,套上自己的马,潇洒地摆摆手,让江家兄妹坐车上,自己斜坐马背上,悠悠然往前赶。

    越往南下,气候越暖,日入酉时,路边已不见了积雪。

    “越州就在不远处了,今夜先在这儿住下罢,明日再赶路,午时就能到。”

    在客栈安置妥当,任徜云说着要出去逛逛,自顾自出去了。

    江逸想跟出去,又怕被任徜云察觉踪迹,便躺在榻上稍作休憩。

    今日遭马颠了三个时辰,背上的伤竟也不痛了,只有些酸涩。此刻躺着不动,背脊反倒痛起来,一天的疲惫感都涌上来了。

    上午精神饱满的状态实在奇特。

    江鸢将袖中的金匣子拿出来细细端详,妄想从它上面看出些什么。

    不过是普通的金匣子,上面镶嵌些黑色的碎珠,做工十分简陋,只开关处那同心锁看上去精致巧妙,机关内藏暗器防盗,还没被打开过。

    里面或许是关乎多人性命的东西。

    正瞧着,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江鸢忙收起了匣子。

    江逸去开了门,就见才出去不久的任徜云出现在门口。

    “发生了什么?”

    任徜云神情严肃,脚步很急,扒着门大声道:“二位就静心留住在此,千万莫要走动,我去去就回,或许会晚些。”

    这说辞……和沈一那张“莫寻,静待”如出一辙。

    眼见任徜云神色匆匆就要离开,江鸢忙跑去问:“是不是沈一……沈公子传来了信?”

    任徜云脚步一顿,嘴唇紧绷,挣扎片刻后,还是转过身答了:“是……他出事了,我得赶过去,见谅。”

    不是说是些小喽喽,不必担心吗?能让任徜云急成这般,难不成……

    那些火焰燃烧污血的画面再次出现在她脑海里。

    “出事了?”江鸢呼吸一窒,不知自己是什么情绪,只觉得心中像被扎了一针似的,手都发颤了;“到底是什么事?”

    任徜云却摇头,一拂袖,从二楼的长廊跳下去,眨眼工夫便不见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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