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尘雾铺宕,三千年梦路知返——

    千载疾如风,四海翻卷八荒动。自辞朔退回魔界,南天门内再闻仙乐,已是匆匆三千年。在这说不上乱又说不上安的几千年里,仙魔两界,四海八荒可谓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前这天界最为有名的人物便是华宸帝君,毕竟身兼多职,为人又神秘冷漠,还是从凡人被点上来的,提到华宸帝君时,人人都是又敬畏又好奇。而今的星复上神却慢慢盖过了华宸帝君的名头,成了仙魔两界津津乐道的人物。先不说他的长相是俊美非凡,性子也听说是和帝君一样古怪。帝君在三千年前被辞朔打伤之后便渐渐退居幕后,开始有意培养他了,素来强硬的华宸帝君在商讨三界诸事时也会问问星复上神的想法,还给他安排了很多公务。不说是天界的战神,就算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上神,恐怕也无法同时处理那么多事情,但星复却能够两头不误,昼夜不息,把帝君嘱咐给他的事情处理得游刃有余。

    作为神官,他的能力资历自然是万里挑一,而作为上天庭威名赫赫的神仙,他那跌宕起伏的传奇经历,或许才是四海八荒的那些平头百民真正议论了几千年还没有腻烦的话题。

    据传这星复上神的母亲是冰族无比尊贵的公主,而父亲也是当时战无不胜的武神,不过好景不长,在他一万多岁的时候魔界踏平冰族,没过多久星复的母亲病入膏肓,郁郁而终,而他的父亲却伤心万分,没过多久便去了边界征战,后来战死沙场。后来,年少的星复被刚上任的华宸帝君名义上养在身边,成年后便赐了仙府,点了神印,穿上神袍,一直追随着华宸帝君,为其谋事。后来年轻的上神在青丘公主的成年宴上向着当时刚刚成年的公主月柠提亲,一个月后二人终成眷属,据说他们成婚后便是恩爱如初,相敬如宾,原本是三界的一桩美谈。

    后来在青丘小少主的百岁宴上,上神夫妇终于回到青丘,就在这时,百家仙岛,青丘仁贵,天庭上神却不约而同地发现青丘出现了魔族的身影,而那青丘公主居然在后山用了一个魔物立马召唤了浩荡魔军!此事立马在仙门百家引起轩然大波,青丘公主即刻被打入天牢,作为丈夫的星复上神也难免遭到牵连。不过就在搜查之中,突然发现了一件大事,说是大事,其实也并没有太过于重要,但是当时天界的神官提起这事总还是有些掉面子——

    在人前爱妻有加的星复上神,居然在他的仙府里还养着一个凡间女子,那凡间女子身旁还带着一个小娃娃,众人推测这就星复上神与那女子的骨血,孩子都这么大了,居然还和另一名身份显赫的女子成了婚,最后让天界和青丘得了利。众人推测星复上神当初与那公主成婚或许只是为了达到与青丘联合的目的,其实他的一生挚爱另有其人。不过他们天界的神仙就这样对待一个刚刚成年的女子,未免有些太过于残忍了。于是乎,时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提起星复的名字时,最先的便是有些反感,后来才会想起他四处征战、上天入地那些威名。原本应当是一等专情的上神,当时却令很多人失望了。

    后来不知道是发生了些什么,星复上神被当时大怒的华宸帝君给关进了久弃不用的临仙台,而那对凡人母子依旧被软禁在了星复上神的仙府内。没过多久,那背负骂名的青丘公主便上了无念台,由帝君亲自去审判,据说审判那青丘公主的时候,当时的天相异常古怪,闻所未闻,谁也不敢轻易下定论。诸位上神几番探讨后最终还是先将她给关回天牢,等候发落。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苦苦支撑的青丘由于孤立无援,最终被魔王攻破,据说当时的青丘少主被辞朔用计暗杀,身陨异处,魔王才调集了二十万魔军顺着青丘直上南天门。当时的星复上神尚在封闭中,对外界的事情一概不知,等到他终于被放出来的那一天,才知道那青丘公主早已自尽,不仅如此青丘城破,生灵涂炭,也是发生在那个时候,就连他一直藏着护着的那对凡人母子,最终也是惨死于辞朔手下,尸骨无存,何等凄凉!

    自那以后,据说星复上神便性情大变,变得比从前还要孤僻了百倍。横遭磨难,家破人亡,他却从来没有在人前红过眼,反而是马不停蹄地去诛杀残祸,四处奔波。有人说他是伤心太深,想要用忙碌来代替思念;也有人说他终于领悟神道,已决心为天界献身。不论星复是怎样想的,千百年后,四海诸神再提起这段往事的时候,总是在故事结尾再加上一句自己的感慨:

    "上神他也算是个可怜人......"

    两次失败后,那魔王辞朔才终于沉下了心来,在这三千年里虽说没有再闹出什么动静了,但也私底下招揽了不少恶毒的狠才。这些下属里有仙有魔,都是经历了层层筛选才杀上来的。在这其中又有两个魔头,最终成了辞朔的两翼护法,这两个魔头皆是在不知不觉间突然冒了出来,传闻两个都是男人,一个叫白战魔,另一个却称紫离风,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来由,只知道他们一个使得是穿肠利剑,一个用的却是刺骨长鞭。平日二魔行踪难测,性情亦是起伏不定,只要有人听见了其中一个的名号,便足以是闻风丧胆了。

    这些年来仙魔两界表面上虽是相安无事,但是三千年前那场惨剧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草草了结的,谁都知道,他们一个天上地下,早已结下了血海深仇。

    一场成王败寇的大战,自然是在所难免。

    檀香殿似乎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看上去也只是翻新了一番。金阁辉宇,仙音不绝,依旧是天界上下无不向往的那片圣地。

    今日殿中站着上百名神仙,都统一穿着明净的神袍,认真聆听着为首帝君的道诲。华宸满头银发,头髻高束,眼眸淡漠如初,神色依旧威严。他盘膝而坐,双手微垂,头顶三尺隐隐有灵气缭绕,席中众神也无不凝神目注。

    没过多久,一名小侍突然来到门外,朝着旷敞的神殿大喊道:

    “星复上神到。”

    听到这话,华宸终止了言语,反而只是静静坐着,等待来人进场。

    黑发墨眼,玄袍鎏金,步履稳当,来去如风。面前的男子俊美如昔,只是脸色还是一如既往地苍白,一丝不苟地凝着雪霜。他的眼神变得比以前更加深邃,好像下一刻就要将人给吸进去了。

    星复走到大殿中央,停了下来。

    众神纷纷侧身,朝着星复拱手行礼。

    “星复上神。”

    星复亦是礼笑相会,转了半个圈之后才是正对着华宸帝君。

    “帝君。”

    华宸微笑:“星复神君下界七年,这番是辛苦了。”

    “多谢帝君关照,星复在南海探得几粒菩提子,它们漂浮在海面许久而不腐烂。那位世外高人久久没有露面,只是给星复留下这些灵物,星复自知那高人无心会面,便连夜从南海启程。”

    华宸沉思片刻,而后开口:“来日方长,有缘自会相见,神君此行也不是收获全无,那南海高人或许不久以后便会现身。”

    说到这居住在南海的高人,有的神仙便忍不住开口了:“这南海有位仙姑听说已修炼了几千年,这千年来南海一带头顶祥瑞,腾光盈盈,想必便是这名仙姑的功劳,不然的话这片贫瘠之地也不会有这么好的兆头。”

    “帝君派人去寻了她好几次,她都未有出现,在人界依旧来去无踪。那仙姑几千年来行了那么多善事,这样的人,若是不飞升成神,普照一方,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人各有志,那南海高人就算没有上天,也照样让南海那片地方重焕生气 ,若是她不想上天庭,那也勉强不来啊。”

    “此话在理,不过在有生之年能见上那高人一面,也算是不留遗憾了”

    “缘分使然、缘分使然啊。”有的神仙感慨道,“凡间的这些高人大多不问世事,潜心修炼,脑子里想的东西即便是我们这群神仙也无法轻易猜出来的,若是她真有这个成仙的心思,恐怕也就不会躲藏这么久了。”

    众神散去后,檀香殿内只剩下星复与华宸二人。华宸喜欢公事公办,一直很少在散会后再留下什么人。星复虽说一直待在他身边,也很少有与华宸私底下见面的时候。

    看星复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华宸也就开门见山了:

    “近年来下界中原战乱频频,东部上空黑烟累累,劳烦星复神君再下界一趟,这次带上几个信得过的人,一同去驱散那团黑气。东部靠近苍齐山,若是不尽早驱散那些乌烟瘴气,本君恐怕会有邪祟趁机而入。”

    “只能再辛苦神君几日了。”

    星复并未言他,脸上也看不出一丝疲惫的表情,他也只是拱手遵令,而后便退出了檀香殿。

    “慢着。”华宸又叫住星复,星复回头,只见华宸帝君又淡淡地开口道:

    “星复上神风尘仆仆,先去洗一洗身上的尘土气,再回到仙府去休整一晚,明日黄昏出发,也不迟。”

    星复动了动手指,而后也没有拒绝,只是微微颔首便走了出去。

    经过仙桥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青稚的玩笑声,星复顺着那道声音侧过头去,碰巧看见了一名女童的身影。

    那孩子看上去约莫三千来岁,也就是人间孩童七八岁的模样,她独自一人在这桥下玩耍,水中泛起阵阵涟漪。

    “阿璇,不要胡闹!”熟悉的声音响起,随后一道拘谨的身影从层云中出现,那名上神是肉眼可见的紧张,趁着那孩童不备便施法将她带离了那片氤氲。

    那上神抱紧了自己的孩子,正想责骂,突然感觉到星复的视线,他抬起头来寻找,终于和桥上独立的星复对上了视线。

    “星复上神?”那上神有些惊讶,居然在这个地方碰见了他,不过他再想想,也觉得并不应该大惊小怪,星复刚从凡间回来,回到清云宫去修整几天,在这座桥上碰见了也没什么奇怪的。

    星复笑着看了他一眼,然后盯着他怀中的那名懵懂孩童,思绪绵长。那名上神见状,赶忙对着星复说:

    “噢……这是我的女儿,都快三千岁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哈哈。”席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然后又满眼温情地望回了他那调皮的女儿。

    “爹爹,这个叔叔阿璇以前没有见过,”阿璇呆呆地盯着他,“你们是好朋友吗?”

    星复笑了出来,笑声便如破冰一般爽朗,席鹭正准备摇头否认,心想自己也没有和星复上神熟到那种地步,只听见星复忽然柔柔地问道:

    “你……是叫阿璇,对吗?”

    那阿璇竟也不怕生,头一抬便立刻回了回去:“对啊,爹爹一直叫我阿璇,叔叔你呢?”

    “阿璇,这是星复上神,不得无礼。”席鹭提醒道,而且当着这样一尊美神叫他叔叔,是不是有些有眼无珠了……

    “无妨,阿璇要这样叫就随她去吧。”星复云淡风轻道,嘴角的笑意从来没有下去过。

    “谢谢星复哥哥!你真好看!”阿璇毫不掩饰心中的欣喜,而后又瞥了她那老父亲一眼,席鹭当场差点气到吐血。

    三人就此道别。

    星复径直往前走,不远处终于出现了清云宫的影子,门前也只站着两三名小侍,这还是当时华宸帝君塞给他的,说是在偌大的仙府就算是再喜欢安静也不能没有扫洒的人。星复抬头望着绚烂的天空,彩霞已如晕墨一般渲满了整片天空,他对着满天的霞光,心中不禁感慨:

    三千年,原来已经那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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