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记忆里只有无尽的杀戮，不提也罢。

    魔光荼蘼，长夜轩然，徒劳的伤悲在这一刻失去了言语，一阵悠扬的笛声就在此时突然传入了杜若晴的耳中。

    笛声优柔，宛在水中央——

    杜若晴顺着这道笛声找到了月澄，对方正百无聊赖地站在房前的那块空地上。轻裘长摆，面容温良，今夜的他似乎少了几分煞气，多了几分从容，不知是什么样的缘故。

    “怎的今日不去吹那些萧索的曲子了？”杜若晴半开玩笑道。

    月澄面带苦笑，语带调侃之意：“成天到晚伤春悲秋，对身体也不好。”

    说到这里，月澄忽然话锋一转，提起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话题，这桩事情杜若晴从未听月澄开过口，她也从未主动在他面前提起过：

    “无他，我只是觉得可笑，三千年了，辞朔的口味就没有变过，还是喜欢死死抓着月柠的替身不放。”

    “究竟要纠缠到什么时候才肯罢休呢？”

    杜若晴如鲠在喉，不知该如何开口，数千年来，月澄对辞朔离谱的喜好不置一词，她原以为月澄是故意隐忍不发，默默等待着加倍奉还的那一天，不过今日听他的语气，这突如其来的感叹似乎增添了些可怜的意味，乃至于对辞朔这些年来所作所为的......吐槽？

    隐隐嗅到缄默的前兆，月澄顺势收起了手中的长笛，依旧维持着之前那抹苦笑，略带尴尬地开了口：“看来是我讲的冷笑话不好笑，还请杜小姐见谅。”

    ......“不，不是这样的。”杜若晴迟钝地开口，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月澄道：“罢了，就算你不说我也能猜到，其实这没什么的。”

    星河流转，鸦雀无声。

    杜若晴自认是一个非常不会开玩笑的人。

    “算了算了，这么晚把你叫过来，是有两件事要说。”月澄正色道。

    “今日登上南天门时，魔王和我先去探查了一番天庭军队的情况，返回魔宫之后他开始召集兵力，想必不出几日便会让我们去校场练兵。”

    月澄言外之意，便是他们很快又要和天界交战了。

    “如今仙门百家谣言四起，关于华宸的那些添油加醋的传说只会多不会少，魔王是想趁上天庭内乱和仙门百家隔阂加深之际大举拉拢仙家各道，齐力征伐上天庭，逼着他们把华宸交出来，”杜若晴细细分析道，“然后他再故技重施，不断分化上天庭的势力，一步步蚕食三界的版图，逐渐杀到唯我独尊的境界。”

    月澄点头，而后又开口道：“第二件事，与傀儡术有关。”

    杜若晴怔了一下，而后忍不住开口问道：“是什么？”

    月澄道:"数万年前，魔族大军大举潜入极寒雪域，居住在其中长达数千万年的古老冰族一夜覆灭，数千万年流传下来的珍宝典籍就此毁于一炬，传闻当时的魔王下令从冰族那里搜刮走不少奇书异宝，其中便有幻紫晶。"

    “传说这幻紫晶生长在万年雪山之上，被善用幻术的冰族视为珍宝，世代守护。这幻紫晶内蕴神力，有编织幻境之能，若是被施与特定的术法，便能起到疗愈心灵，化解怨气的效用。”

    “既然有疗愈之术，那也就意味着还存在害人之术了？”杜若晴问道。

    月澄点了点头，而后接着说道：“这幻紫晶既能编织幻境，持有幻紫晶者自然能够利用这幻境来操纵对方心智，况且，幻紫晶集天地之灵气，内含强大灵力，将那枚幻紫晶嵌入那人的身体里，加以相应的术法，便能让那人听命于自己，继而为己所用。”

    杜若晴道：“你是说，魔，辞朔就是用这样的方法，将死人制成傀儡的？”

    “当前我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个方法。”

    “不过，我在身体里并不能探查到幻紫晶的存在，就连内丹，也杳无踪迹。”月澄道。

    杜若晴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那种将要窒息的感觉忽然涌了上来，她立马催动灵力，一只手慢慢伸向自己的胸口，一种强大的阻塞感横亘在她的胸前，杜若晴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自己的手伸入心脏，月澄见她眼神迷离，脸色煞白，连忙出手封住了杜若晴的灵力，对方就像魔怔似的止在原地，此时的月澄却猛地瞪大了双眼：

    杜若晴的胸前闪着微弱的紫光，这抹诡异的紫光时隐时现，时浓时淡，仿佛在她的体内正有两股强大的力量正在不停地纠缠着。月澄当下便解开了杜若晴身上的封印，对方才像是忽然喘过了气来一般大口大口地呼吸，杜若晴脸色惨白，眉头紧皱，似乎正在忍受巨大的痛苦，月澄见状连忙向她体内输入灵力，才暂时稳住她体内上下乱窜的灵力，不知过了多久，杜若晴紧皱的眉头才慢慢舒展开，作乱的幻紫晶也终于安分了下来。

    “对不起，杜小姐，是我鲁莽了。”月澄心有不忍，连连道歉，没想到辞朔做事居然这么绝，连一点后路都不留给别人。

    “无事，若不是你这一招，我还不知道我的心脏原来早就被辞朔换成了一颗水晶。”尽管现在的肉身原就不是她原本的那具。

    那失踪已久，传闻能够编织幻境的幻紫晶竟然也能用来给人续命，这可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月澄将杜若晴扶了起来，幽紫的双眸里暗暗闪过寒光，待到杜若晴恢复得差不多了，他才接着说了下去：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生死轮回流转不息，既然这世上有这等偷天换日的秘术，自然也会有相应的解咒之法。青丘和魔族的藏书馆里皆未存有类似典籍，而这道掠杀令又是由之前那位魔王设下的，也就是说，只有魔王，才有资格接触到冰族的那些秘术，亦或是，魔王在得到那些秘籍的时候，便已经动了将它们据为己有的心思——”

    解除幻紫晶魔咒之法，就在辞朔那里！

    “他平日里行踪不定，性情难测，旁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想要潜入他的寝宫寻查那些秘籍，无异于单枪匹马再过一次鬼门关。”杜若晴不禁叹道，却见月澄神情肃然，似是没有被这些话语轻易动摇，杜若晴凝神一想，这天底下没有密不透风的墙，魔王的寝殿必定能找到办法进去，辞朔身上，也一定存在一些破绽，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完美的存在。

    片刻过后，杜若晴的脑海中忽然蹦出了一个人，只是就这样将无辜的人牵扯进来，让她着实过意不去。

    “其实有一人，可以近他的身，还能随他一同到寝殿过夜。”月澄面露赧色，欲言又止，而后又忍不住加了一句：“算了，还是再想想吧，她也是无辜的。”

    “寻常守卫近不了他的身，那些贴身的守卫又是他的亲信，不光是警惕性高，心思也极为细密，”杜若晴抿了抿唇，而后又开口道：“况且，就算是他的亲信，恐怕也不能随意进入主人的房间吧。”

    果然如此。

    “所以，”月澄扶额苦笑，“最后还是要委屈一下阿宁姑娘了。”

    月澄口中的这位阿宁姑娘杜若晴只见过两三面，上一个叫这个名字的姑娘因为说错话被辞朔虐待致死后没过多久，这位举目无亲的凡间少女便被魔族的小喽啰抓进了魔宫。据杜若晴所知，这位姑娘的长相同月柠并没有从前那几个像，只是有些时候的神态举止会让人想起那位逝去的故人。不知在人间究竟受了什么苦，这位小姑娘的性格似乎有些软弱，平日里总是低着头不说话，辞朔好像挺喜欢这个替身的，总是喜欢搂着她说些俏皮话，喜欢看她红着脸生闷气的样子。她身上的衣服总是清一色的朴素，尽管那些衣服的颜色不是红就是粉。辞朔应该给她送过很多首饰，真正见她戴过也没有几样，那位姑娘都这样违背他的意思，辞朔也不生气，真是件怪事。

    杜若晴想，辞朔心里大抵是有她的吧。

    “不过，这位姑娘你我皆是只有几面之缘，她平日里不是缩在房间里闭门不出就是和辞朔在一块，如何说服她去帮我们去办这么一件冒险的事情，又是一

    件难事。”杜若晴问道。

    “这件事情，其实可以不用让她知道，”月澄低声道。

    杜若晴道：“你是说，让我把神识附在她的身上，待她和我进入辞朔的房间后，我再伺机搜寻那些秘籍？”

    月澄重重地点了点头。

    “话说回来，你为何不自己去？”杜若晴好奇道，“你的修为可不在我之下。”

    听到杜若晴问出这样的问题，月澄正色答道：“其一，我从未踏入过他的寝宫，对内里的情况不慎熟悉，相较之下，还是你去胜算比较大；其二，我的神识是一只赤色的狐狸，贸然潜入魔宫，辞朔容易察觉，其三，那位姑娘对我......似乎有些误会，事后再去解释，恐怕有些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