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离开那个诡异的石室后,杜若晴便时常受到梦魇的侵扰,这梦魇时而是那无辜惨死的少女,时而是丞相府里永无止息的大火,无论如何都难以忍受的,还是清云宫中那毁灭了一切的一剑,杜若晴竭尽全力阻止自己去回想那场血腥的杀戮,可当她一闭上眼睛,炙热的火舌,恪儿的哭声仿佛随时将她再次吞噬。

    自她醒来之后,辞朔便再也没有出现过,偌大的魔宫里竟也没有再传出过有关魔王的任何消息,仿佛那个阴狠毒辣的少年魔王再一次遁入了阴森神秘的传说中,尽管杜若晴心知肚明,既然她出现在了这里,那个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混世魔头必然会阴魂不散地缠着她。

    月黑风高夜,杜若晴再次从轮回的噩梦中惊醒,她用力地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窗外月色幽然,一大丛古老的魔晶正在月光的沐浴下散发出绮丽诡异的微光,此时房中漆黑一片,杜若晴却能看清其中的一切摆设。下了床之后,杜若晴径直推开了沉重的大门,窗外没有戒备的痕迹,有的只是苍凉的月影,稀稀落落地照在杜若晴苍白的脸庞上。

    足尖一点,步如清风,杜若晴便如腾蛇一般跃上魔宫高耸的屋顶。

    魔宫虽大,周围却没有什么花草树木,似乎就是在一块偌大的荒地上兀然建起的一座宏伟宫殿,每到深夜,这座孤寂的魔宫宛若一块浩大的墓碑般霍然挺立在天魔城正中央。魔宫四周空空如也,再往外走三四里才能融入城中人烟,刻意而为之的离群索居,反而像是在逃避些什么。

    魔宫上下确是十分冷清,与杜若晴想象中森严可怖的样子大相径庭,暗夜中游走的巡卫少之又少,又或者他们都是刻意隐蔽在黑暗中,一有风吹草动便倾巢而出,恍若索命野鬼,令人防不胜防。

    杜若晴一身白衣,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挽起,两鬓几缕将垂不垂的长发随着高处长风柔和地飘动起来。登上魔宫顶,杜若晴可以望见整个天魔城的夜景,除了魔宫及其周围那片荒郊野岭,天魔城的夜晚似与人间并无二异,华灯流火,笙歌阵阵,狂欢的居民全无睡意,迷乱灯火似有通明之势。

    不知何处传来一阵萧瑟的笛声,竟让杜若晴感到一阵莫名的亲切。笛音呜咽低沉,曲调平和伤凄,难掩其间苍凉,吹笛的那个人似是历尽千帆终究不得善果,又好像只是在淡然的忧伤中空空然陷入莫须有的迷茫,杜若晴突然想到少年时读到的一篇赋文,文章中的那些辞句她依然还记得:

    “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

    呜咽的笛声戛然而止,收尾处似乎还有明显的颤动,杜若晴从往事中睁开双眼,袅袅的余音尚未消散,她凭着感觉向前走去,轻盈的脚步声渐渐消融在夜色之中,刚往前走出两步,那动人的笛声便再次响起,只是这次笛音急促,曲调古怪,再也没有夹杂任何喜怒哀乐,杜若晴突然止住了脚步,急促尖锐的笛声愈发低沉,藏在其中的杀戮之意再也掩盖不住——

    一条白色的骨鞭轰然袭来,杜若晴纵身一跃,恰巧躲开那突如其来的一击,而那骨鞭的主人似无罢休之意,缠着杜若晴的背影便又追了上来。杜若晴顿时感觉浑身轻盈无比,一顿动作如迅雷疾风,双足点地,腰肢扭动,如水蛇般轻巧地躲开那一鞭。升到半空时,杜若晴伸手便要凝聚灵力,只听见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清锐的声响,一把通体雪白,光电加身的长剑便蓦然出现在杜若晴的面前。

    “原来是你。”方才还如狂蛇般飞舞的白色骨鞭霎时间收了回去,杜若晴依稀感觉那道声音有些熟悉,似乎很久之前在哪里听过。

    一道紫色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杜若晴面前,细长的双眼里全无生意,深紫色的眼曈如一潭死水般平静地映照着杜若晴的脸,杜若晴望着那张熟悉的脸庞,忍不住惊呼出声:

    “月澄少主,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杜若晴清清楚楚地记得,月澄很久之前就已经死了。

    莫非,他也被辞朔制成了傀儡?

    “杜小姐,好久不见。”月澄面色凄寒,声音有些沙哑,似乎往日那个八面玲珑,风度翩翩的青丘少主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只是一张冷漠的脸庞,一副空洞的躯壳!

    “你......也是傀儡吗?”杜若晴问道。

    月澄闻言顿了一下,而后又点了点头。

    “若不是我一时疏忽,现在这一切也不会发生。”月澄苦笑着开口,当年的惨案似乎另有隐情。

    “月澄少主此言,是什么意思?”

    “不必再叫我少主了,杜小姐,月澄担不起这个称号。”幽紫的双眸似乎浸润着浓浓的哀伤,沉痛的往事历历在目。

    “我出现在这里,是自愿的,可惜最终,没能保下我的族人。”

    “当时魔军攻势猛烈,青丘没有天界的应援,城内已近弹尽粮绝,无奈之下,我只好以相命担保,向天界呈出血书,乞求帝君向青丘派下援兵。”

    “原本我以为,帝君答应支援,青丘就能化险为夷,没想到辞朔知道这件事后率领数万魔军大肆屠杀青丘城外生灵,并且还带兵攻到青丘城下,扬言三日之后便要屠城。”

    “青丘城内大多是些手无寸铁的居民百姓,天界的援军遥遥无期,以当时青丘的兵力,势必无法撑到那个时候,就在这时,辞朔的一名手下佯装潜入青丘,见了我和其余几位大将,说只要我自愿随他到魔军大营,魔族就退兵,否则不日将会攻城!”

    “营中的几位大将皆是极力反对,他们誓死都不会屈服在辞朔的脚下,只不过那时的我求成心切,只希望青丘的百姓能够安然无虞,他们能够拖到天界援军到来的那一天,当即便答应魔族那名使者的要求,随他们走了。”

    说到这里,月澄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杜若晴也大致能够猜到故事的走向了。

    “到了魔族大营,我见到了辞朔,一看见他那张脸,我就想起了月柠哭着求我放过他的样子,我一想到是他害得月柠锒铛入狱,让青丘百姓深受战火欺扰,我就忍不住对他动了杀心。"

    最后的结果,杜若晴不用猜也知道了。

    "只可惜,那次行动我没有得手,辞朔或是看穿了我的想法,亦或是蓄意为之,我被他随意安插了个罪名关了起来,从此便与外界隔绝了消息。”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听到了有关青丘的消息,只不过到了那个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屠城,战火,谣言,一桩又一桩无可挽回的惨剧,正在不断蚕食着青丘这位少主的心灵。

    “之后的事情,杜小姐您应该也能猜到了,辞朔趁虚而入杀了我,又用上古邪术将我的魂魄附在一具傀儡上,把我制成了他用来杀戮的武器。”

    幽然的月光渐渐远去,清冷的夜随之坠入深黑。

    月澄孤寂地站在穹宇之巅,颓丧不振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曾经这个不可一世的少主再次坠入了另一条深渊。

    “他们把我当成英雄,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是我亲手献祭了青丘,是我杀害了他们的同类,我的手上,还沾着他们同门师兄弟的鲜血......”

    “不是的,月澄,错不在你。”杜若晴开口道,“辞朔其人工于心计,狠辣非常,这一切都是他设计好的,这并非你的过错。”

    月澄望了杜若晴一眼,叹了口气:“愧疚和无力感曾经深深地包围了我,那时的我想过一了百了,但每到那个时候,尚未赎完的罪孽又将我拉了回来,我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未赎完的罪孽?

    “加入我,去向天界复仇,怎么样?”辞朔曾这样对她说,那时的她沉溺在死后复生的迷茫中,加之月柠之死的冲击,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深意,现在想来,杜若晴似乎嗅到了一丝微妙的气息,从月柠入局开始,青丘城破,火烧上天庭,再到自己和月澄深陷傀儡阵,这桩桩件件看似剑走偏锋,漏洞百出,实际上却环环相扣,宛若一张巨大而精密的罗网,辞朔忍辱负重,费尽心思,最后不惜以身入局,究竟想要向上天庭索取什么?他这般不计后果地设下这个局,绝对不仅仅是统一三界那般直白,那样做无异于铤而走险。也许,他如末日狂徒一般设下这个疯狂的局,为的就是想要扳倒一个人,用尽一切手段将那个人拉下神坛,让那个人和他一起来承担这些恶行的后果!

    还在上天庭的时候,杜若晴只是一介凡人,对于天界的那些上神上仙知之甚少,但若是让她来猜的话,思来想去,恐怕都离不开那个人——

    “从我知道华宸帝君是故意按兵不动,陷青丘于灭族的绝境,只是为了掩盖他过往的丑行时,我就发誓,我月澄一定要在有生之年将他扳倒,哪怕最后要我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那,这个秘密又是谁告诉月澄的呢?莫非是他自己推测出来的吗?

    “因为,我们本就是一路人。”少年的声音再次从她耳边响起。

    “那么,辞朔呢?”杜若晴下意识问道,华宸为了一己私欲任由辞朔毁了他的一切,杜若晴很难确定月澄口中的“丑行”究竟为何,不过,按理来说,月澄此时最应该恨的人,应当是魔王辞朔才对。

    听到这个名字,月澄握紧了双拳,似乎是在极力忍耐些什么。良久,他才再度开口:

    “你我的生死现在完全掌控在他的手上,做他的傀儡,便是求生不得,求死亦不能,辞朔其人心思缜密,手段毒辣,风头又盛,此时并非对他下手的最好时机。”

    “况且只要辞朔一死......你我皆会魂飞魄散,再也不复存在于这世上。”

    看见杜若晴露出惊诧的神情,月澄又苦笑了起来,道:“抱歉,杜小姐,是我多言了。总之,月澄在这世上尚有余罪未消,端坐凌霄之上的那人欠了青丘很多,现在,并不是对辞朔下手的最佳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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