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此处动静不算小,却没有惊动任何一个人,关门闭户的依旧关门闭户,黑灯瞎火的依旧黑灯瞎火,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怕惹祸上身。

    可从前的大邺,似乎并不如此冷漠。

    岁穗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不着痕迹地转了转手腕,接着抬首看向那个偷袭他们的魔族。

    “殿下!”

    阿韶眉眼弯弯,拉着长鞭,将无法动弹的魔族拽了过来。

    那是一只半人半鸟的奇特生物,身后拖着长长的羽翼,茅草一般的头发浓密且杂乱,半截短半截长,一字眉,眼瞳呈黄褐色,草织的衣衫松垮地套在身上,有一块没一块地遮着,四肢生着茸毛,同样是黄褐色,手脚还长着尖钩样的爪。

    他没有挣扎,可能是知道挣扎也没用,只是凶巴巴地盯着眼前的三人,浑身上下都写着“桀骜”。

    岁穗缓缓蹲下,月白的裙裾堆叠在地面上,片刻后,问了句:“会说话吗?”

    回答她的是两根白生生的獠牙,宛如一只野兽,呲牙对着那些可能威胁到自己的存在。

    阿韶挑了挑眉,眼疾手快地在他脑门上拍了一下,“凶什么凶!”

    他顿时呲得更厉害了些,弓着身子朝前猛地一冲,像是被激怒了一般,疯狂地想去咬阿韶,咬不到阿韶,就又去咬岁穗。

    长昀半蹲在岁穗身侧,见状,从袖中掏出一把短匕,冷冷地贴在那两根獠牙上。

    他一个字都没说,甚至,连灵力都没有用,魔族却不敢动了,仿佛知道自己只要一动,那柄匕首就会毫不犹豫地扎拦他的嘴。

    “听说,魔族若杀过人,眼瞳会变成赤色。”岁穗盯着他,淡淡地说道。

    半伏在地上的魔族显然听懂了这女子的话,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就成了赤瞳,意思是:对,我就是杀了人,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岁穗了然地点点头,添了句:“不过,若是修为高深的大魔,便可随意地改变瞳色......”

    话没说完,那双眼就又变回了黄褐色,带着挑衅的意味。

    “我骗你的。”岁穗站起了身。

    阿韶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你——!!”

    浑身上下只有嘴能动的魔族忍无可忍地从牙缝里蹦出这个音节,气得脸都绿了,他从未遇见过如此狡诈的人类,竟如此捉弄他!

    “听得懂,也会说话。”岁穗低头看着他,若有所思。

    耳畔隐约传来脚步声,像是有人来了。

    这个时辰,来的人不是修士,就是兵士。

    “你叫什么名字?”岁穗又问了句,见那魔族扭头对着另一边,一副不想搭理的模样,她顿了顿,不疾不徐地对阿韶和长昀说,“看来是问不出了,我们走吧。”

    阿韶转了转眼珠,装模作样地问起:“有修士朝这边来了,留他在这不是等死吗?”

    岁穗点了点头,径自向前走去,“他既杀过了人,自是要偿命的。”

    “成,听殿下的!”

    阿韶将长鞭收了回来,又随手下了两个封印,然后踱着步子,慢悠悠地跟上岁穗和长昀。

    不是,他们竟然走了?

    街尾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趴在地上的魔族张圆了嘴,难以置信地扭过头,他动了动手脚,依然被捆得严严实实,他又抬了抬背后的翅膀,像是压着千钧重担。

    他干脆不挣扎了,掀着眼皮数着那三人的步子。

    “一......”他们没有杀他。

    “二......”应该也不会看着他死。

    “三......”他赌他们一定会回头!

    “呸啊!”他很快就数不下去了,赌赢了也就罢了,赌输了赔上的可是一条命,他是抽了疯了才会拿自己的命下注,“喂!喂!”

    他惊慌地往回看了一眼,再拐过一个弯,那些修士就会发现他了。

    真不赌了!

    他没法逃,只能十分费劲地像条长虫一样在地上蠕动着,累得气喘吁吁还不得不压低了声音喊他们,“喂——!!”

    “没杀过人,真没杀过人我!”他深吸了口气,只觉得自己这会儿怂透了,索性一怂到底,才不算亏得太大,“快救救我!我还不想死啊!!”

    岁穗往前走了几步,总算看清了那座规制奇特的道观。

    丹楹刻檩,玉阶彤庭,黑沉的匾额上,“帝女观”三个鎏金大字在夜色中赫然醒目。

    熟悉的笔迹让岁穗有些出神。

    自认字起,她临摹最多的,便是父皇的手书。

    “殿下,咱们救不救他?”

    阿韶凑过来问了句,再不出手,他可真要交代在这了。她倒也不是突然善心大发,只是觉得以自家神君的性子,大约做不出这事。

    “将他带过来吧。”

    岁穗提步走进了那座道观,里面没点灯,空荡荡的烛架上裹着一层厚厚的灯油,依稀能看出从前香火鼎盛时的模样。

    灯架后是几株高大直挺的银杏,缀着一簇簇翡翠般嫩绿的新叶。

    再往里,就是漆黑一片。

    “没有人。”长昀低头说了句。

    这是一处荒废了的道观。

    阿韶连拖带拽地将满脸不情愿的魔族拉了进来,起因是那些修士虽拐了个弯,却是拐到别的道上去了,他便觉得自己福大命大,更加吊儿郎当起来。

    气得阿韶一张脸阴沉沉的。

    岁穗走过去,耐心地看了他两眼,平淡地开口:“放了吧。”

    阿韶愣了愣,见长昀已将他手脚上的锁链去了,她满目愕然,“不、不是,就这么放了?”

    “没什么用。”

    岁穗转身,朝帝女观深处走去。

    本想从他嘴里撬出些魔族的内情,但他如此不配合,那便没必要浪费口舌了,而他也没杀过人,他们确实不能拿他怎么样。

    这话不知怎的到魔族耳朵里就变了个意思,他瞬间不干了,快步追了上去,想将那女子掰过来问问清楚什么叫“没用”。

    可伸出的手还没碰到她的肩,便被人从手腕处硬生生地折了起来,只听到“咔”的一声,他还没感觉到疼,腕骨便已断了。

    又是这个冷着脸的年轻男人,他想都没想就推了一掌过去。

    掌风凌厉,气势汹汹,都这时候了,他自然不会再藏着掖着,可他很快发现自己使出去的魔力像是泥牛入海,毫无波澜。

    这人不知练的是什么功法,如此诡异。

    还没等他想明白,另一只手便被一视同仁地折断了,他现在感觉到疼了,钻心的疼,顿时仰着头大叫起来,“哦嚯嚯嚯,疼疼疼疼!!”

    “你大可以叫得再响些,马上那群修士便能过来了。”阿韶抱着胸,站在一边,凉凉地警告道。

    “......”

    魔族当即闭上了嘴,恼怒地剜了她一眼,一下一下抽着气,时不时便长嘶一声。

    岁穗没去管他,只觉得长昀的脸色在接下那一掌后便变得不太好看,她带着询问的目光望了过去,长昀眨眨眼,对她摇了摇头。

    没事。

    阿韶不知从何处取了一盏灯过来,借着这点微弱的光线,岁穗看清了正中那尊帝女像。

    秀丽明艳,温柔绰约。

    果然是素辉。

    “你们人族真有意思,统共两个像,一个那么美,另一个却那么丑,不知道的还以为有多大仇呢!”

    魔族大约是手不疼了,开始四处闲逛说风凉话。

    他很快便被阿韶揪着暴揍了一顿,只抱着脑袋,一边挨揍,一边小声嚷嚷:“我说错了吗你就打我!!”

    阿韶已经懒得和他废话了,又生怕他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一时没敢放开他。

    岁穗抬眼看了看另一尊雕像,其实那魔族说的也不算错,只是能与素辉一起置在这帝女观里的,想想也知道是谁。

    这尊侧放的女像虽然潦草到令人瞠目,但其后的石壁上倒也没刻什么诋毁之言,简短而空泛的生平中偶尔还会冒出像“柔嘉懋著”这样的溢美之词。

    而曾经如影随形的“骄纵任性,嚣张跋扈”,如今已无人知晓,亦无人在意。

    岁穗坦然地立在自己的石像下,沉默片刻后,徐徐开口:“怎么不走了?”

    魔族在阿韶手中扭来扭去,却怎么都挣脱不开,他正欲破口大骂,一抬头便迎上了某道冷峻的目光,想到方才的断手之痛,他忍了忍,没好气道:“你们三个鬼鬼祟祟,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我、我倒要看看你们究竟要做什么坏事!”

    谁鬼鬼祟祟?谁不是好人?

    他倒挺会倒打一耙。

    “你叫什么名字?”岁穗又问了一遍,相比之下,少了几分耐心。

    “我干嘛——”话还没说完,便被人踹了一脚,魔族眼角猛抽,咬了咬牙,转过头愤愤不平地盯着阿韶,然后憋屈地接了下去,“哎行行行,木飞!我叫木飞!”

    魔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进城做什么?”

    岁穗继续问道,余光扫过长昀时,发现他的脸色依然不太好。

    “我就随便转转......”木飞开始睁眼说瞎话。

    “你不是奉命前来吓唬这城中百姓,让他们知难而退的吗?”阿韶瞥他一眼,凉飕飕地开口,“顺便还要看看灵脉中心在什么方位,等大阵破碎之日,你们一支好抢占先机。”

    木飞满脸惊悚地扭头,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结巴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你竟然偷听!!”

    已跟踪了一路的阿韶怜爱且嘲讽地冲他假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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